第 22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1-02-20 06:32      字数:5038
  餐桌前目不斜视, 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苗桐不在乎,装傻吧继续装吧,反正辛苦的不是她。
  她给他夹菜:“明天你有空吗? ”
  白惜言拿餐巾擦了擦嘴角:“……明天是小芳第一次出庭辩护,我答应她去看的。”
  周末吴小芳缠着他去壮胆,苗桐当然知道,她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叹气:“就陪我…天也不行啊? ”
  他硬邦邦的:“不行,要言而有信啊。”
  苗桐将碗里的粥搅来搅去,半晌才说:“你很喜欢她? ”
  她当然就是指的吴小芳。
  白惜言淡淡地说:“她叫我一声叔叔,同样是我助养的孩子,我没理由偏心的。”
  “你以前可不这么说的。”
  “我怎么说的? ”
  “你说,这不是孤儿院分糖果。”她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既然分出去了,就拿不回来了,是不是? ”
  可现在他已经开始把属于苗桐一个人的糖果罐子打开分给别人。苗桐慢慢地笑了,他喜爱她,是因为她的出现刚好能填补他空白的生活,而如今她不再符合他的标准。
  苗桐记得最初的最初,她也是没什么奢望的。
  得到的越多,就想要越多,这是人类的劣根性,可怕的贪欲。
  这样的她,让白惜言失望。
  而她最怕的事情,就是让他失望。
  白惜言好似耳朵里跑过千军万马,不知道回答她什么,半天才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本来就不是分糖果啊,你是你的,小芳是小芳的。”
  如果她的位置能被吴小芳填补,大概也是不错的。
  苗桐只是贪心,不过她懂得分寸。
  白惜言去了趟法院,不得不承认吴小芳口齿伶俐条理清晰临危不乱,的确是个做律师的好苗子。最重要的是她足够努力,也足够自信。为了庆祝她初次出庭,中午他带着刘秘书请她吃曰料。
  他嫌吴小芳太闹,听她说话都有些头疼,吃过饭就要回家。
  临走时,吴小芳说:“周末我去看您。”
  白惜言摆了摆手,有些厌倦:“周末我有事。”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分糖果。
  回去的车上白惜言的长手指托着额头,刘锦之以为他睡着了,心不在焉地看表——如果没意外的话,苗桐应该在去上海的路上了。以前他希望苗桐走,可是她走了,他却并不安心,沉重地叹了口气。
  白惜言突然开口了: “你叹什么气?婚前综合征? ”
  刘锦之知道他在说被催婚的事,笑着摇摇头:“我今年都三十三了,也该成家了,就算不给老两口一个交代,也该给小贤一个名分了,她都跟了我六年了。”这话说出来倒像在说服自己似的,带着股子无奈妥协的意味。
  “那你能忘了丽敏? ”
  丽敏是刘锦之曾经的女朋友,白惜言几乎是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全部过程,说起来跟演电影似的,两人如胶似漆已经谈婚论嫁,于丽敏却出了事故。有天深夜回家被歹徒抢劫割喉,死得很突然。记得当时他陪着刘锦之去认尸,看见那白被单下死气沉沉的脸,他几乎都要疯了,差点缓不过来。可殉情什么的,大多都是武侠小说里的事,有几个男人能放弃要赡养的父母高堂一身轻松地陪爱人去死?
  “忘不了……”刘锦之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不过忘不了又怎样?我还是要生活下去,难道真能为了她不结婚生子吗? ”
  白惜言叹口气:“要是我的话,我可以的。”
  刘锦之苦笑:“可惜我不是你。”
  这件事对白惜言的启发很大,尤其是他生命垂危时,决定这生不再与人相爱。
  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不再有悲喜,也不再有任何的感觉。
  最痛苦的却是被留在这世上的记性太好的人。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白惜言突然说:“你觉得我对吴小芳怎么样? ”
  “……不怎么样。”
  “是吗?你都看出来不怎么样,可苗桐却说我在分糖果。”白惜言搓搓眉骨,“这个小气的女孩儿。”
  刘锦之皱眉:“她怪你? ”
  “那倒没有,她永远都不会怪我。”她只会疏远我。
  “你很喜欢她啊。”
  “是啊。”白惜言提起她就笑了,的确是很喜欢她。
  刘锦之握紧手中的公文包:“有多喜欢? ”
  “……锦之,你这咄咄逼人的样儿,真像吃醋的小情儿啊。”
  刘锦之握住他的手臂,神色激动:“有没有喜欢到离不开的地步? ”这时白惜言终于发现他不是开玩笑了,笑容僵在唇边,怔怔地看着他。“要是她走了?离开您了呢? ”
  “要是她把您给她买的房子卖掉,再也不回来了呢? ”
  ……
  白惜言不知道他发什么疯,简直有点气急败坏:“你胡说什么? ! ”
  刘锦之往后一倒,脱了力。
  实际上这两天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白惜言。虽然他是为了自己的兄弟好, 可毕竟他不是白惜言,不能代替他做决定。而且作为秘书,发生了什么事都是第一时间要报告老板才对,否则就是失职。
  “实话跟您说了吧,上周苗桐打电话叫我帮她卖房子,连工作也辞了,今天下午的火车去上海,就瞒着您一个。”刘锦之说,“现在去车站把她拦下还来得及。”白借言呆呆的:“她走了? ”
  “走了! ”斩钉截铁。
  ……
  小莫从后视镜里看见老板回不过神来似的,忍不住插嘴:“白先生,要去火车站吗?
  他目色呆滞:“去火车站干什么? ”
  小莫一拍大腿,着急:“不把小苗追回来了?还不都是因为您老把那聒噪的吴 小芳往家里带?你是没看见吴小芳背着您骂小苗什么呢!不愧是学法律的,嘴那个利,说她……呸,话太难听了,我反正说不出来!小苗的心真的挺宽的,没见她动过什么气,可谁能没个脾气,这不就是气走了?”
  不是因为他把吴小芳招回家,也不是因为生气走的,至于为什么,他想起来了。
  这世上能把苗桐逼走的人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半晌,他闭上眼:“回家。”
  “什么? ”
  “……走了干净。”
  小莫差点把车开到山下去,那个吴小芳给白先生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
  其实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终于又恢复从前的样子了,一个人。养生健身。伺候花草。看新闻看报。晚上睡觉前喝一杯牛奶。他一个人。
  其实他觉得这样很好,其实那孩子的眼神他早就应该看得懂了,不是一个孩子看着个敬爱的长辈的眼睛,缠绵的柔软的痴恋的一双眼,他阅人无数怎么能看不懂?
  其实他那天从小金柜的包厢里醒来,枕头上还带着她的香味,怀里微凉如风的体温还未散去,耳边还回荡着她甜腻的喘息,他怎么会不记得。
  可他必须不记得,冷落她,疏远她,狠心推幵她。
  ——是他错了,他必须修正这个错误。
  在苗桐离开的这个夜里,白惜言睡得很是沉稳。
  第二天早上起床他听见厨房里有响动,迷迷糊糊中,他喊:“……小桐? ”
  一个碎花围裙从厨房里飘出来,刘锦之拿着勺子,没听清他说的话:“啊?你喊我? ”
  哦,他想起来了,昨晚刘锦之留宿了。
  苗桐已经走了。
  刘锦之看他先是摇了摇头,而后低头看着脚尖,不太清醒似的。
  “那个,熬的肉粥,饿了吧? ”
  ——
  煮的肉粥,饿了吗?
  一只手还能煮粥?
  一只手还能打人。哟,好豆腐。
  那女孩摸着他的脸,坏笑起来神采飞扬。
  他突然问:“苗桐走了? ”
  “走了。”
  “不回来了? ”
  刘锦之没有回答。
  ……
  白惜言难堪地把头扭到一边,眼里是满满的泪水。
  第九章    就是爱情
  我开始想念你,心里一直无意识 的想着你的事,总忍不住打听你的消息,这如果还不是爱情,这能是什么呢?
  人在拥有的时候,更多地想的是,失去后,我要怎么办?
  甚至有些人觉得失去了某个人就活不下去了。
  苗桐却明白,这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就会死,就会痛苦到没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隆冬腊月。
  这几个月内,她没有想念过白惜言,也没有想念过那个城市的人。在新的城市结识了新的脸孔,照样每日工作,做着她喜欢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快乐。人活着,总要做出点活着的姿态来,否则,也只是浪费这地球上的空气和水,糟蹋米的蛀虫。
  因为连续几日的雨雪恶劣天气,京沪高速公路出了起严重车祸,天黑路滑,十几辆车追尾。社里接到线报时,苗桐正在加班,马上叫了摄影记者和司机去现场。
  摄影记者赵芳菲与苗桐几乎是同时进的社里,年纪相仿又成了出任务的黄金搭档。这几个月恨不得好得跟苗桐穿同一条裤子。车上她跟司机拉家常,说她男朋友,又木讷又呆,跟条死狗似的。
  司机笑她:“那你怎么还不分手啊? ”
  赵芳菲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我这叫骑驴找马。你那女朋友没房子不结婚,你怎么不跟她分? ”
  司机嘿嘿一笑,“要是小苗这么懂事的做我女朋友,我回去马上分! ”
  社里的几个司机都能说会道,没事儿就拿年轻女记者磨牙,或者开个黄腔。苗桐多是不插嘴,只听他们从各自配偶谈到理想对象,再从国内物价飞涨谈到美国华尔街金融风暴。她们赶到时,路巳经封了,救护车和消防车驶入事故现场,市内的新闻采访车正在现场录现场情况。
  事情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得多,要知道高速公路的追尾最怕的是连续撞击带来的二次伤害,其中被挤压最严重的是货车前的一辆私家车,已经挤得看不出车本来的样子,只不过车门口团着大片干涸或新鲜的血迹。
  苗桐甚至没有勇气上前去询问那些坐在路边双眼红肿呆滞的伤者,赵芳菲也只迟疑了几秒,开始“啪啪”拍照。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走过,举着吊瓶的护士气急 败坏地指着赵芳菲的鼻子:“你,让开!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些记者还只知道拍 拍拍! ”
  小门小户却从小娇惯坏了的姑娘,也别指望她多识得大体。赵芳菲这个人就是 个火药罐儿,也从不会压抑自己的脾气,正要呛回去。苗桐拉住她往旁边一扯,让医护人员匆匆过去了。
  “别拍了,帮忙救人! ”
  “……哎,这是工作欸,我也是在尽我自己的职责而已。”赵芳菲不依不饶,“你看那护士的脸,好像这车祸是我造成的一样……喂!苗桐你去干吗? ! ”
  苗桐回过头,赵芳菲从没见过她这么严厉又冷漠的眼神,一时间连抱怨都咽下去了,听她淡淡地质问:“你就不能成熟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跟人家吵架?多救一个人,就可能多挽回一个家庭,这不比完成职责有意义得多? ”
  对于世界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人,可对于家庭来说是塌了半边天,她知道的。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这种切肤之痛。
  苗桐跟着医护人员忙着照顾伤员,对于简单的伤口她还是可以处理,哄哄哭闹的孩子,现场有条不紊地进行救护和疏通工作。一直到了天亮,拖车将事故车辆拖走,地上只剩下星星团团暗红的血迹,清洁工人用水枪一冲,了无痕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跟着最后一辆救护车去了医院,赵芳菲也跟着,只是不理她,冷着一张脸。
  在发生事故的时候,医院和派出所都不怎么喜欢记者,尤其是医院这种要求“肃静”的地方,记者一窝蜂地上来,乱哄哄的,不分场合的采访耽误救治。
  走廊里从各地赶过来的遇难家属一片哀号之声,乍一听,好似人间地狱。
  苗桐灰头土脸地瘫坐在走廊外的休息椅上,像折断的柳枝那样垂着头,衣服上染着斑斑血迹,狼狈不堪的。
  突然一个热烘烘的东西在她额上碰了碰:“嗨!美女! ”
  逆着金灿灿的光,苗桐看见了个穿白大褂的娇小的女医生,略圆的脸庞,脸上好似永远都挂着美滋滋的笑意,揣着糖罐子般的漂亮甜姐儿。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大惊失色:“你不记得我啦?我这种上等美人不应该是过目不忘的吗? ”
  苗桐“啊” 了一声,想起来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昨晚没时间跟你打招呼,太忙了,喝点热牛奶吧,看你这样子跟遇难家属似的。”
  “谢谢你。”苗桐顿了顿补充,“唐医生。”
  唐果有时候很佩服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很多她经手的病人只要见过一次,她就能记好几年。尤其是苗桐这张脸,大概她到死也忘不了了。那是她做的第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