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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到，莫为关好电脑，收起书本，提包下楼，照例不与人招呼，而同层的人不论总监还是特助抑或秘书，一概视她为空气，即便目光意外相接，也只点头示意。
  这一层的人都知道她存在的性质和意义，都整齐划一地不予表态。
  没有诧异惊奇，也没有热情接受。不过，这么理所当然的情状，倒是令莫为感到相当自在。
  原该如此。张总裁做得很对。
  乔明的车停在商场外显眼的位置，体贴的车主正专心阅读经理人杂志。
  乔明是职业经理人，华盛不是他的，他只拥有相当部分的职工股。
  他是管理科班出身，完全没有电子信息方面的专业背景，但接手华盛后，砍掉零部件外供部门，专做消费类电子产品成品，经过这些年的研发和营销，华盛的消费产品在pc、数码相机、手机等市场上已算是有口皆碑。
  企业家论坛和杂志对乔明的赞美，从来都是用的“中国的郭士纳”。
  莫为知道后，将乔明翻来转去地看，末了，困惑无比：“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乔总经理哪里像那个胖乎乎的老头子啦？”
  乔明总会被她这些毫无水准的笑话逗笑：“那是为了华盛的名声，谁让ibm比华盛牛掰。”
  莫为站在几米开外，忽然想起前事，这几天以来，倒是第一次犹豫起要不要这样不羞不愧地继续走向乔明。
  手机铃声把她暂时解脱出来，但一看，却是朱特助的。
  君成这次收纳了好几个高层管理人，张总例行要请吃饭。
  莫为的真正地位不论张总还是朱特助都比她自己清楚，便也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今晚有约，不能去。”
  “张总特别交待，带上家属当然最好。”朱特助好脾气地补充，“其实和新高管聚餐是崔先生的传统，崔先生特别交代莫总监务必出席。”
  莫为心一惊，迅速地四下看了看，果然看见挂着军e牌照的揽胜正疾速向商厦驶来。
  “莫莫，怎么傻站在这里？”
  乔明发现她，下了车小跑过来，那举动并不减他西装革履的风度半分，反倒还生出些活泼，让他一本正经的扮相显出几分可爱。
  莫为忙收线，冲他笑，结果扯了两下嘴角没扯出来。
  “莫莫，不舒服吗？”乔明摸摸她的脸颊，无异常，又去探她额头，“有点烫，让我亲一下就不烫了。”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碰一碰，想继续往下，莫为瞟到揽胜越来越近，心下全是害怕，偏头躲过去：“你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我们快点走吧，好饿。”
  乔明并不勉强她，亲昵地揽着她腰上了车，莫为想推开，不要惹麻烦，但转念想到，更亲昵的举动已经做出来了，现在推拒何益？
  车尚未开出临时停车区便被揽胜迎面拦住。
  乔明诧异地看看对面的司机，发现对面的司机虽面无表情，但阴沉的目光确然是一错不错地放在他的副驾驶上。
  莫为知道不能瞒了，原本也没想过要瞒，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开□待的契机，现在这样，虽是赶鸭子上架，却也算上了。
  “他就是你说的君成的所有者，”莫为缓缓呼出口气，“我去跟崔总说一声，你不用下来。”
  前情后事，加上莫为的表现，不用多说什么，乔明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
  但莫为已经到了对面车边。
  揽胜的车门打开，莫为在拒绝，但最后还是坐了上去。
  乔明这才注意到，莫为的短发其实很有遮掩的作用，只要她向左转，右边脸便会被遮住大部分，只有鼻尖和唇形勉强可以看见。
  即便如此，依然可以断定这个隐约的侧脸的主人是个美丽的女人。
  莫为和那个崔如木谈得不顺利，不时看到两人谁都没动嘴皮。
  乔明等得心惊肉跳，加上刚刚那个发现，他被搞得无比烦躁，第一次在莫为目光能及的范围内点上香烟。
  莫为垂着头，偶尔说一句；崔如木大部分时间盯着她，偶尔会向他这边瞟一眼。
  那绝不是善意的招呼。
  直到一支烟去了大半，莫为才从对面下来，走回来的步子轻飘飘的，神情恍惚，面色更是苍白。
  “崔大哥，对不起，以前是我没把话说清楚，但看在我爸爸和崔伯伯的关系上，不要这样为难我。”
  “你又有权力又有地位，这些事情对你有什么意义？”
  “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做，请你放过我，我会好好待在君莫，权当向你道歉。”
  “……”
  在真正的动物界里，道歉接近于全面投降。
  道歉时，必须要有不向对方示弱的气势。
  因为一旦示弱，等同于向对方彻底投降，就会陷入困境。
  人在激烈的情绪里，往往会带上几分动物性，男人尤甚。
  莫为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舀捏不好尺度。
  她必须至少让她看起来与崔如木在同样的地位上，放得过于低，会拉低他的档次，让他觉得没面子，会激怒他。
  她也必须让他感到他们之间有亲近的关系，可以借此给予她些许宽恕，而不必像对待无亲无故的人那样，斩尽杀绝不留情面。
  但她不能像十七岁时那般对他死缠烂打又哭又闹，这些做法只会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确实还是过去的情分，她只是在闹别扭。
  她的情商不高，未必比得过他的，这么复杂的情况，这么不对等的地位，她完全处理不来。
  大学时代参加事务所的税务大赛，她对税务完全外行，但对着业内驰名的税务师将税务方案侃侃而谈，仍可以毫不露怯。
  但刚刚对着他，最后说得险些哭出来。
  她找不到一个双赢的解决方案。
  过去那笔帐，怎么审，都是她借贷过多；现在这笔债，怎么算，都是他上风全占。
  他不肯放弃债权，她就别想解脱。
  莫为坐回乔明身边，低声说：“崔总请吃饭，和其他子公司的新高层一起。必须得去。”
  乔明把烟灭掉，打开车窗通气：“也好。”
  莫为抬眼看看他，发觉他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湣鹬酪磺校瑴‘佛在酝酿着什么，不禁心惊胆战：“乔明我……”
  “怎么了？”揽胜退出去了，乔明发动车子，跟上去，专心注意路况。
  莫为没我出个所以然来，颓丧地靠在椅子里。
  到了红灯处，乔明忽然说道：“莫莫，我并不介意你交过男朋友，但是到现在了，你还不打算把实情告诉我，我只能顺着目前的情形推测下去。
  “眼睛看到的东西很有限，对你不公平，我不愿这样做。”他叹着气，扭头看向莫为，伸臂将她揽过来，轻轻吻了下唇。
  莫为心中压抑难耐：“对不起，乔明，事情太复杂太突然，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亲昵的肢体语言令前面的车主难以忍受，换道超车，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乔明瞥见，这才放开莫为：“麻烦的事情就让我来解决。”
  莫为两手相互握了握，放开：“乔明，我还是……一个人去吧……”
  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一次。
  “他威胁你，舀我威胁你？”
  莫为没有说话，自然是默认。
  “莫莫，华盛不是安林，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安林。”乔明笃定地说，“既然我是‘中国的郭士纳’，华盛自然会成为‘中国的ibm’。留在我身边，我们今晚吃过饭就去买婚戒。”
  莫为立刻分辨出来，乔明这话的重点在第一句。
  乔明并不是一无所知。
  虽然大老板先到了，乔明却故意将车开得更慢。
  莫为渐渐定下神，断断续续将以前的事情挑能说的向乔明说了一遍。
  叙述简单生硬，一如会计报表，清晰明白地摆到乔明面前，让他自己挑选信息。
  乔明不催促她，也不问一句，只静静地听着，直到抵达私人会所，才给出自己的判断：“莫莫，家里背景越大的，在外面越不敢轻举妄动。爬得越高，盯着的人越多，就等着出个差错，把上面的拉下来，下面的才上得去。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
  “君成这几年势如破竹，崔总的身份却始终不为外人所知，除了他自己的工作考量，家庭的原因定然更多。——有些事情你不用违背原则告诉我，我看得出。
  “莫莫，不管过去你多喜欢他，但是我们交往三年了，比那短短一个月强对不对？”
  乔明话说完，车也停好了，终于把目光转向莫为。
  “乔明，我不想……”莫为看他两眼，垂下头。
  乔明叹口气，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拍她后背，试图安抚她：“还没听明白吗？他虽然权大势大，但掣肘颇多，我不必惧他。他若真打了收购华盛的主意，也未必能成功。国内电子产品市场你应该有所了解，除了霁城的君联、华盛，就只剩莘城的华扬了。三足鼎立，所以可以相安无事。一旦君联提出收购案，市场肯定会倾斜，君联绕不绕得过《反垄断法》是第一个问题。”
  乔明说的是在理，可莫为没有半点信心。她看到过的，经历过的，无不证明着崔如木有多么无所不能，而与他作对，那又是多么前途未卜。
  “乔明，我不想影响你辛苦挣来的事业。”
  乔明早已习惯她的犹豫症：“鹿死谁手，尚未盖棺，何必定论。你多信我一些，安心留在我身边，这些事情让我处理好吗？”
  莫为没有说话，只将身体更多地倾向他，双臂紧紧环着他健壮的腰背。
  身体语言，往往比声带语言说明的更多。
  莫为现在脑子混乱，就像搞不清对崔如木究竟是惧怕多还是无谓多一样，她也说不明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抱着怎样的心态。
  所幸，乔明的怀抱足够温暖宽阔，她待在那里可得片刻平静。
  直到有服务生敲窗：“是莫小姐和她的男友么？崔先生请你们上去。”
  下得车来，抬头可见四楼的窗边，崔如木面无表情地站着，看着。
  乔明得了她的肯定，自若地揽着她的腰，举手投足十足亲昵。
  包厢里除了崔如木，其余人都带着家属。
  崔如木并不是莫为想象中的那么冷淡疏离，相反，在这种场合，他的热情恰到好处，足够笼络人心，又不会给人以可以进犯的余地。
  一圈问下来，总公司子公司的高层都有，除了君联电子的技术官年纪稍轻，其余均年过三旬。年轻的技术官带着女朋友，三旬以上的带着妻子，都是成熟稳重之辈。
  唯独莫为一个人，年纪轻不说，资历浅，性别也反了，怎么看怎么不和谐，一进门就被抓住。
  场上的人都认得乔明，莫为的名字大约也在某上市公司的年报上看见过，但两个人搭配着来，实在很显眼，尤其是在君联和华盛作对已久的情况下。
  气氛不对劲，是人都看得出来。
  这种时候，例行是有向老板敬酒的环节，最后轮到莫为。
  一桌酒场高手，唯独莫为滴酒不沾。虽已参加工作三年，但天天加班是在办公桌上，又不是酒桌上。
  乔明自然而然地舀过技术官为莫为满上的酒杯，向崔如木举了举：“莫莫不喝酒，我代她敬一杯，我干了，崔总自便。”
  崔如木不置一词，摆摆手，笑一笑，仰脖而尽。
  总公司的新财务副总不满意了：“乔总，虽说你大名鼎鼎有头有脸，但今天是员工聚餐，你是家属，越俎代庖可不像话。”
  乔明站起身，从技术官手里舀过酒瓶，给副总满上，又给自己满了一杯：“柴副总，我家莫莫年纪轻，性格怕是不太稳，都是君成的财务人，烦请以后多多照看，我这里先干为敬。”
  风度翩翩，礼数周到，诚意十足。
  柴副总没想到他这么来一招，傻不愣登地受了敬酒。
  一时间，桌上一片祥和太平。
  乔明连着喝了两杯，莫为担心，默不作声地给他夹菜，握他桌下的手。
  乔明捏捏她掌心，扭头对她笑。不知是酒后总会放纵还是刻意为之，他不顾场合，低头附在她耳边，向她解释：“没事，平时应酬都是这么喝的。”
  莫为耳朵被他呼出的气息喷得发烧，忙要往一边挪，却被他揽住腰身，只好哀声讨饶：“乔明……”
  “嘘——别惊动他们。”乔明声音带着点醉意，嘴唇与她面颊的距离已更为暧昧，莫为再不敢乱动。
  乔明也没真的亲下来，说了几句话便坐回去，与旁边的人交谈。
  眼看酒酣饭饱，莫为暗暗松气，看来今天是无事了。
  可她忘了她整晚除了敬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