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1-02-20 06:15      字数:4930
  那是醉酒的蓝宁。
  那一夜的蓝宁就如同现在一样,面部表情如此柔和,还会有 些脆弱。
  关止那天没有开车,问朋友借车,朋友以为他要猎艳,竟然 借他一辆莲花敞篷车。
  夜风也很柔和,开敞篷车正好,可以醒酒。
  可蓝宁靠着座椅,辗转反侧,就是不能醒。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来的时候,他听见她分明在低喃:“时维 ,生日快乐!”
  他望着她,直望到红灯跳成了绿灯,后头的出租车鸣笛催促 。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自她的口中,跳入他的耳内。
  这些年,他处处都能听到“时维”这个名字,包括他的事迹 。但从她的口里听到,心神便慢慢荡漾开来。
  那晚关止想了很多,后来他再也想不起来那晚到底想了什么 。
  他凭着记忆把车开到了蓝宁父母家的楼下,想要推醒蓝宁。 但是她一个翻身,红扑扑的脸蛋靠过来,气息是馨香的。
  关止却想的是,为何伊甸园的苹果树上的苹果为何如此诱惑 人?
  她的脸蛋似苹果,还是一只醉了的红苹果,无意无识的姿态 ,最是诱惑。
  她还喃喃自语:“我没办法做好事情,我又要不及格了。”
  这句话他开始没听清,后来辨了片刻才知道是这个意思。
  当时他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因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看到蓝宁的身子慢慢滑到他这边来,他用肩头垫牢她的脑 袋,想要扶好她。可是她迷迷糊糊一仰头,对牢他的眼睛的 是她的唇。
  蓦然之间,他想起来了,他虽然做过她的男朋友,但是并没 有亲过她。
  她的嘴唇还没有涂口红,亲起来不会擦到铅粉,绝对纯天然 。
  这个猥琐的念头让他自己遽然一惊,可是更快地,他真的亲 了上去。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万丽银气势汹汹站 在车门外,那一双属于严厉母亲的眼睛宛如利刃,要把他狠 戳十七八个血洞。
  可他还能极为潇洒地一笑,对蓝宁那气愤的母亲讲:“阿姨 ,您好,我送蓝宁回来了。”再抬腕看一下表,又补充了一 句,“现在还没到十二点。”
  十二(下)
  他以为睡的正香的蓝宁,又动了一动,复又将头垂到他的肩 头,双手抱搂过来。
  这极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对身边异性做出来,落在旁人眼中 ,就不知如何的亲密和如何的不妥当。
  当时当着恼怒的万丽银,他根本就百口莫辩了。
  但,关止好心情地想,莫辩就莫辩,他压根不想辩了。
  时机合宜,态度合宜,他心所愿,也许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
  关止对住女方母亲扳住的面孔,用了最大的诚意,把蓝宁抱 下了车。
  蓝宁不算瘦,因为在发育的年纪,受到家长良好的照顾,该 有肉的地方绝对有肉,骨骼更是有力,这是长期运动的结果 。
  她往他的肩头躺的时间一长,肩膀不酸,那是绝对在充壮士 。
  他当初抱她下车,并未事先预估自己的实力和她带来的压力 ,差点一个趔趄。如今被她把自己当做抱枕超过一个小时, 也同样发了麻。
  但是此刻的蓝宁一直没有动,保持了这个姿势。
  她在沉睡。
  沉睡的蓝宁不会胡乱移动,规规矩矩。
  关止便也安心不动。
  最后还是蓝宁自动自发醒觉过来,看关止也歪在靠背上,就 伸手给他捏了两下肩膀。
  关止闭着眼睛,十分受用,还低声说:“别停。”
  “臭美。”
  蓝宁缩回手,揉揉脸蛋,让血气回复。
  广播已提示旅客降落安全事宜,一阵轻微轰鸣。
  她要积蓄好气力,重新回到扰攘世界。
  故而,当她走下飞机的时候,还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关止看表:“今天礼拜六,你还能休息两天。”
  蓝宁伸个懒腰:“但愿如此。”
  但愿的总是美好愿望,现实往往带来愈加多的烦恼。
  回到家里,蓝宁发现许久没有在双休日出现的婆婆王凤,正 端端正正以当家主母的姿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小保姆张爱萍恭恭敬敬站在她的面前,由她检视面前菜篮子 里的食品。
  蓝宁的脸,在王凤没抬头之前便垮下来。
  关止拍拍她的脑袋,往里头叫了一声“妈”。
  王凤抬了头起来,中年美丽妇人的面孔,没有什么血色,雪 雪白的。她的声音也有一些哑,对关止的头一句话是:“我 是中年快进老年了,人疲马倦,做什么都不中用了。”
  蓝宁目瞪口呆望住婆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位精神劲头一直一顶一的中年 妇人,从来只会言语较真,永不谦让。最初的她还会顶撞, 最后发现顶撞会带来更加多的争锋相对,不由便收敛了态度 ,顺毛相处了。
  但她今天说出这么一句少有的颓丧无比的话,实在是没有可 能发生的事情。
  她扭头看了看关止,关止也蹙紧了眉头。
  他问:“妈,你又怎么了?”
  王凤的目光先扫到了蓝宁,一概是不信任的神情。蓝宁得举 双手投降。
  她说:“我回房间放行李。”
  再给张爱萍一个眼色,对方也是机灵人,收拾了篮子就回了 厨房。
  但王凤还是拉着关止回到关止房间里,将门阖上。
  蓝宁暗想,你怕我听到,我还不想听呢!
  她回了房间,终于还是打开手机。里头有若干条短信,有严 宥然的,有父母的,就是没有罗大年的。
  手机多日不开,一开机电力即告用尽。滴滴声催她立时充电 之后便黑了屏。
  也好,看不见更加不用想。
  蓝宁拿出充电器充电,先给父母回了电话报平安,万丽银直 嚷要她同关止回家吃饭。
  她再打电话给严宥然,严宥然提供了一则小道消息:“陈思 前几天给他们大老板提辞呈。”
  蓝宁心内一跳。
  “我们主编那边也有人过来打招呼了,说要网开一面。”
  蓝宁先默不作声,然后又问:“陈思真的辞职了吗?”
  严宥然讲:“他们大老板怎么可能放掉她?她也是摆一个态 度吧!毕竟是扫了面子的事儿,她做的一系列报导都被压了 。”
  蓝宁不晓得该如何继续这样的话题,充电的手机上头显出不 断充盈的电池图像,上上下下,就像她又开始不得落定的心 。
  严宥然问:“‘力达’的水,我不会去喝了,这年头什么都 会有问题,我真不知道作为消费者,还能相信什么?”
  蓝宁才答:“我也是。”
  扭头看窗外,天忽然阴云密布,乌鸦鸦一片,有狂风大作之 势。
  变天也如此之快,快到昨日风景还在心头留恋,今日的天空 便给出一个措手不及的坏脾气。
  蓝宁推门出去,正见王凤已从关止房里出来,要穿鞋离去。 关止正找着车钥匙。
  她突然开口挽留:“妈,你留下来吃晚饭吧!”
  王凤诧异回头看她,倒是纳罕的。
  她的眼神让蓝宁心头猛地生出几分愧来,她从没有用真诚恭 敬的姿态对待过这位长辈。往往生活的细节之中,稍不注意 ,就会忽略了这许多。
  蓝宁对关止说:“外面都要下雨了。”
  关止看牢她,嘴角一勾,笑了,对王凤讲:“妈,你还是爽 你牌搭子的约吧!”
  王凤有点迟疑,但又不想失了长辈的分寸,就又把穿好的鞋 脱了,讲:“我感冒,可不吃鸡啊!”
  蓝宁只能对长辈的不释怀无奈笑笑。
  她给王凤做了温补的河水鱼,又给关止做了提味的糖醋排骨 ,一餐晚饭简单周到。
  只是王凤在吃饭间中,还接了一个电话,不知是谁打了过来 ,她对着电话,口气不如日常那么硬朗。
  蓝宁听到她说:“你再容我考虑几天吧?哎,别,我还是喜 欢这个铺位的,设计都做好了——”
  关止突然伸手把王凤的手机拿了过去,对那边的人讲:“这 样,你定个时间,我们把合同签了。”
  王凤对儿子使眼色。
  关止挂了电话,她才说:“不要说的这么肯定,都不知道最 后能不能定,这不是——以后难做嘛?”
  蓝宁奇问:“怎么了?”
  王凤又缄默不说了,关止只向她使眼色。
  这顿饭还是吃的不够气爽,蓝宁干脆闭嘴。
  饭后,关止送王凤离去,蓝宁一个人坐在榻榻米上拿着遥控 器看《相约星期六》。
  嘉宾们玩着来电不来电的游戏,被主持人戏称成天生一对, 心有灵犀。
  她就想冷笑,见面不过几个小时,哪里就能生出灵犀来?
  人类不是橡皮泥,可以想当然去塑造。
  她想她不懂每个人。这想法足够她去气馁。
  关止送走了母亲回家以后,就看见蓝宁窝在榻榻米上对着电 视机发呆。
  他瞅瞅电视节目,好笑地讲:“你妈以前说差点给你报名。 ”
  蓝宁回嘴:“你才要报名呢!”
  关止坐到她身边,双手扣住她的腰:“想不想去玩玩?你报 名我也报名,一道体验体验上电视台相亲的感觉。”
  蓝宁想要掰开他的手:“要疯你去疯,我又不是神经病。”
  关止抽出手,用手指点住她的唇:“你不要打击一片还在围 城外的大好男女青年。”
  蓝宁嫌他多事,开口就咬他手指,他竟不退,看她能使什么 劲儿。
  这是当她做纸老虎,但她还真是纸老虎,还是松了口。
  关止对着自己手指上的牙印皱眉:“你可真是属狗的。”
  蓝宁推开他坐正,终于还是问了:“你妈有什么事儿吗?”
  关止答:“我妈看中一个店铺。”
  “发挥余热开店?不错啊!”
  蓝宁想,自己的婆婆整天东家搓麻将西家喝午茶,婆婆阿姨 聚在一道,直接将国家个人不和谐的各等事体无巨细地交流 沟通,实在不利于和谐社会和家庭的建设。
  她举双手赞同这一全新意见,还起了一点兴致。
  “开在哪儿?开什么店?”
  关止讲:“皮影店。”
  蓝宁大大惊讶:“你妈懂这个?”
  关止没答,把她的手拉过来,看准了,对着食指,也咬了一 口。下口还挺狠,把蓝宁痛得直接掐上他的腰。
  但关止气力大,一躲一避一个翻身,又把她压在身下。
  “凭什么我妈就不能懂这个?”
  蓝宁低嚷:“我透不过气来了。”
  关止的手,握住她的胸,轻轻勾画那一处的风景。
  电视里的男女开始终极配对,也许此中有人成就美满姻缘。 关止想。
  十三(上)
  礼拜一对蓝宁来说,仍是艰难的门槛。
  这个周末,她在没有王凤监督的前提下,自觉将家里里里外 外清洁了一遍,连关止千年不清理的键盘都一个一个拆下来 清洗了。看得关止倒也不好意思闲坐,跟着擦了窗户和天花 板。
  其实,她想她干活的时候,时间可以过得慢些。
  礼拜一,她一想就头疼,最好这刻不要来。
  清晨吃早饭的时候,关止看她皱眉头,拍拍她的肩,安抚她 :“你要想,我是个人才。”
  这句话起不到任何让蓝宁镇定下来的作用。
  念书的时候,她从不翘课,上班以后,更是劳动模范,从不 翘班。
  唯独本次,她翘了个彻底,彼时根本没有考虑过任何应对措 施。
  她是礼拜六在家里爬高伏低做家务的时候,才慢慢生出了这 许多不安。
  任何的举动,必然衍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其时,她心中激愤,并没有考虑过后果。及至要考虑后果, 她才发觉,她根本预料不到后果。
  于是,她带几分垂丧对关止说:“这年头走到马路上,一只 霓虹灯砸下来,压死十个人,十个都是人才。”
  关止笑:“行,还能开玩笑,我就说你是人才吧!”
  当蓝宁站到公司门口,面向前台后方那一行字——“你们为 社会做的更好,我们为你们做的更好!”
  那几个金字灼痛她的双目,她建设性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当初,还是她指挥工人,把这一行字稳妥地安装在这个醒目 的地方。
  这是她对“时间维度”做的第一个贡献。而那时候,罗大年 拿出的是全副身家。
  蓝宁心软了,在想,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一些些过火?
  前台小张已经看到了她,热情打招呼:“蓝经理早。”
  这一下,她也不得不扯出笑容,招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