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2-20 05:56      字数:4787
  首长沉默如山。
  她受不了,拿被子把头蒙住了,突地,被子被人从外面一掀,首长像天神似地站在床边,一言不发地抱起她。在床上等着的小帆帆乐开了花,小腿小胳膊欢舞着,表示热烈欢迎。好不容易把他哄睡了,她听到首长在叹息。
  她嗫嚅地道歉:“首长,对不起。。。。。。”
  首长仰面躺着,隔了一会,侧过身,将她圈进怀中,用唇一遍遍轻抚她的眉眼,“诸航,你和帆帆两个,谁有一点不适。。。。。。我都不敢面对、无法承受!”那声音低哑无力,真是催泪。
  诸航咬住嘴唇。
  “不必自责,你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只是。。。。。。你还小,需要适应期。以后咱们不再犯错,嗯?”
  她被首长的宽宏大度内疚得泪眼朦胧。
  人无完人,难免犯错,难免闯祸,但有些错是犯不得、祸是闯不得。
  这件事,首长叮嘱家里的每一个人不准再提,但唐嫂还是忍不住向诸盈告了一状。从此后,诸航就上了诸盈的黑名单。
  “梓然最近有没认真做作业?”趁诸盈碎碎念前,诸航连忙挪话题。
  诸盈给她倒了杯茶,还是斜了她几眼,“最近迷上踢足球,给他报了个暑期班,要晒成小黑炭了。”
  “姐真是老土,那叫蜜色,时髦呢!人家明星还特意去晒。”
  “姐是老土,你是洋妞么?到现在,都不会打扮。出门涂防晒霜没?”
  诸航嘻嘻地笑:“不需要,黑就黑呗,捂几天就白了。”
  诸盈听听外面的动静,幽幽问了句:“你婆婆对你还有成见么?”
  “只要不喊她婆婆,她就什么成见都没有。”
  欧灿说“婆婆”这个词听着就像是七八十岁、旧社会、裹着小脚的坏女人,势利眼,蛇蝎心,她严格要求诸航不准使用这个称呼。诸航欣然接受,但诸航也叫不出一声“妈妈”,喊她官职又见外,所以见面就笑笑。
  欧灿是得体的,她不见得冷落谁,也不会对谁像春天般的温暧,什么时候都保持适宜的距离。
  “真的?”诸盈不太相信。
  “姐,从小到大,你见谁欺负过我?”诸航豪迈地一甩头发。
  诸盈怜惜地拉住她的手。航航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好,凡事不会想太多,也不敏感,不然在卓家会过得非常辛苦。
  走廊上传来轻重有序的脚步声。
  “绍华来了!”诸盈说道。
  卓绍华恭敬地叫了声大姐,然后看向诸航,“妈妈来看帆帆,在家等着我们呢,我们就不打扰大姐了。以后把帆帆带过来,喊上姐夫和梓然,一块聚聚。”
  诸盈听了忙催促两人快走,别让欧灿等太久。她其实想和诸航谈谈晏南飞和卓阳的。晏南飞去了温哥华之后,隔一阵,就给她打一通越洋电话。她很少出声,但也没拒听过。人到中年,飘泊异国他乡,不是孤单可以形容。
  晏南飞父母已逝,也无兄弟姐妹,和卓阳离婚后,和卓家再无联系。在这世上,诸航是他唯一的亲人。
  对于往事,诸盈已释然,诸航却做不到,她拒绝一切和晏南飞有关的信息。
  诸盈听着走廊回归寂静,慢慢坐下,叹了口气。
  两人打了车回军区大院,还没推开院门,就听到里面咕吱咕吱的声音响个不停。唐嫂给帆帆买了双软底的小凉鞋,鞋底有个小哨子,走起来时,就会咕吱咕吱地响。唐嫂听着声音,就知在院中玩耍的帆帆人在哪了。
  卓绍华轻轻推开院门。
  和唐嫂玩躲猫猫的小帆帆刚钻进一株枝叶茂盛的盆景后面,转过身,漆黑的双眸捕捉到夜色中的两人,嘴巴瞬间咧得大大的,双臂张开,咕吱咕吱向这边跑来。
  “妈妈!”他抱着诸航的双腿,小脸仰起,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
  “帆帆!”首长清咳一声,心中有点吃味!他爱坏家伙不比诸航少,为啥他的眼中只有她没有他?
  小帆帆与诸航久别正重逢,两人忙着表达思念,哪里顾得上别的。
  “卓逸帆!”
  欧灿严厉地从客厅走出来。珠灰色的职业套装,头发硬邦邦的像顶安全帽,估计八级台风都吹不乱。嘴张开三毫米,这就是她的微笑。
  “哦,你们回来啦!”
  诸航正要答话,小帆帆扯了下她的衣角。她低下头,小帆帆凑到她耳边,轻声细气:“奶奶。。。。。。坏!”
  “怎么坏法?”诸航乐了。
  小帆帆板起一张小脸,眼睛瞪着,“卓逸帆,不准。。。。。。乱动;卓逸帆,不准。。。。。。讲话;卓逸帆。。。。。。站好了。。。。。。”
  诸航哗地笑得肚子都疼了。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强,帆帆这表情也真有点神似欧灿。
  卓绍华连连摇头,提了行李走进客厅。
  “绍华,你过来下,我有事和你说。”欧灿瞟了瞟诸航,端庄高贵地走进书房。这一瞟,犹如X光般,能穿透衣服,触及到骨骼。
  接着,砰地关上书房门。
  诸航歪着头,眼睛滴溜转了两圈,牵着小帆帆的手,走向厨房。
  吕姨今晚煮了绿豆粥,小帆帆最怕吃这个,怪不得刚才跑到外面到处躲藏。这不,帆帆从她手臂上探下身,小胖腿又悄悄地往外迈了一步。
  “帆帆,你进来下,我有事和你说!”她鬼鬼地朝帆帆招手。
  小帆帆经不住诱惑,笑咪咪地贴过来。
  接着,厨房门砰地关上。
  哼,拽什么,谁没有儿子,谁不会关门。诸航昂着脖子,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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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四)
  厨房是吕姨的领地,下一刻,也跟着进来了。“夫人,不知道你今天回家,粥没多少了。我给你做点面条吧!”
  诸航拦住她的忙碌,“我自己来就好。”呃,吕姨的神情有些不对,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吕姨是卓绍华和佳汐结婚之后过来帮工的。能在这种军区大院里做阿姨,都要经过严格的调查,算根正苗好,政治领悟很高,不同于外面一般的帮工阿姨,骨子里总有那么点优裕感。
  “帆帆奶奶说什么了?”诸航何等聪明,用膝盖都能猜出来。
  吕姨气呼呼地回道:“虽然她是卓将的妈妈,我当然得尊重点,但我是给卓将和你做事,哪里不好,你们尽可批评,用不着她来评头论足。”
  这委屈看来不是一般的大,吕姨急得都用上成语了,诸航同情地皱皱眉。
  “她说院子里一团糟,花花草草都没个样。”
  诸航低头瞅着一脸无辜的坏家伙,他才是罪魁祸首。
  “她还说帆帆带得不好、吃得不好、教得不好,明儿个要把帆帆带回她那边管着。”吕姨偷偷瞄诸航。
  诸航依旧一脸平静。
  “夫人你认同她的说法?”吕姨脸黑了。
  诸航抱起帆帆,额头对着额头,“嗯,我百分百同意。她那儿今年不是新移栽了几株玫瑰和郁金香么,差个小园丁,帆帆正好合适。”她咯咯笑起来,想象欧灿到时气得鼻子冒烟的样。帆帆傻傻地跟着疯笑。
  吕姨真是哭笑不得,换了别人,听到这样的话,怕是早就跳起来捍卫主权。诸航没心没肺的,仿佛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诸航心里其实是有底的,首长首先不会认同欧灿的做法,帆帆更做不到。
  “帆帆奶奶今天来就是突击检查?”诸航问道。
  “还带了几本书给帆帆,都是外国字。二十个月的孩子看得懂么?”吕姨没好气地哼道。
  “看不懂就装懂呗!”诸航嘻嘻哈哈的,“吕姨,你去外面守着,防止她又有啥事。”
  把吕姨打发走了,门再次掩上。她举起食指让小帆帆不要出声,小帆帆被她那神神秘秘给兴奋得两眼都闪绿光了。找了把椅子垫脚,在橱柜的最顶端,她翻到了一份康师傅的来一桶。这是她某一次逛超市时偷偷捎回来的。吕姨做的饭,又营养,又美味。但是有时,她真的怀念康师傅的味道。当那热辣辣的香气充斥在空气中,似乎把时光一下子推回到几年前,她在冬日的寝室中,和小艾、宁檬挤作一团,捧着一碗康师傅,你一口我一口,不亦乐乎。
  这么幸福的回忆,她愿意无私地与小帆帆分享。
  撕开封口,倒上热开水,再封起来。不一会,香气就从不合缝的地方漫了出来。这可比绿豆粥诱人多了,帆帆连连直咽口水。他个矮,勾不着灶台。讨好地抱着诸航的腿,像只小袋鼠,妈妈,妈妈。。。。。。一声比一声甜。
  “妈妈好不好?”诸航把封口打开,拿了筷子拨弄面条,想让它快点冷却。
  “好!”帆帆回答得又快又响。
  诸航满意了,挑了几根面条,用嘴巴吹了又吹,确定不烫,才蹲下身,递向帆帆。
  帆帆早早地就把嘴巴张到最大限。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正欢,门突然从外面推开了。诸航下意识地把筷子往后面水池中一扔,用身子挡住来一桶。帆帆默契地把嘴巴闭嘴,小手臂一张,挡在诸航前面。
  站在门口的卓绍华挑了挑眉,“诸航,我送妈妈回家,一会就回来。”
  “嗯嗯,问大首长好!”诸航呵呵笑着,摆摆手。
  卓绍华目光放低,看看严肃而又紧张的小人,什么也没说,把门又带上了。
  欧灿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她看到卓绍华的嘴角抽了几抽,不禁拧起眉头。车一出大院,卓绍华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傻乐什么?”欧灿冷冷问道。
  “没啥!”就是想笑。厨房里那两个人自以为瞒天过海,做得多好。岂不知,一推门,方便面独有的香辣味就扑过来了。还有那个小人,嘴巴辣得红红的,下巴上显目地黏着根面条。
  方便面于卓家,那是坚决不准进门的垃圾食品之一。吕姨执行得很好,他猜出那必是诸航的私货。不知怎么,看着那两人的样,就不舍责问,反而一心想纵容:偶尔为之,不算过。
  此时晚高峰已经过去了,但路上的车流却仍然很大,流速也快,红黄两色的车灯如同两条交错而过的河流,发出潮水般呜呜的响声。
  欧灿凝视着窗外的霓虹,幽幽叹了一声:“你父亲说这个周六你们要接待英国军方的一个代表团,李大使儿子的婚礼,你们都参加不了。”
  卓绍华点头,“是的,爸爸还好,我估计要全程陪同。婚礼放在哪?”
  “花园大酒店。”
  “这个季节举办婚礼,忙的人很辛苦。”
  “你记得李大使的儿子吗?”欧灿扭过头来问。
  “有一点印象,很文气的男生!”
  “人家现在有出息了,在外交部任要职。太太学小提琴的,得过帕格尼尼大奖呢!岳父岳母,都是国内著名的艺术家。”欧灿怅然若失,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羡慕。
  卓绍华轻轻哦了一声,笑笑,“帕格尼尼那可是小提琴的最高奖项,不错呀!”
  欧灿心口一堵,双目斜睨过来,幽幽问道:“你就这点想法?”
  前方塞车,卓绍华轻踩刹车,“我家诸航更不错。”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欧灿轻声叹息:“你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好什么?想到要和她一块出席婚礼,我头皮就发麻。”
  “学小提琴,如果有五分天资,再有五分勤苦,就能达到艺术的最高界,而诸航,却是IT界难得一见的天才,这可是爸爸说的!”
  “好了,不谈这事。”欧灿心里很烦。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改变什么,但有时想想,还是失落。
  她这么优秀的儿子呀。。。。。。唉!
  车子拐进胡同,里面的勤务兵听到喇叭声,早早把院门打开。等车子停妥,勤务兵敬了礼,告诉卓绍华,首长在里屋呢!卓绍华点点头,朝里走去。欧灿说去厨房看看,让阿姨再加两个菜,晚饭就在这里吃!
  家里的园丁刚修剪了草木,植物的青涩气息很浓。掩在树荫间的路灯四周,一只只飞蛾争先恐后地往前扑去。叫了一天的知了不知在哪根树枝间憩息,院中的几株白玫瑰含苞待放,迷人的气息从花瓣间悄然飘泄,在灯影里尤其圣洁。
  卓绍华收回扫视的目光,哑然失笑。难怪欧灿恼火,自己那院和这院比起来,确实有点惨不忍睹。可为什么,他能处之泰然呢?
  “哥,不行的,我真的做不到。”
  卓绍华蹙起眉,停下脚步。书房的纱窗上映着两个身影。
  “我潜心学习佛教,希望借助佛理能洗涤我心底的怨恨。我甚至把自己关在寺庙里,不与外界接触,吃素、念经。但是。。。。。。这么久过去了,我内心的恨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像山一样,沉沉地压得我都喘不过气来。我原先过着人人羡慕的生活,现在我还有什么?”语声哽住,纱窗上的身影双肩剧烈颤动。
  “除了你拒之门外的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