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月寒      更新:2021-02-17 02:06      字数:4855
  。”
  唐尘几乎是惊惧的抬起头来,颤抖的抱紧男人,萧青行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急于挣开他,轻声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我那可怜的弟弟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尘儿不跟我回去呢,不是说好在一起的吗?不是说好一生一世的吗?他为什么骗我,把我当成什么了?他怎么敢骗我?”
  他看着唐尘苍白的脸色,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颅,低笑起来:“你也觉得他会这么想,是不是?”
  第39章
  他并非看不出来,唐尘眼睛里不但有惊惧,祈求,还有怎么也遮掩不了的恨意。萧青行看了他好一会,才轻声嘱咐道:“去收拾他的行李,我送他回去。”
  管家连连应声,躬身退下。萧青行怀里是少年冰凉的身体,萧青行嘲笑似的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将他推开,低笑道:“也许我会记得你,你在床上的时候……”萧青行并没有说下去,一幕幕片断不合时宜的在他脑海里闪过,湿润的眼眸,鲜红的唇色,无声的喘息和迎合,如同融化一般销魂蚀骨的快感,他轻轻摇了摇头,将一切置之脑后。
  门外已经备好了暖轿,唐尘拿到行李之后,就一直缩进轿子的角落里,萧青行不时的打量着少年,似乎觉得这孩子随时都会逃跑,只恨嗅不到半点迹象,他伸手放下轿帘,轿身微微摇晃着离了地,这几个月无时无刻不防备着明枪暗箭,此刻眼看着要舒一口气了,他却越发的绷紧神经,不苟言笑起来。
  唐尘的发丝微微落了一束在颊边,随着轿身波动,不停的晃。郊外是行人渐渐明朗起来的吆喝推攘声,还有厚底靴子踏进泥地里吱吱的轻响,汇成一片异常刺耳,但萧青行总觉得听不分明了,密闭的轿中,眼前只能看见唐尘颊边的那缕乱发,静静的晃,静静地擦过如血的唇瓣。他不知不觉地伸出手去,替少年将发丝挽到耳后,无论情绪如何起伏,他的声音总是清清冷冷的,像没有绿意的冰原,没有游鱼的寒溪:“等你回去后……”
  唐尘眼睑微微颤抖着,耳畔是萧青行难得迟疑的话语:“如果他肯原谅你,就别再出府了。我那弟弟,确实爱你至深。”他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也许他自己也没发现,那口气多少带着怜悯,甚至是怜惜,所幸停了片刻,他又恢复了正常的口气,漫不经心地轻笑道:“无论你信或不信,我已经是手下留情。无论你现在在打算什么,我都劝你放弃,这鸠酒亲者痛仇者快,不是你品的起的。”
  唐尘有些惘然的看了他一眼,萧青行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只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猜错了,萧青行不禁又是低笑起来:“你骗不了我的。”唐尘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在萧青行摊开的右手上写了几个字。萧青行大笑起来:“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
  唐尘只是静静看着他,萧青行与他对视良久,才轻笑起来:“好,那就听你的,吃过晚饭再回去。”他朝轿夫打了个招呼,轿子转向最近的酒楼,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暖轿,酒楼前扑鼻而来的酒香饭香,在寒风里汇成温暖的错觉,大堂明明红烛,照着各桌大口喝酒暖胃的客人,一杯又一杯,欢歌永无尽,却偏偏觉得形单影只。
  萧青行带着唐尘上了二楼,半斤黄酒,一小碟茴香豆,一小碟牛肉,很快摆上了桌子。萧青行滴酒不沾,只看到唐尘捧着杯子咕噜咕噜的喝酒,心中居然有化不开的滋味,等到酒尽杯倾,少年已是泪流满面。萧青行第一次认真看他哭的样子,眼睛里蒙蒙的水气,嘴角却是上翘的,像是强作欢颜一般,格外让人心疼。萧青行不禁放下手中筷箸,良久才说:“后悔了?我早就劝过你,是你硬要和我斗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说完,却有些后悔自己说重了,犹豫了很久,还是用袖子替他拭去泪迹,轻声说:“说起来,还是你我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既然以后再见不到面了,有些话相识一场,我不妨摊明了和你说。你怕回去,谁都看得出来,可你得知道,你今日负他一分,尚且无脸归家,若等你日后负他千分万分的时候,‘从此萧郎是路人’也好,反目成仇也好,再想回去,早已回去不了了。你应该谢谢我让你悬崖勒马。”
  萧青行说着,看着唐尘杯中残酒,缓缓倒在桌上,淡淡笑道:“唐尘,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覆水难收。我不知道你的情况究竟糟糕到了哪一步,不过还是要劝你一声,即便你失去了很多东西又如何,你不是在挽回,你是在毁去你仅有的。”
  唐尘醉的迷迷糊糊的,看着桌上慢慢蔓延的酒迹,伸手沾了一点放在嘴里。萧青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自己那番话,只能轻笑一声,临别在即,他只有此刻才稍稍卸下心防。付过酒钱,领着少年重新回来寒风之中,两人沉默着步行走出好远,才到了萧王府院外,此时已是繁星满天,萧青行看着少年被人簇拥着进了府门,才轻笑起来,站在门外,听门里突然响起的喧哗,看院内一层一层院子点燃的灯笼。
  老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将厚重的披风盖上他的肩膀,口里笑道:“大人恩威并施,果然神机妙算。”萧青行笑了一下,接过披风,自己系好,摇头轻声道:“我已经分不清我在算计他,还是他在算计我了。”
  “大人……”
  “记得年初的时候吗,伽叶寺的和尚说我抽的是下下签。我当时就在想,也许那位置,有人在挡着我呢?后来我又觉得,也许不是一个人在挡着,好多人都在挡着呢。若是天下人都挡着我,我该怎么做呢?”
  “大人……”
  “我跟丹生吵过之后,突然觉得好累。”天气这么冷,那么多的人手心是暖的,却一个不敢握着。
  ——“也许我会记得你。”
  谁能料得竟一语成谶,墨染一般的茫茫苍穹,天幕如盘,群星作子,风起云涌因缘际会,却已经统统看不清了。
  第40章
  几个下人簇拥着唐尘向里走去,但更多的下人站在旁边压低了声音议论着。唐尘身上还有未散的酒味,他似乎也知道此时狼狈,看到院井旁搁着盆子,就摇摇晃晃的走到跟前,用手掬满清水,仔细地洗了脸,蘸着井水将乱发理到耳后。他何曾像这样在意过皮像,但此刻就是害怕那个人看到蓬头垢面的自己。冬日的井水冰冷入骨,扑在脸上就是一阵颤抖,顷刻间酒也散了,人也醒了。但是胸口还是闷的,几滴水珠还在顺着脖子滑进余温残存的裘袄里,搜刮仅剩的温度。就这样冻了很久,那口屏在胸膛里的浊气,才能缓缓吐出来。
  下人见他梳洗完毕,才将他领入内厅,诺大的饭桌还是照常摆着,桌上只余一盏豆火,照亮倒在地上的两张椅子,桌上残羹剩饭,杯盘狼藉的惨状。那下人低声多了句嘴:“本来这桌酒宴,是王爷晌午想和唐少爷一起吃的,后来您不肯回来,王爷就一直在这里一个人坐着,不肯下箸,谁劝都不听,直到天黑才撤了酒筵的,我猜,王爷大概还是想等。”
  唐尘还是没听到的样子,只是把椅子扶了起来,在酒桌旁坐下,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该做的位置上,他伸手扶正了自己身前的碗碟,又在桌下找到了一双筷子。下人有些看不下去,不禁说:“菜都凉透了,先热一热您再吃吧。”唐尘摇了摇头,夹了一块糯米红枣放在碗里,想了想,又把旁边的那个碗扶正了,替那个碗夹了一筷子。
  往日这张饭桌前的絮絮叨叨不合时宜的在耳边不停的回响着。
  “这勺水晶虾仁是特意为你做的,尝一口看看。”
  “这芙蓉醉鸡味道如何,料酒换成了花雕,你吃多了会醉的。”
  “别喝那么快,汤还是热的,用勺子,别捧着喝。”
  那么多话,在耳边轰鸣着,缠绵如网,细腻如丝,温柔如茧,可不能想不能看不能听,唐尘捂着耳朵,好一会,又看到了旁边只放了一筷糯米红枣的碗,似乎对碗里的空空荡荡很不满意,唐尘歪着头,又往那个碗里夹了好几筷子,直到满的像小山一般。
  “萧哥哥也吃,多吃点。”
  站在旁边正在打盹的下人微微一惊,是他听错了吗,总觉得听到有人说话了,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另一个又是哑巴。唐尘还在满不在乎的夹着菜,冷饭难入口,但每吃一口,都会记起热腾腾的味道,明明酒意已经散了,唐尘却觉得自己越来越醉,最后瘫软在桌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那下人一愣,正准备背他去内室的时候,内厅的门吱呀的开了,那人见是萧丹生,连忙行礼道:“大人,你不是已经睡下了?”萧丹生轻声说:“我怎么可能睡的着,管家说他被送回来了,我来看看。”他说着,看见桌上那两个饭碗,目光渐渐柔和,弯下腰将唐尘横抱起来。
  看着唐尘并不安稳的睡颜,笑着点了点少年的鼻子,轻声说:“我猜,你不是自愿回来的吧。你做的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不过……”
  他将身上的狐裘裹在少年身上,抱着他朝卧房走去。“你回来了就好。”
  远处的亭台楼阁上脂香靡靡,一个身着华缎穿金饰玉的漂亮公子倚在栏杆上看风景,不是楚三又是何人,栏杆外的琉瓦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鹅黄衣衫的少年,两缕墨染似的鬓发垂在肩上,头束九龙抢珠冠,容貌温润如玉。
  “星河,”那少年微笑着,看着远处那幢灯火通明的府邸:“那孩子已经回了王府。你的计划似乎要变了。”
  “没有的事。”楚三伸出一指放在唇下:“我怀揣二十七种锦囊妙计,万变不离其中,小景你只要信我就足够了。”
  那少年低低笑起来,那和煦如风的笑容,像悲悯像宽容,烦者忘忧,俗者消愁:“你总是这样,什么计划都不告诉我,只说了一句让我在凌霄楼宴请萧青行,这样的宴请,我哪里还敢去?”
  楚三大笑起来,轻声道:“谁让你心肠那么软,我要都告诉了你,你还不得哭个十五六天,再把人统统都给放了。”
  第41章
  冬日的天,亮得晚。更鼓响了许久,光线才渐渐射透窗楹。
  今日不设早朝,可此时的摄政王府门口,已经备好了车。老管家站在门口,居然没有了笑容,一脸愁苦的说:“大人,我还是觉得,这趟浑水,不该去趟,要不推病辞了吧。”
  萧青行一正衣冠,轻声笑道:“你敢推?皇帝御笔送到府上,设宴邀你一聚,谁敢推?谁推的了?”老管家嘶声道:“大人权倾朝野,这一次,只怕是鸿门宴。”
  萧青行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笑了笑:“景帝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成什么气候,九部雄师整装待发,他此刻要敢轻举妄动,岂不是自取灭亡。更何况我身边有的是影卫,且放宽心。”他说着,朝管家一挥手,正待上车,管家又上前半步,低声说:“大人莫要嫌老奴啰嗦,小心驶得万年船,此事非同小可,大人多带些人手,又或是,通知萧王爷一声。”
  萧青行叹了口气,一甩袖袍:“好,听你的。”管家大喜,一使眼色,便有僮儿给萧王府送信去了。马车滞留良久,车轴才终于缓缓转了起来,越转越快,车前摄政王府的纹章,更让清晨原本就稀少的行人唯恐闪躲不及的让出一条大道,一路快马加鞭畅通无阻,两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凌霄楼。
  凌霄楼,楼高有十余丈,在宣州城中高度仅次于望海楼,立在无忧湖上,用原木水台支着,只有一座虹桥连着湖岸,楼下碧波万顷,楼上歌舞升平,做的是酒肉食色的买卖,往来的都是腰缠万贯的行商和大官,隔着楼顶栏杆能俯瞰全城景致,但一入冬,天冷下来后,人倦马乏,生意也多少萧条了。这日门外还挂上了谢客的牌子,便越发清冷起来。萧青行歪着头打量了一会,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安,他站着虹桥上,回头仔细看了一阵,见几个影卫还牢牢跟着,这才踏进楼中,诺大的大堂里只站了一个宫装仕女,见他进来了,轻声问道:“萧大人?”
  “本官便是。”
  那女子随即一笑:“请大人先行解剑,再随我去面见圣上。”萧青行皱了皱眉头,解下腰间饰剑,轻轻搁在桌上。那女子只是站着不动,轻声道:“冒犯了。”她说着,身子轻轻俯过来,又飞快地摸了一遍,没有检查到什么凶器,这才垂手道:“大人,请随我来。”萧青行默然,几步跟上,眉宇间的不悦之色却越来越重。
  通向楼顶的楼梯紧紧贴着墙面,盘旋着上升,几乎要绕晕人一般,每上至一层,都换上一个新的宫装女子提着长明宫灯替他引路。原本推杯换盏的销魂场,此刻却变得这样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