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
温暖寒冬 更新:2021-02-20 05:00 字数:4804
过了一会,响起了敲门声。我想会是她。我让进来,果然是她。
她进来以后马上关上门,然后倚在门上,看着我,笑。但是看得出来,她的笑有点勉强。我没说话。她笑了一会,说:今天我请老板吧,给你压压惊。
我有点感动了。我想和她亲近一下,我刚要站起来,就有电话打进来。我看看她,并示意她到沙发上坐下来,当我正要接电话的时候,她却冲我摆摆手,算是再见,就出去了。
电话又是局里打来的。这次是局长。局长有些生气,嫌我不理会他们,有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也不向局党委汇报一下。我沉默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没有我什么事,我怕什么?
局长显然是不想和我在电话多说什么,就生着气说:下午你到局里来一趟。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我刚放下电话,就又有电话打进来。是刘伟的。我很吃惊,他大概也从我的问话中听出了我的吃惊。他说他没事。又问我有没有事。我把前一天的事情简单地向他说了。当然我也编了一些谎话,以示我对包括胡书记在内的朋友们的义气和忠诚。刘伟好象不太想听我这些话,他约我中午出来见见面。我犹豫了一下。他又好象感觉到了我的犹豫,就说:你要是不敢来就算了。我哪能不敢呢,马上说好的。他说:那你就别开车,坐出租,到十里铺,有个新开的鱼馆你知不知道?他又说:那是我开的。
我真不知道他还开了一家饭店。我知道他这时候对我说这个是要让我放心。
其实我并不能真的放心。放下电话,我还真有点害怕了。刘伟,堂堂的一个市委副书记的秘书,竟然象做地下工作的一样了。可见这事并不简单。可是我现在知道简单不简单已经晚了。我怕我卷进去太深,我真不想再去见他刘伟。但是我已经答应了,按我的性格,再不去也不好了。
我出去到会计室,对小张说我中午有事,我们的约会就取消了。她笑笑说没事。又提醒我说:什么时间你打个条?
我看看表,已经不早了。我想:纪委都已经放过我了,这事就别先慌了。就对她说:等我下午回来吧。我说着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我们都笑了。
四十岁的男人 (25)
中午我和刘伟并没有深谈,一点半不到,我的手机就想了。我看了看,是局里的。我对刘伟说:局里还要找我谈,局长的态度很不好,不知道会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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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伟听了,不作声地把自己杯里的酒一气喝光,骂了句狗日的,说:都学会落井下石了,走吧,你去看他们能干什么?晚上,还在这里,我等你。
我本来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但是听到他要我晚上还来,我有点犹豫,就站住了。我看着他。刘伟的脸色十分难看。我不敢再说让他不高兴的话。我也怕他会认为我也是那种会落井下石的人。但是我又真的不太想一个劲地和他在一起了。我真的很犹豫。我已经过了纪委那一关了,这不容易,就是说我基本可以说是没有什么事的了。但是刘伟却拉住我不放。我倒不至于落井下石,但是我知道此时和他亲密接触意味着什么。
刘伟低着头不看我。我忍了忍,不敢拒绝他,只好应了。
到了局里,见到局长,局长阴着脸,问我前一天的情况。听我说了我在纪委们面前的作为,他倒无话了。事后我才明白,他大概是胡书记一线上的,怕我在纪委面前卖了胡书记,才急着找我。因为在我们谈话结束时,局长过来,拍拍我,很动情地说:做人,都要有起码的准则。现在呵,不容易!
我想是了,局长是怕我多说了什么。
我从来就没看得起我们局长过,但今天我另眼看他了。
在局里受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鼓舞,我心情霍然开朗起来。我想世上不只是有会落井下石的人,也还有一些挺仗义的人。甚至,看来仗义的人并不少,至少不比落井下石的人少。我开始乐观起来。我甚至开始幻想胡书记最终会没有事。他还会出来继续做他的副书记。我也还能跟着他继续沾一些光。但是没有想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晚上,我又到了那家刘伟开的鱼馆,刘伟已经开喝了。没等我坐下,就愤愤地对我说:你等着吧,纪委明天还要找你。
我愣了。
刘伟继续说:我们上省城的事。包不住了。
我看看他的脸。我知道他说的会是真的了。我想了一下,想不出他这时候这样对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试探着问他: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刘伟抬起头,看看我,苦笑,说:现在,我告诉你这件事,我都是在继续犯错,你知道不知道?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他继续对我说:你别问了,明天,你也别想别的了,到了那里就说,全说了吧,实说。
可是我不想说。我也这么对刘伟说了。因为上一次省城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错,对我却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当时只想着能巴结一下胡书记,出手就是好几万,那可是公款呵。
我心事沉重起来。刘伟给我倒了一杯酒,并且给我端起来。我想不接,但是我知道我冲刘伟发不着什么火。再说,当时胡书记没事的时候,是我求着刘伟追胡书记的。我只能怪自己。
一想着事情败露我就要背上好几万的贪污或者挪用的罪名,更可怕的事这样一来也许就会带出我的其它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来。我害怕了。我知道我要完了。
我勉强地咽下那杯酒,放下杯子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小米。
小米一下子高大起来,这时候的她在我心目中,就象是一棵救命草。我也没有和刘伟商量,马上拿出手机要了小米。小米接了,听到是我,很高兴地问我怎么想起她了。听的出来她这会仍然很轻松,她好象和胡书记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我不行。这一会我的天就要掉下来了,我已经彻底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我问她在哪里,能过来一下吗。
一定是我的话音吓着了她,小米突然不笑了,我还听到她冲身边别人说:你们别吵好不好。
我不等她问,继续说:你能来一下吗,我有了大麻烦了。
那边小米沉默了一下,问:是不是胡安魁的事?
我说是。
小米犹豫了一下,说:我这会离不开,你等我一下。说着就挂了机。
怅然若失,我收了电话,刘伟看看我,端起了酒杯,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给我鼓鼓劲的,没想到他却说:哥哥,我看了,你也别在我这里久留了,我们都是小人物,我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好在你还在岸上,来,喝了这杯,我们各走各的,这样可能对我们两个都好。来,喝--说着一人倒了一大杯足有三两,递我一杯。
就象壮行酒,看他的样子很悲壮。我不生他的气。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我们两个人谁也救不了谁。但我们在一起的消息让别人抓住了,说不定我们都会害了对方。我和胡书记只认识那几天就有几万块钱的事让我害怕。刘伟他跟了胡书记快两年了,他能没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事情?我想,有。
我和他碰了一下杯,同时一饮而尽。他还要让人给我下面,我站起来,鼻子发酸,我摆摆手,说不出话来。不等他再说什么,只管往外走。
等刘伟出来送我,我已经发动了汽车。
我只感觉自己正往一个无底的深渊里掉。我再次想起小米。我把车速放慢,又想给她打电话。但是内心一个念头可怕地出现了,没有人能救我。我突然十分清醒起来。我干脆把手机关了。我知道,小米一会是会给我打电话的。但是我突然不想再等她了。
继续往前走。我不知道我该再往哪里去。真的,我已经没有可去的地方了。我不想回家。单位里也只能让我压抑。我放任自己开着汽车沿着城市的大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此时天色已晚,城市的街道上能亮的灯都已经亮起来了。车子穿过繁华的新华路,一路北上,我穿过了整个城市。已经来到了城市的北郊。
再往前去,就是那座棺材样的山了。什么时候人们不再忌讳棺材,而把棺材说成是升官发财的彩头?什么时候,人们自觉不自觉地放弃了一些本应固守的东西,把犯错误说成是摸石头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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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肚子的气。我在一个路口停下了车。车外有微弱的月光。这使我能够模糊地看见车子外面的景物。我看了一会,有点累,就伏在方向盘上休息一会。我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我躲过这一劫。我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我知道有那么些沾了多少年晕腥的人,他们都没有出事,而我一点晕腥还没捞到,却有可能要坐牢了。
我十分懊丧。老百姓有句说人倒霉的话叫“偷牛逮着个拔桩的”,我就是那倒霉蛋。别人偷了牛走都没事,我来拔个桩却让人家当了偷牛的逮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那里呆了有多久。我只知道慢慢地在我的车外聚集了一群狗。刚开始我不知道它们聚在那里要干什么,慢慢地,我看明白了。
一只母狗。都是她惹的祸。另外一些都是为她而来的公狗。那只母狗一会儿被围在中间;那大概是有狗要占有她,别的狗群起而攻之。母狗总是能趁公狗们激战的时候冲出包围。那些公狗们乱战一会,看见没有了母狗,战斗就会自动中止。但是母狗并没有走的足够远。她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他们斗争。有狗眼好的马上看见了她,就有狗会追去。于是就又是一群,战斗。如此,反复。我慢慢地看出了情绪。我好象忘记了我为什么来到这偏僻郊区。有时候,它们会跑的很远使我都看不太清它们。但是我不敢开车,我怕我的动静会惊动它们。那样我也就没有了好戏可看。好在,看来这是一块相对诱狗的好地方。它们跑不太远就会折回来。总之,好戏总在我的视线之内。
慢慢地,一只壮硕的大狗占了上风。母狗在它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
慢慢地,其余的狗就只有站在四周看的份了。那只壮硕的大狗开始调戏母狗。它们的表演在我儿时见过。我一下子就又回到了儿时。
当那只公狗终于爬上去的时候,我突然打开了车灯,并发动起车子。狗们一愣,接着便四散而去。哈哈你能?我比你还能。我不由的一乐。
我竟然笑了。
我很为自己吃惊。我竟然还有心情笑。
我知道,既然我还能笑出来,我就没有必要在这里自找烦恼。我不再熄火,调了车头,往家的方向,开动了汽车。
我一路想:我的人生角色,是哪只狗呢?
四十岁的男人 (26)
我们家的门厅里灯光通明,过去一般不这样。过去,我们家一般只打开一盏壁灯。
我开了门进去,马上看见小米正在我们家客厅里坐着,我的老婆正陪着她。她们坐在一起,显得很亲密。我大吃一惊。这是一个打死我我也不敢想的情景。我知道,在这之前,她们应该是相互都不认识的才对。
小米笑盈盈地笑着看着我。老婆陪她在一边坐着,看见我进来,我老婆马上说:你干什么去了?手机也关了,叫人家小米到处找你?
我老婆的语气透着对小米的亲切和热情。我想不到小米她是用了什么手段能够消除了我老婆的戒心把她当成了好朋友的。
小米看见我仍然发呆,马上从身后拿出她的手袋,边掏边说:下午我听说你给胡书记花钱的事被纪委查出来了,就急着找你送信,怎么也找不到。你把手机关了干什么?她说着神色就严肃起来,继续说:听说明天就要找你,恐怕比上次要麻烦。我知道你没得着信,怕你一时凑不齐钱,我就给你凑了些。给,你明天就带过去。这样对你有好处。
我这下子是真的呆了。显然,情况真的很严重。我也知道小米交给我的钱代表着什么。过去我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一类经济案子的情况。我也因此对小米生出更多的感激和感动。我看着她。她先是严肃着面孔,慢慢地,她看出了我眼里的震惊和感激,她就得意地笑了。
我放下手包,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也顾不得问她们在一起都说了些什么了,只问小米:你以为我交了钱就能没事了?
老婆听了我的话,马上回头去看小米。她显然也有这担心。小米不再笑了,也想了好一会才说:我想,至少会好的多。
我看看她手里的钱,用一张白纸包着。我认真地想了想,狠了狠心,违心地说:那我也不用你的钱,我再想办法吧。
小米很爽快地把钱往茶几上一放,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多想什么,别管谁的钱,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