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想聊      更新:2021-02-20 04:40      字数:4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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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就这样不睡觉!不觉冷笑了一声,睡,睡哪儿!怪谁呀!有床不睡,偏要爬起来,跑到这个鬼地方。难道这里就是这样对待法律!对待老百姓的吗?想到有一次他到省信访局去,看到那些上访的人鸣冤叫屈,难道他们没有冤屈吗?平生以来他在家受过父母的委屈,可没有经历过难以忍受的屈辱。是的他曾经把人间想象得那样美好,那么善良。他真的不知道人间还有很多很多不明不白的苦和难。就像他此时此刻一样。他在问自己:我犯了什么法?他们凭什么抓我?铐我?可我这又算什么?算体验生活!
  算了解社会!他突然想到,自己要是一个作家多好,多好的例子,多好的题材!多好的人生经历!
  他头脑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他要追根究底,他决定改变自己的行动路线。眼下这皮肉之苦是不能不吃了。他在想:人生只有不平凡的经历,才能有不平凡的壮举。杨子荣不是冒生命危险深入虎|穴,他能智取威虎山吗!前面走过的41年平坦的道路,也许今后的日子就不那么平坦顺利了。
  他累了,困了。终于他支持不住了,不管地上是脏、是湿,还是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他糊里糊涂地被带到一间宽大的房子里,坐在桌子前的正是那个小眼细眉、胖胖的乡党委书记黄友仁,两旁站着两排威风凛凛的持木棍的打手,两个身着公安服装的干警把他推进屋。叫他跪下,他大声吼道:“你们凭什么抓我?”黄友仁那双小眼睛笑成一条缝,把桌子一拍,骂道:“凭什么抓人,凭老子有权,跪下说话!”没容他辩解,旁边一个家伙对准他的腿弯处猛地一脚,他跪倒了。
  “说,你是什么人?”黄友仁大声叫道。
  他刚说了一个“我……”突然门外传来大叫声:“住手!”
  众人抬起头,来者正是县委书记汪登生。他大步走到桌子前,黄友仁吓得迎上去,汪登生甩手给他一记耳光,骂道:“你这个混蛋,你知道他是谁?你坏了我的大事……”
  他被踢门声惊醒了,一场好精彩的梦。他还在懊恼没有把这个奇怪的梦做完。想操揉那惺松的睡眼,可是手被铐起来了。于是他说:“你们简直胡来,凭什么乱抓人,铐人?”
  那个身着公安服装的青年说:“少废话,走,到书记那里讲去。”
  他被带到黄友仁屋里,黄友仁坐在一张办公桌前上下打量着他。他想到刚才的梦,觉得有些滑稽,眼前正是小眼细眉的胖书记黄友仁,只是没有那么大的房子,没有两边手执木棍的打手。
  但门外有两个穿公安服装的年轻人。黄友仁真的问了:“你是什么人?”
  他看看黄友仁说:“黄书记,你是共产党的乡党委书记,你可要明白党的法律,没有任何证据,把我抓起来,铐我,把我关了一夜,你知道这是违法的吗?”
  黄发出一阵狂笑,瞪着那双小眼睛。
  中年男子说:“我是一个共产党员,老实说,像你这样的‘土皇帝’,还嫌太小了点,告诉你我可是学法律的……”他有意把后面的话省略了。
  这时派出所长进来了,横眉看着面前这中年人说:“别听他胡吹,还是给点厉害给他尝尝!”
  他瞥了这所长一眼,冷笑着说:“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任意妄为,你们都得当心点!”
  黄友仁说:“你说你是干什么的?”不知为什么,他的口气突然缓和了许多。
  他说:“我是省城的一名普通党员。”
  这些义正辞严的一番话,不知为什么,黄友仁的内心还真的一阵慌张。是的,难道他不懂得随便抓人是违法的吗?他再次打量着这中年男子,从他的口音,从他的气质,并不像农村目不识丁的农民。黄友仁换了一种口气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有理他,冷笑一声说:“把手铐打开!”
  这几乎是命令似的。接着又说:“我简直不相信在共产党领导下会有这等荒唐的事情发生。如果是‘文化大革命’期间,那不奇怪,可是今天已经是90年代末,法制在不断健全,你这里却在干着这些违法的事,假如有一天你的行为被揭露了,你知道该怎么处理吗?”
  黄友仁越来越感到一阵心慌,他竟然失去往日那粗鲁的大吼大叫,失去往日那专横跋扈的作风,睁大那双小眼睛,盯着面前这个中年男子,大声对门外的两个青年叫道:
  “打开手铐!”
  两个青年不知何故,随即打开手铐。这中年男子揉揉手腕,对着黄友仁冷笑着说:
  “黄书记,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友仁却无可奈何,他感到全身一阵不寒而栗,对着门外的两个青年吼叫道:“滚!”
  中年男子一边往外走一边揉着手腕,来到了乡政府大门口,停住脚,看着大门两旁那四块长牌子,又放开视野环顾一下这里的街道,然后沿着马路往前走。突然一辆白色桑塔纳轿车陡然停在大街中间,后门猛地从里面打开,接着一个女子被推出车外,跌倒在地上,而轿车像发疯似的走了。中年男子觉得好奇怪,大步朝这女子走过去。待他走过去时,已经有两个妇女站在她身旁。这女子全身衣服又脏又皱,像是多日没洗过。面容消瘦苍白,精神萎靡。仔细一看,这女子25岁上下,细眉高鼻梁,五官在那蛋形脸上显得十分得体。中年男子弯下腰低声问:“姑娘,你怎么了?”
  这姑娘用力睁开那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张了张那干裂的嘴唇,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中年男子对着旁边两个妇女说:“来,帮帮忙,把她抬到饭店里,弄点水给她喝。”
  于是两个妇女和中年男子抬着姑娘,进了一家饭店。中年男子对饭店的女老板说:“快,请找一条被子来,弄点糖开水,钱我来付。”
  那个胖女老板拿来一张草席,一条被子,他们把这姑娘放上去,女老板端来一碗糖水,中年男子叫那妇女慢慢地喂给她喝。
  过了一会姑娘苏醒了。中年男子又对女老板说:“你这里有什么吃的东西,拿来!”
  这姑娘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三个包子。渐渐地精神好起来了。中年男子问:“姑娘,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她看看面前这个中年男子,那双倦怠的眼睛里滚出几滴浓浊的泪水。便咽了半天,才慢慢吞吞地说:“我爹冤啊!我要告状……”说着倒在一旁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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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男子蹲下来,说:“姑娘,你是哪里人?”
  “沂南县新四乡……”她哭着说。
  中年男子站起来对女老板说:“你这里有房间吗?”
  女老板说:“有。
  中年男子说:“这样吧,大家把这姑娘扶到房间里。”又对女老板说:“房间钱一起由我来付。”
  他们来到房间里,中年男子留下一个妇女,让姑娘躺在床上,他坐在床边说:“姑娘,请你告诉我,刚才是什么人把你从车子里推出来的?那车子是哪里的?”
  她说:“我去市里告状,市信访局不处理,我在那里5天,我没地方住,没有钱吃饭,他们不答应处理,我就不走。后来他们打电话让县信访局来人带我回去。县信访局来了两个人硬把我弄上车,把我大骂一顿,他们喝酒,不让我吃饭。那车子是县信访局的。”
  中年男子大声说:“这些东西简直不是人!姑娘,你放心,我为你申冤!”
  姑娘爬起来,下了床跪下就给中年男子叩头。哭着讲述了她家的遭遇。
  那是两年前的春天,乡村组织小分队,对那些没有完成提留款的农民上门催款,凡是不交款的有猪牵猪,无猪就扒粮食。姑娘是新四乡龙沟村人,叫陶秀玲,父亲叫陶广明,因老伴患癌症,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卖掉了,还有一头小猪,留下仅够全家人吃的粮食。那天小分队上门要提留款,陶广明请他们宽限到秋天。可是那些人不容分说就把那头不到百斤重的猪捆起来,把家里那些稻子扒去了。陶广明抱住粮食,哭着哀求道:
  “这是我全家人的救命粮呀!求你们留给我吧!猪我不要了……”两个男青年怎么也拖不开,以至发生了一场搏斗。直到陶广明被打得晕过去了,他们牵走了猪,拿走了粮食。
  陶广明醒来后,带着全身被打的伤到县法院告状。谁知那个法院的副院长在乡党委书记指使下,把陶广明关起来,打断了两根肋骨。陶秀玲把父亲领回家,面对着癌症的母亲、受伤的父亲,一个20来岁的姑娘与17岁的弟弟整天哭。上了高中二年级的弟弟也不读书了。不久母亲去世。陶秀玲就开始了漫长的告状生涯。突然有一天县法院那个副院长把陶秀玲带到办公室,说:“陶秀玲,你真的要告状?”
  “我一定要告状。”
  “那好,你跟我走,我一定帮你。”
  陶秀玲信以为真,跟着副院长出去了,来到一个地方,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副院长家,那副院长说:“你要真的想告状就把衣服脱了,和我好……”
  陶秀珍骂道:“流氓!”说着就往外跑,那副院长拖住她,把她按到床上,两人撕打起来,情急之下,她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痛得他松开手。她跑了。
  听完了姑娘的叙述,中年男子说:“姑娘你家里还有什么亲戚?”
  “我小姨家离这不远。”
  “姑娘,你现在就去你小姨家,暂时不要回家,我会想办法为你申冤的。”
  陶秀玲用那双疑虑的目光看着这个极普通的中年男子,似信非信地点点头。
  他从口袋里取出200元钱说:“这是200元钱,你拿着,赶快离开这里,我还有急事。我已经知道你的地址了,你放心吧!
  有消息我会派人告诉你的。“”恩人,你叫什么名字?“陶秀玲感动得泪流满面,跪在中年男子面前叩着头。
  中年男子把她扶起来说:“姑娘,快点走吧!你不要问我是谁,我们还会见面的。”
  那个中年男子回到小旅社,结了房钱,提着塑料袋,乘上公共汽车,很快来到沂南县城。他又困又饿,在路边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走。急于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他也不管东西南北,看到一家小旅社,也不需要像住宾馆那样讲究,只对这家老板说,要一个安静的房间,倒下睡觉了。
  一觉睡到黄昏时分,他醒来了,这一觉睡得真香。他看看表,足足有七个小时。洗洗脸,刷刷牙。舒展一下双臂,信步出了小旅社。这时他才看到小旅社门前的招牌上写着沂东旅社。是一个竖着的长方型的奶白色的玻璃罩,里面的灯已经亮了,字是红色的。
  回头一看,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后面是一幢两层楼房,红墙平顶,院子里除了一株月季花什么也没有。前面是两间平顶小屋,一台黑白电视机正开着,却没有人看。
  他站在街道旁,整个县城已经笼罩在灰色的帐慢中,行人并没有减少,不远处那些卖小商品的,卖小吃的,卖水果的大声嚷着。远处楼顶的霓红灯亮起来了,如今小县城和大城市一样,一到夜晚,本来安静的夜骚动起来了。一阵秋风过后,使人感到十分凉爽而舒畅。
  这中年男子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他习惯地摸了摸胡子,胡茬已经长长了,还是离家那天早上刮的胡子,这两天把它都忘了。他想,说不定人们还以为他是年过半百的人呢!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往远看,笼罩在县城上空的帐慢越来越黑了,可是城里却更加明亮了。他一边走一边想,今晚该好好吃顿饭了。这里没有那阿议奉迎、吹牛拍马的酒宴,也没有那灯红酒绿的酒肆。
  看着路边的小吃,省城称作夜大排档。他决心体验下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慢慢地往前走,可只要他朝那摆满菜肴的摊点看一眼,那些夫妻店的男人或女人几乎要拉着你坐下。但他都摇摇头。天黑了,他还在往前走,突然觉得真的饿了,定睛一看,旁边的餐点吃饭的人不多,除了四个男人在喝酒,另一张桌子空着。他走过去,那男子迎上来笑着问:“请问先生想吃点什么?”
  他想了想说:“把你这里拿手菜炒一盘,烧一碗好场,一碗饭。”
  那男子叫道:“好咧,保管先生满意!”
  这时他朝旁边喝酒的四个人看去,除了一个年近扣的男子之外,其余三人都在30岁上下。从神态、衣着很难判断他们的身份。但这四个人喝酒不大喊大叫,即使劝酒,也很文明。那个年长的男子转脸认真地打量了好久,对他说:“同志,如今吃饭不只是为解决温饱问题了,干脆和我们一起玩玩吧!”
  他一点也没犹豫,笑着站起来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