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
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17 02:03 字数:4780
却不料空雨花竟指挥亿万长剑,破了自己的进攻。倘若长剑不是全部用来对付流体蜡,哪怕只有一小部分飞向自己,它就绝对抵抗不住,早就被捣成蜡粉了。
真是太危险了,回想起来,实在是后怕得要命。既然现在还与空雨花面对面站着,就不能在气势上输了,当下说道:“你太孤陋寡闻了,这不是蜡之染,而是蜡之倾,让人倾倒的倾。”
“蜡之倾?我们刚才的确是倾倒了,而且是多次倾倒。蜡之倾这名字很新鲜很响亮很上口,不过就适才的情形而言,称其为蜡之黏更好,它们不是黏在天上了吗?我猜想接下来你应该施展蜡之败、蜡之化和蜡之亡了。”
虚夫人仰望天空,从云网中筛下来的星星点点的阳光因为热力不强,伤害不了它,它甚至连眼睛都没眯起来,“将雪月湖的水变成兵器,并指挥这些长剑与我相抗,你玩不出这些花样。”
“你的言下之意是指我不应该有这等本事?没办法呀,本事有时候就像好运气,要眷顾你的时候你挡都挡不住。”
空雨花听出虚夫人的言下之意,而虚夫人也听出空雨花的弦外之音,它问:“难道炫天岚的灵体真在你身上?”
“害怕了吧?已经晚了,我肯定不会放过你了。”
“笑话,活着的炫天岚我尚且不惧,难道还怕他借尸还魂?”
“你这借尸还魂四个字用得不对,我是活体,而不是尸体。”
“也不是用得不对,只是稍微提前用了这四个字。把尸体变成活体虽然很难,将活体变成尸体却易如反掌。”
“莫非又要抛一团蜡过来打晕我?”
“为什么非得用蜡呢?用别的手段照样能让你变成尸体。”虚夫人双手各自握住身边的一根光柱,左手向后,右手向前,一推一拉。此时两根光柱不仅有形,而且有质,被虚夫人这样一推一拉,就有了动静。
因为两根光柱的下端固着在地面上,所以上端分别朝南北方向直挺挺偏过去。光柱顶端连着云层,于是云层便被撕裂开来。
只听霍然一声,有如裂帛,云层露出一个大大的口子来。口子呈西北东南走向,与红泥沟的走向完全相同。
口子开始只有一线,后来越撕越大,到虚夫人住手时,口子的宽度足有十数里,只剩下窄窄的两绺浮在红泥沟两边山脉之上。
阳光随即陡然倾泻而下,光明重归红泥沟,此处又是一个朗朗乾坤。
空雨花不知道虚夫人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其实杀人这种血腥之事最适宜在黑暗中进行,现在弄出个光天化日,可就不怎么方便了。”
正这样说着,突听虚子莹惊慌地叫喊起来:“小心头上!”
空雨花心想:难道还有人打闷棍?抬眼一望,立刻看见黑压压一大片东西掉落下来。
虚夫人说:“红泥沟不是乱坟岗,不能随便扔垃圾,即使是扔在天上也不行,你还是把这些兵器收回去吧。”
原来那是适才刺破云幕飞到云层上面的亿万长剑。
“我刚才已经被你们吓出一身冷汗了,现在又掉头回来捉弄我啊?”空雨花第一个反应就是:闪开!第二个反应就是否定第一个反应:无处可藏。如此众多的长剑压下来,假如完全堆积在北岸,起码得有八九十丈高。一切都压得粉碎,没什么可以庇护他。
第三个反应就是觉得好笑:自己固然难以逃生,虚夫人也必死无疑。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很算公平。第四个反应又是对第三个反应的否定:虚夫人是蜡像,无所谓生死,自己是血肉之驱,怎能和它去赌这口气呢?还是想办法避让这飞来横祸吧。
正不知所措,手里的溟琥剑已自行举起,横置于头顶上。那亿万长剑,本是一起均匀地朝雪月湖北岸坠落,现在都转了方向,直奔空雨花头顶而来。
空雨花大骇,心想:炫天岚你还怕我死得不彻底呀?竟然把这些长剑都召唤到我身上来!
其实,就算别处的剑不飞向他,只是头顶垂直坠下的剑也足以让他死上百十来回了。所谓债多不愁,既然终究免不了一死,那就死得壮烈一点,让这亿万长剑都分润一点血肉。
而从根本上说,他也误解了炫天岚的灵体。炫天岚的灵体不是不知道,没有空雨花的肉身,它就得飞赴魂渊。所以,它得充分保证空雨花的安全。
第一柄剑已经坠落到空雨花头上,他本能地一闪,身子却未能动得分毫。他心里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却听得一声细微至极的脆响,长剑并未插进脑袋,而是撞在溟琥剑上。两剑长短相差不多,份量也相同。
如此撞击,本来应该是溟琥剑吃亏。结果却大谬不然,溟琥剑无丝毫损伤,而与它相碰的长剑却像飞蛾撞进烛火,只炸出一个芝麻大的火星,然后就平空消失了。
这柄剑刚消失,更多长剑紧接着纷纷撞在溟琥剑上。于是一连串的声音响起,一连串的火星溅起,一连串的长剑化为乌有。
空雨花自忖必死,而事实再次和他开了个玩笑,从天而降的长剑都被溟琥剑吞噬了。他立刻由惊骇转为惊喜,望着手上的溟琥剑,“你是万剑之母,自然能约束它们。你瞧,它们一个个乳燕归巢的模样,叫声多欢啊。”接着,又对虚夫人笑道:“
你舍弃自己擅长的手段,想用天外来物对付我,这有些失算。看起来,至少目前你还不能把我变成尸体。”
虚夫人本来想以其治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完全没料到竟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当下就傻了眼,空雨花的话也没能听入耳,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在云层被撕开的高度,长剑铺得很宽,而最后都集中到空雨花头顶。那上大下小的形状,还有那不停飞舞的长剑,既像沙漏,又像龙卷风。
空雨花用一只手就擎起这个龙卷风,但他的身子和龙卷风的规模简直太不成比例了。正因为比例悬殊,所以空雨花显得如此地不可一世。他自己大概也感觉到这种站姿很潇洒,“天踏下来有我顶着,砸不着你们的。你们不必担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话是对虚夫人和虚子莹说的,她们该干什么呢?当然只是发愣。
沙漏有漏完的时候,龙卷风也有散开之时,空雨花这种潇洒的站姿没维持多久,天上的长剑就从溟琥剑那里一柄不剩地漏走,不知漏到什么地方去了。
随着长剑的完全消失,空雨花所受威胁解除,溟琥剑也自动垂下去,空雨花恢复了自由。
虚夫人道:“炫天岚找了个好替身,梦幻大陆也多了个好傀儡。”
“你只是一尊蜡像,却能活动自如,背后岂不也有人牵着线?”
“好眼力,竟然看出我背后有人。”虚夫人反手从背后拎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来。这东西形状有如灯笼,有南瓜大小,表皮是水蓝色,呈半透明状,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
一个七八寸长的小人儿,挺着腰身直立着,每当他有些松劲的时候,那层水蓝色的表皮就收缩,将他的腰身压弯。他不得不咬牙再直起身子,将水蓝色表皮绷起来。
从他那吃力而疲惫的模样可以看出,他困在里面已有一段时间了。
虚子莹从未见过个头如此之小的人,十分惊奇,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最后说:“
这不是羽先生吗?”
空雨花与梦精灵、光灵都打过交道,对眼前的小人已无好奇之心,他也认出来了里面的人,“这是那个冒牌货,不是羽先生本人。”
原来此人是羽警烛的复制品。羽警烛将星星之火放在水钟里,用来对付蜃中楼。星星之火可以熔化一切蜡制品,水钟却是专门用来擒拿复制羽警烛的。现在看来,他的办法奏效了。缩小后的水钟完全封闭起来,成为水泡了。”
看着复制羽警烛困在水泡里,空雨花觉得很开心,“这个鸟笼做得精致,这只小鸟也长得乖巧。不过,我看这只小鸟在笼子里憋得难受,你何不打开鸟笼让它出来拍打拍打翅膀,梳理梳理羽毛?”
“羽警烛呢?到这个时候应该现身了吧?”
“如果你恳求羽先生打开这个笼子,他肯定不好意思拒绝。他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会拎出这个鸟笼子来为难他,所以事先躲起来了。现在我是他的全权代表,无论你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还是非常过分的,都可以郑重向我提出来。给我一个机会吧,说不定羽先生此时正藏在什么阴暗的角落窥视我的表现呢。”
虚夫人冷笑,“你会错意了,恰恰相反,我不是要恳求他来打开这个笼子,而是想当着他的面打开笼子,弄他个灰头土脸。”
“就是当面羞辱他,从而获得愉悦。没关系,既然我已经全权代表他,羞辱我就是羞辱他,你就打开笼子,让里面的鸟人一飞冲天啊。”空雨花说到这里,放低声音,仿佛自言自语:“羽警烛曾信誓旦旦向我保证,这个水泡是戳不破的。”
“不弄破水泡照样可以让他脱困。”虚夫人右手拎着水泡,右手掌心紧贴在水泡的表面,掌心弓起,成抠吸之状。
虚夫人的动作看起来很眼熟,空雨花好像曾经见过,他脑子里念头转得极快,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说:“这是羽先生的独门手法,你在何处偷学的?”当初羽警烛要引出空雨花身上的炫天岚的灵体,曾经拿雨花石做过示范。
他觉得那很恐怖,所以印象极为深刻。
就在空雨花说话间,虚夫人已将复制羽警烛从水泡里挖了出来。它指着空雨花和虚子莹,命令复制羽警烛:“杀死他们。”
复制羽警烛从虚夫人手?弹射出来,越过篱笆,落在空雨花和虚子莹面前。他动作十分轻盈迅捷,就像是一个跳蚤。因为个子太小,它的身子自脖子以下都被草丛遮掩住了,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脑袋在外面,如同草丛里的一颗小小浆果。
虚子莹鄙夷地说:“这只小蚂蚁,只消用两个指头轻轻一捻,就成了粉末,还想杀我们?简直是笑话。”
而空雨花却知道,不能以个头的大小来衡量其手段的高超与否,光灵的个子就小,可她就让堂堂的隼翔宫总教席陶淬霜吃尽了苦头。眼前这个小人儿就是小号的羽警烛,与羽警烛有同样高绝的身手,绝不能轻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虚夫人那句话最后一个字“们”刚出口,空雨花手里的溟琥剑已泰山压顶般劈下。
复制羽警烛瞧也不瞧,手里长剑一横,架住了溟琥剑。他这柄剑也是羽警烛佩剑的复制品,此时只有绣花阵那么长。照理说,此剑是万万抵挡不住溟琥剑的。可两剑相抗的结果却是溟琥剑被弹开了,而复制羽警烛手里的绣花针却了无所损。
不仅如此,复制羽警烛和绣花针经过这一碰撞,个头立刻增大一倍。复制羽警烛还对空雨花说:“多来几剑,你就不会低着头向我致敬了。”
“小时常听大人说不打不成材,今日这话灵验了!古时有见风就长的怪物,今日有你这种逢打就长的假货,可见奇事从来不会单独出现。行,我就多砍几剑,成全你。”空雨花提起溟琥剑就是一阵乱劈,心想: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所谓乱棍打死牛魔王,难道你有不死之身?
不信邪归不信邪,事实就摆在面前,复制羽警烛果然是每接一剑,身躯就暴长一倍,不消几剑,其个头就与空雨花相仿佛了。空雨花心里连呼“见鬼”,寻思再砍一剑,对方岂不比自己高出一半了?何必人为制造一个庞然大物出来呢?于是住手不劈了,“恭喜,你现在长大,可以自己找食,不必我一个劲喂草料了。”
复制羽警烛却说:“你帮了我,我也应该报答你一次才是。”
“你如果真心要报答我,就自己以头撞地,撞死了事,免得看着心烦。”
“自杀不光彩!我看这样吧,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再劈我一剑,我绝不招架。如果劈死了,算我自寻死路。如果劈不死,就算我命大了。”
“此话当真?”
“真人常说谎言,假货也可能吐真言。”
“算了吧,反正只要羽先生不死,你就死不了。”
“那可不一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成不变。此一时,彼一时嘛。”
复制羽警烛鼓动空雨花来杀自己,似乎很焦急,空雨花却兴趣不高,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这样的局面匪夷所思,旁观者自然是听不明白了,所以虚夫人和虚子莹都听得一头雾水。
虚夫人气急败坏地叫道:“我叫你杀他,而不是让他杀你!”
复制羽警烛冷冰冰地看了虚夫人一眼,“在蜃中楼里,你让我干什么我自然得干什么,但现在我可是置身蜃中楼之外。”
虚夫人看看篱笆,脸上竟然现出一丝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