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
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17 02:03 字数:4733
陶淬霜顿时为之气结。
“你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毕竟你教过我,这一节我记着呢。”
空雨花时抑时扬,或捧或贬,陶淬霜越听越分辨不清他说这些话究竟是处于善意还是恶意。他的心事被空雨猜透了,他果然没有慷慨赴死的胆量,最后还是被空雨花半拖半扛地弄回了隼翔宫。
空雨花将陶淬霜径直带到谢翼行面前去。
空雨花为夺回自己的兵器,独自穷追陶淬霜不舍。杨巡等人却没能跟上,他们眼睁睁看着空雨花消失在夜色,颇为担忧,于是咋咋呼呼,吵醒了很多人,甚至还惊动了谢翼行。虽说隼翔宫对学艺者的安危不负任何责任,但空雨花是被不明来历的人从隼翔宫引走的,相当于是在谢翼行眼皮子做这一切的。对这样有关颜面的事情,谢翼行势必不能不站出来说句话。只是他采取的办法很可笑,他没有吩咐手下的教席和五部的弟子赶紧寻找空雨花,而是让他们等,若天亮后空雨花还不回来,那时再去寻觅不迟。殷拿云当时就在心里嘀咕开了:“天亮后找到的恐怕只是一句尸首了。”悄悄出了隼翔宫,按杨巡所指的方向一路找下去。可惜的是,他走岔了路,自然也就和空雨花错过了。在空雨花回到隼翔宫时,殷拿云还像没头苍蝇似地在宫外乱撞呢。其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谢翼行被惊动后,无法再入睡。空雨花与陶淬霜出现在谢翼行面前时,他正在梳洗收掇,准备出门监督弟子们晨练,他已经忘却了“天亮之后”去寻找空雨花的事。说到底,空雨花这样的小人物不值得他放在心上。空雨花深夜被人引走没有让他吃惊,空雨花拂晓回来同样不可能使他吃惊。令谢翼行感到意外的是与空雨花一起出现的陶淬霜,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也不是陶淬霜的现身出乎他意料,而是陶淬霜的模样使他奇怪万分。
“淬霜,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陶淬霜和谢翼行一样成结巴了。谢翼行的结巴是因为猝然遇上这等事情而不知所措,陶淬霜之所以结巴则归结于他不知如何解释。
惟有空雨花不结巴,他说:“弟子被人诱出隼翔宫,落入奸人罗网,是总教席不顾一切与奸人周旋,救下弟子性命。可总教席却被奸人暗算,受了重伤。”这番话真可谓胡说八道,不仅将陶淬霜的无耻勾当一笔抹杀,而且更进一步将他捧成了空雨花的救命恩人。
陶淬霜顿觉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好象打翻了一锅稀粥,变得一派狼籍,迷迷糊糊地。他处心积虑要将空雨花的兵器弄到手,而空雨花非但没痛打落水狗,反而以德报怨,在谢翼行面前帮他说好话。陶淬霜不清楚空雨花为何这样做,但依他以己之心度对方之腹,认为空雨花必有更毒辣的手段在等着他。想到这里,他又不觉害怕起来。
“伤在何处啊?”谢翼行对陶淬霜似乎并不怎么关心,态度冷淡得可以。
“内伤!看不见的。”空雨花解释道。
“淬霜,你功夫精湛,方圆百里之内无人是你的敌手,谁能伤得了你呢?”
空雨花代陶淬霜答道:“那人蒙着面,不清楚是谁。”
“淬霜,这些内伤不碍事吧?”
“我算是彻底废了,以后只怕连动一下手指也不能够啊。”陶淬霜的话语里带着哭腔。
谢翼行突然抛出一句冷冰冰的话来:“照我说,你这是自作自受。”
陶淬霜被噎住了:“宫主你……”
空雨花未说话,只是惊讶地看着谢翼行。
谢翼行打量着空雨花,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酷,没有人情味?”
空雨花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作答。所以虽然嘴里唧唧咕咕,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为这个不知廉耻的人遮掩。”谢翼行乜斜了陶淬霜一眼,目光重新回到空雨花脸上,“身为尊长,却贪图弟子的兵器,这种人死不足惜,受点伤已经是上苍对他眷顾了。”
陶淬霜和空雨花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谢翼行话音未落,右手突然出击,在空雨花身上点了几下。左手一探,夺过了空雨花的长剑,之后长剑顺势朝陶淬霜一戮。“好得很,你们现在可以闭上嘴,安安静静听我说话了。”
陶淬霜和空雨花都被点了哑穴,由不得自己,只得闭嘴。空雨花多挨了几指,连身子都动弹不得。两个人异常诧异,心里都在想:“宫主这是干什么?”
在隼翔宫的教席和弟子的印象中,谢翼行不苟言笑,不大过问宫里的事务,对任何人任何事的态度都是淡淡的,似乎尘世中的一切都引不起他太多的注意。所以,他可以对宗斩和苏驭的死不放在心上,对空雨花深夜被人引走毫不关心,也可以对陶淬霜的伤势熟视无睹。不过,这并非表明他是一个没有爱憎的人,他也是有情感的。比如现在,当他瞧着从空雨花手中夺过来的长剑上时,目光竟然变得非常炽热,嘴里喃喃说道:“果然好剑!”这一幕被空雨花看在眼里,心中蓦然一动:“原来宫主和总教席一样,都垂涎这柄所谓的神器。”
谢翼行恋恋不舍将目光从长剑上移开,轻笑着对陶淬霜说:“淬霜,你现在知道了吧?心中挂牵着此剑的绝不仅仅只有你。”
陶淬霜顿时恍然大悟,心想:“我猜得没错,这厮果然不是什么好鸟。我不是没提防,只是天不助我,竟让你在我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捡个便宜。”转念又想,“不过,只要宫主惦记着此剑,那么,即便我先得到此剑,而且即便我是完好之躯,也恐怕不能阻止宫主得偿所愿。”如此这般一想,他竟然就不怎么怨恨谢翼行了,而且觉得自己当初考虑不周,其实一开始就不该对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起贪念。
谢翼行掩饰不住喜悦之色,摩挲着手中长剑,对空雨花说:“当初你带着它来到隼翔宫,我就看出了它的来历。”又看着陶淬霜说,“以你的眼光,当然不可能认不出它来。此剑为神兵利器,你和我一样,也想将其据为己有。你以教授剑术为名接近空雨花,这件事做得实在太蠢了。你也不想想,这怎么可能瞒得了我!好吧,既然你打算抢先下手,我只好跟在后面做黄雀了。”
在陶、空而人眼前来来回回踱了一小会,谢翼行接着对陶淬霜说:“听弟子们说昨晚有人到干楼去捣鬼,我就知道那是你。我也清楚,你得到此剑后并不会立刻离开隼翔宫,因为那容易引起我的怀疑。我要等你取得此剑后再来个黑吃黑,然后置你于不义之地,叫你都不晓得自己是怎样死的。不过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如此不济,会栽在弟子手里。这让我精心准备的计划派不上用处,真是太浪费了。”
“而更让感到奇怪的是,”谢翼行转对空雨花说,“他要夺你的宝贝,而你竟然会替他说好话。”他敲敲自己的额头,续道,“年轻人,你很有点意思。你从何处得到此剑?你如何化解幻术?你为何能杀死蓝魔?你用什么办法将咱们隼翔宫的总教席弄成了残废?这些都让我很感兴趣。年轻人,你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值得信赖。可以说,你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谜。说到这里,我可就要责怪你一番了。我和淬霜虽然彼此没有敞开心扉坦诚相待,但这么些年下来,总算相安无事。而你的出现,却打破了这种局面,让我俩都为了这柄溟琥剑而勾心斗角,从而最终葬送了淬霜,也把你自己扯了进来。”
空雨花心道:“真是可笑,你倒怪起我来了!”
他沉湎于唱独角戏,顾自说下去:“不过无论如何,现在你们两人都落在了我的手里,而且我如愿以偿拿到了溟琥剑。我该如何处置你们呢?能否给点建议?我是这样想的,空雨花,你来自幻族,欲不利于隼翔宫,结果被我隼翔宫总陶淬霜识破,拼了个两败俱伤。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为淬霜留个好名声,淬霜你好歹也为隼翔宫操心了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都记着呢。空雨花既然是幻族的,无论我如何对你,都不会招致非议。这样做当然对你们不是很公平,尤其对空雨花更是如此,但是没办法,为了成全我,这些委屈你们就勉为其难忍受了吧。还有一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你们活不了多久。只要你们一死,就再无人追究这柄溟琥剑了。”
谢翼行也不管陶、空二人心里有何等样的感受,将他们关进卧室后面的一个小秘室里,说:“其实,我也是太过谨慎,才讲这些话语。你们到我这儿来,根本就没人瞧见,我大可让你们在这世界上消失,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丝后患。而且这也很省事,用不着向其它人解释淬霜何以致残,更用不着费神去说服别人相信空雨花是幻族派来的。”说到这里,眼楮突然一亮,“对,我变主意了,不留你们了。你们先在这里凉快着,充分享受这最后一个白昼的生活。到了晚上,我才把你们零零碎碎运出去。”
陶淬霜顿觉心中一凉:“正在庆幸空雨花没杀我,却终究还是逃不掉,把命丧在姓谢的手上。什么叫‘零零碎碎运出去’?莫非他要我们大卸八块?”想到这里,他不由大骂谢翼行的狠毒,只苦于吭不出声来,但更多是害怕。
空雨花也觉一千个冤枉,一万个不值:“如果在宫外杀了总教席,不把他弄到宫主面前来,就不会遭遇这种飞来横祸了。我当真是脑子进水了,竟然天真地认为,借助总教席可以亲近宫主。不错,宫主和总教席彼此都有戒心,都怀着鬼胎,我也明白敌人的敌人并不一定就是朋友,如果我将总教席重伤的真相说出,未必就一定能够博取宫主的好感。我当时想,把重伤的总教席扛到宫主面前,宫主起码不应该反感我吧。结果完全错了,当我们三个人走在一起时,我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我手里的所谓溟琥剑才足以致命。‘自投罗网’,这四个字是对我的愚笨行为的最好写照。”
随着小秘室的门被关上,陶淬霜和空雨花两人生存的希望也被关上了,两人与黑暗融为一体,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
谢翼行藏好溟琥剑,喜滋滋走出屋子,踏进清晨的阳光里。宫里到处都有弟子在晨练,他们身影和声音使得隼翔宫显出无穷的活力。谢翼行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慨。经营隼翔宫多年,自己或许因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而会给别人留下不在意隼翔宫的印象,其实自己的心血都撒在了这里。拥有隼翔宫这么一个地方,无论怎样说他都算是小有成就了。他纵然不会以此自傲,但还是颇为满足的。他本来打算就此度过一生,空雨花的到来却让他有了新的想法。现在,溟琥剑已经到手,眼前的境况势必不会使他感到满足。经营隼翔宫,他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溟琥剑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两下一对照,谢翼行自不免感慨万千。
谢翼行踌躇满志地登上宫门左边的塔楼,就是在这里,空雨花首度遭遇光灵,只是谢翼行不知道此事,他当然更不清楚世上还有光灵这么一种精灵存在,而且他也不需要知道,因为与他毫无关系。和他产生关联的是即将出现的一个人,以及随之而来的事。
~第十二章 第八奇人~
太阳升起来,宫里宫外到处都弥漫在一片浅红的薄雾之中。在谢翼行眼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此时他的那颗心就像早晨的太阳,在不断的上升中喷薄出无限的活力。他恍然感觉到自己已然长出一对羽翼,身子也如充了气一般,变得非常轻盈,似乎随时都能凌空飞舞。他站在塔楼上,四下里眺望,让眼前的景致都融入自己胸中。
因为有薄雾在荡漾,宫外地面上那些矮小的花草隐隐绰绰的,看起来不是十分真实,站在塔楼上,莫名地就有了一种置身苍穹、俯视下界芸芸众生的错觉。谢翼行在遐想中恍惚了一小会儿,最后被薄雾突然产生的奇异变化拉回了现实。
隼翔宫正门外是一块数百亩的方形平地,左边被板凳溪切割开,其余三面围着高大的树林。那些淡淡的、乳白的薄雾就浸润着这块土地,晨风轻柔地吹过,薄雾几乎不为人知觉察地荡来荡去。而突然之间,这令人着迷的局面就被打破了。谢翼行亲眼见证了这场突变。
谢翼行首先看见殷拿云从宫门正对着的那片树林中奔出,一边跑,一边叫喊着什么。他不顾前面有无道路,深一脚浅一脚不要命冲向隼翔宫。此时的他,就像一尾小虾在雾海中仓皇或沉或浮。谢翼行随即又看见,在殷拿云的身后,雾海好象被利刃剖开,露出一个梭型“空白”,就是山水画中的一处留白。“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