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
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17 02:03 字数:4778
小人儿又抖了抖手里的光线,勒得更紧。陶淬霜这一回倒是不呼痛了,而是口吐白沫,像野兽一样在草地上跳着,双手狂乱而无助地在身上抓来抓去。最后他筋疲力尽,软瘫在地上,除偶尔抽搐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之外,他已经无力再做减轻痛楚的尝试了。
被小人儿如此一折腾,陶淬霜不仅身上的经脉尽数被光线割断,而且体内里的脏器也被捣弄得七零八碎,不成样子,能保住一条性命,已非常不容易了。陶淬霜在隼翔宫当总教席十数年,一向高高在上,以威严的面目示人,连想都没想过自己会落到向人摇尾乞怜的下场。他无法言语,只把一对眼楮可怜巴巴地望着小人儿。
小人儿对陶淬霜的惨状熟视无睹,毫无怜惜之情。“你现在不会再对这把长剑起什么贪念了吧?”她无论是喜是怒,声音总是那么清脆悦耳。
她松开五指,那道光线一离开她的掌控,光芒一闪,就消失了。她不再理会陶淬霜,飞临空雨花头顶,说:“你的样子很辛苦,哪里痛啊?”
空雨花望着天使一般的小人儿,答道:“我心里痛!”
“你一直都这样?”
“昨天晚上才开始。”
“这就怪了,我也是心里痛,但已经好一段日子了。”
“恕我说句冒昧的话,我觉得疼痛与你有关。在昨天晚上看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遇上这种情况。”
“当然有关!因为你我各自只拥有半个灵体,而两个不完整的灵体原来是一体的。”小人儿很痛快地承认了。
“灵体还可以剖开么?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按照通常的说法,每个生灵都有一个灵体。而实情并非如此,只有灵族、龙族、人族、幻族、精族、羽族和鬼族有灵体,其它种族则只有肉身,没有灵体。而像灵体碎裂成你我各自拥有一半这种情况,以前绝不曾有。”
“你和梦精灵差不多,你也是精灵吧?”空雨花目前只知道也只见过梦精灵,从外表看,眼前的小人儿和梦精灵差不多,个头都很小,而且都能飞翔,所以他才有如此一说。
“我们是纯灵中的光灵,虽然属于灵族,但与其它精灵有很大的差异。众所周知,灵族的肉身力量远远小于灵体力量,灵族的繁衍要比其它种族困难得多。并且肉身力量越小,繁衍越困难。到了我们纯灵一族,肉身差不多完全退化,处于‘有形无质’的状态,比如光灵、影灵、声灵等等。其它精灵的灵体与生俱来,惟独我们纯灵,因为没有肉身,自己不能繁衍后代,只能由灵父来创造。灵父不仅创造我们的肉身,也为我们寻找灵体。他捕捉那些准备飞到魂渊去的灵体加以改造,然后置于我们体内。不幸的是,灵父给我的这个灵体是破碎的,所以我心中才会有这一道血线。而且非常遗憾的是,灵父竟然也不知道该灵体为何是破碎的。”
“灵父何不重新给你捕捉一个灵体?”
“一旦获得,便不能更改。灵父让我来寻觅破碎灵体的另外一半,我飞越千山万水,总算在此地找到了困在你体内的另外一半灵体。”
“怪了,莫非我曾经死过一回,灵体在飞向魂渊的时候被灵父抓去一半,剩下一半又逃回来了?”
“你体内有一个半灵体,完整的灵体是你自己的,另外半个破碎的灵体就不知其来历了。你自身灵体的力量非常强大,将那半个破碎的灵体完全束缚住了。我适才进入你的身体,准备将破碎的灵体接引出来,却被你自己的灵体挡住了。看来,得请灵父出手,方可将你体内的半个灵体取出来。”
“我明白了,是我体内这半个灵体给我带来了痛楚。”
“你我身上各自拥有的半个灵体相互吸引,彼此牵扯,意欲重新聚合在一起,这中‘牵扯’导致了你我的心痛。自灵父将半个灵体给我之日起,痛楚就一直伴随着我。粗略算起来,已经半年有余。”
“可我在昨晚之前,从未有过这等感觉。”
“这的确奇怪。”光灵道,“自昨晚以来,你一直心痛吗?”
“你飞走之后,我就没事了。”
光灵沉思了片刻,突然直冲夜空,瞬间便只剩下一个小亮点了。稍停,她又返身急坠而下,回到空雨花身边,问道:“你有什么感觉?”
虽然光灵的去来只是一眨眼工夫之间的事,但空雨花还是感觉出了心中痛楚的强弱变化,道:“你离我越远,我的疼痛感就越轻。在你要转身回来的那个距离,我心里甚至一点也不疼痛了。”
“我现在离你很近,你一定很疼痛了。”
“当然很不舒服,不过如今已经能够忍受了。”空雨花突然想起适才小人儿钻进自己身体里的情形,又道,“说来奇怪,你刚才在我体内的时候,我的疼痛感也曾消失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光灵咬着嘴唇想了一会,推测道:“也许,你我的距离足够远和足够近时,你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只要咱们离得远远的,就不会有问题了。”空雨花当然清楚,只能要求这位光灵和自己保持“足够远”的距离,而不可能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以便保持“足够近”的距离。
“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因为对我而言,无论距离是远还是近,心中的疼痛始终都存在。”
“那怎么办呢?”
“只有将你体内的那一半灵体取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既然只有灵父才能从我身上取出那半个灵体,那赶紧把他叫来呀。”
“灵父住在灵山,还不曾有过离开灵山的先例。”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象是要我上灵山?”
“灵父在梦幻大陆有‘创造者’之称,他从不会让任何一个见到他的人空手而归。上了灵山,不仅你我的痛楚可以解除,而且你还能得到其它好处。”
“好处倒不敢奢望,只要能解除这痛楚,我也就满意了。灵山远不远?”
“在这个世界东北角,我也不知道离此地有多少路程。”
“现在我回去收拾收拾,给同伴们打声招呼,明天再走吧。”
“我必须离你远点,我在东边的林子里等你。”
陶淬霜经过光灵的一番折磨,如今几乎已完全成了残废。听了空雨花和光灵的那番对话,他这才清楚光灵的来历。他还不算孤陋寡闻,知道梦幻大陆“创造者”灵父的大名。在他心目中,灵父不食人间烟火,高不可攀,简直就是神人。一想到空雨花这个无名小卒就要上灵山去拜会灵父,而且肯定会得到灵父的恩赐,陶淬霜就嫉妒得发狂。他感觉极不平衡,自己本来在隼翔宫过得好好的,就因为空雨花带着那柄剑的到来,使得他动了邪念,挖空心思想将那柄剑据为己有。眼看图谋就要得逞,光灵的出现改变双方的处境,让他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而空雨花却绝处逢生,凭空得到了好处,陶淬霜心里当然会觉得非常不痛快了。不过,他目前已经无法扭转局面,阻止不了空雨花前往灵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恶狠狠地瞪着走近他的空雨花。
空雨花说:“总教席,你不必用这种眼光看我。因为我并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其实是咎由自取。”
“要我感谢你吗?”
“那倒不必,我有些事情不太明白,还望你不吝指教。”
“什么指教不指教,明白一点说,就是审讯我吧?”陶淬霜恨得牙痒痒的。
“无论如何,你总是我的总教席,我不能不尊重您。但如果您老硬要自认为是被审问者,也未尝不可。说到底,毕竟我稳稳当当站着,而你却已经倒下。”空雨花想起陶淬霜虚情假意垂涎自己的长剑,气就不打一处来,觉得根本没必要跟对方这种小人客气,说话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惜我不会告诉你。”
“总教席不仅懂得幻术,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啊?”
“坐拥金山而不知,你不就是想解开金山的秘密吗?”
“你认为我想打听这柄剑的来历?”空雨花暗想道:“果然是老狐狸,我的想法竟被他看穿了。”
陶淬霜猜中空雨花的心事,高兴地哼哼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别自作聪明了,我对此毫无兴趣。”空雨花存心泼陶淬霜的冷水,“知道此剑来历的人得不到剑,不知其来历的人却拥有它,这既可彰显后者的得意,又可让人细细品味前者的失望,多有意思的局面啊!如果你认为我说这话的目的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那么我恭喜你,你的想法是对的。”
陶淬霜的情绪立刻陡转,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他妈不是消遣我吗?”
空雨花立刻老老实实承认了:“是!而且是故意的、不怀好意的。”
“你……”陶淬霜这一气非同小可,本来已失去活力的身躯竟然抽搐起来了。
“是不是觉得我有点邪恶?”空雨花笑嘻嘻问道。
陶淬霜又抽搐了几下,总算把气喘顺了,说:“我当初的看法没错,你外表老实,其实本性邪恶。”
“错!大错而特错!”空雨花摇摇手指,“我不是老实人,这一点我不否认,因为做老实人太吃亏。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打我一拳,我必还他一刀。所以我尽量不接受别人的好意,如果不这样,我就得回报更多的好意——这种生意不划算啊。而如果有人想算计我,我必加倍奉还之——这也不是我愿意做的。我一直在想,如果大家彼此不搀扶,也彼此不使绊子,各自过自己的生活,那该多好啊!你若认为这种想法邪恶,那我真不知道什么是不邪恶的了。”
“这么说来,我算计你的长剑,你必定没好果子给我吃了?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惨不忍睹,惨绝人寰,惨得异常彻底,你认为我会在意你的威胁么?我打过你一‘拳’,你可以按照你的处世准则,加倍奉还给我,多砍我几‘刀’好了。即使把我捣成肉泥,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哈哈!”
“你又错了,而且错得一塌糊涂。第一,你在光灵面前露出的那副可怜的摸样我可都瞧在眼里了,还充什么好汉!第二,你经脉尽断,除了两片嘴皮子能动,其它地方都僵了,所以‘皱’眉头是不可能的!第三,笑到最后的是我,而不应该是你喧宾夺主地打哈哈!第四,你毕竟传授过我剑术,那虽非你本意,我却不能抹杀你的这份恩德,所以我要‘敬’你一丈,也就是说,我要报答你!”
“报答?!”陶淬霜很意外。
“你放心,我不会就此抛下你,我要将你弄回隼翔宫当神一样供奉起来。”
陶淬霜警觉起来:“你有什么诡计?”
“你是总教席,为隼翔宫曾经效过大力,我想宫主一定会安排好你的余生。”
“你要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宫主?”
“这是当然的了,你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总得有个缘由吧?”
“让宫主来折磨我?你果然歹毒!”
这回轮到空雨花感到意外了:“宫主和蔼可亲,你又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关心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折磨你?”
“少跟我装糊涂,你不可能不知道宫主是什么样的人。”
“真不知道!你现在又可以拿出一副异常得意的嘴脸跟我说‘可惜我不会告诉你宫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
陶淬霜正要拿这样的话消遣消遣空雨花,却被对方抢先说破了,一番打算落了空,顿觉好生无趣,呆了一呆,说:“你干脆杀了我吧。”
“我懒得杀你!你自行了断吧,咬舌自尽的力气你还是有的。不过我很怀疑,你有没有胆量了结自己的性命。”
陶淬霜勃然大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我死,只是不敢动手。我落得如此下场,还有什么可惧的?我偏偏要活着,以便在别人面前撕下你虚伪的面具。”
“好死不如赖活,对你择生不择死的做法我极为赞同。至于那句撕下我虚伪面具的豪言壮语,我估计你仅仅是说说罢了。一是我从不虚伪,二是你根本没胆量在别人面前提及今晚发生的事情。”
陶淬霜愣了愣,之后有气无力说:“总之,我落了难,你也别想过安生日子。若今日不死,我必终生与你为敌。”
空雨花哈哈一笑:“今晚这事对你而言,一定是刻骨铭心,不堪回首,而对我来说,就当它没发生过一样。你怎么对待我,悉听尊便吧。一个张牙舞爪的大活人尚且吓不住我,何况是一条掉光了毛的死狗?”
陶淬霜顿时为之气结。
“你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毕竟你教过我,这一节我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