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泰达魔王      更新:2021-02-17 02:02      字数:4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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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过是要救我父君。”这个冰冷的银翘无比陌生。
  从前她孤身一人在紫微垣里,虽然人缘不佳,却也只是淡然处之,有怨报怨,无怨则安,常年一袭素衣,不言语时是个清淡佳人。而在我面前,则时常展露少女情态,半分锐利也无。我以为她是凤族的孤儿,没想到,却是有父母可寻的。
  银翘,竟然是魔族后裔!
  灵宝天尊又晃晃脑袋,神色甚为难:“你要带你爹爹出枉死城,势必要破开封印,到时候怨灵逸窜,血气四溢。爷爷就算愿意替你瞒也瞒不住哪。”
  原来那个擅闯枉死城,洞开怨灵封印的人,竟然就是银翘?!
  银翘狭目冰冷:“到时是诛是灭,自有上天来断,何须隐瞒。我决意离开天界携我父君归隐,便不会为害三界。只要尊者答应助我重开枉死城的封印,我愿立下重誓,永不与天族为敌。”
  那厢老神仙仍在捶胸顿足,银翘已坐上玉榻,拢了衣袖,两指横搭着他的手腕:“尊者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如果没有我的医治,你至多只能再活一日。”
  “不成,不成。”老神仙两手交叉,吹起银须。真是个耍无赖的老家伙。
  银翘眯了眯狭目,隐有怒色,手上一道光华绽放,五彩光晕将灵宝天尊的仙躯笼罩环绕。
  “银翘,不要——”我惊呼出声,便要扑上去阻止。
  眼前一道白色的光影飞掠,将我拦住:“不要动。”
  我惊疑地看着挺立的白慕。他神色严肃,开口与我道:“她在引生机入体。”
  “银翘什么时候学的医术,竟然能到这种地步……”
  白慕淡淡看我一眼:“这是嫣戌的传承。”
  “你是说银翘是嫣戌仙子的……女儿?”我讷讷道。
  在数万年前,魔道与仙道没有正邪之分。区别不过是魔界强者为尊,仙界等级森严。直到嫣戌仙子的出现。
  凤族本是强者辈出的仙族。嫣戌出身凤族,却精于医术,是开天辟地以来唯一能够起死回生的医仙。传说中的倾城佳人大多红颜薄命。而嫣戌不仅红颜薄命,还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起因便在枉死城。方时天狼星曜,人间战事连连祸事不断,枉死城中厉鬼横行,以致煞气淹过阎罗六殿,冲破怨灵封印而出。当今天帝,当时的太子殿下亲自镇压收服厉鬼,却遭暗算,以致重伤不愈。医仙嫣戌以生祭术以命换命,救回天帝,为凤族赢得了万年尊荣,自己却香消玉殒。
  嫣戌的夫君夕城痛恨仙界的尊卑戒律,率魔族大军攻上南天门,最终却离奇败北,魂魄被压入枉死城地底,囚于炎火炙烤的狱渊之中。
  仙界传说中,并没有提到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银翘施术的身影突然一颤,缓缓侧过半边苍白的脸,在华服冠羽的包裹下愈显单薄:“小绾,你会不会讨厌我?”
  我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几乎发自本能地应她:“不管你的身世如何,你永远是紫微垣的掌殿仙子,银翘。”
  银色的身影璀璨如漫天星辰齐放光芒,她温和的笑容缓缓在唇畔舒展,手中的五彩光晕渐渐退去。最后一眼望尽,便化为原形飞掠而去。银翼在青玉白瓦间转眼即逝,像是天际幽逸的一道电光。
  这些年,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银翘。
  与此同时,灵宝天尊的仙躯倒下玉榻。我回过神,惊慌失措地将他扶住。老神仙体内重新焕发生机,却没有了方才的威压,隐隐有些虚弱。
  他仿佛又苍老了数万年,却依旧笑眯着眼,抬手把白慕招到身边,道:“老喽,不中用喽。这丫头弱化了我加在怨灵封印上的仙力,该是往枉死城去了。你去瞅瞅那丫头。她若真为了救她爹爹,莫要拦她。若为的是她爹爹的传承,你便……”老头子一丝玩世不恭的笑略略收敛,眼中变换几分沧桑之色,叹了口气,“便杀了她罢。”摇了摇头,便闭上了眼。
  “是。”白慕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沉声应下。
  我攥紧拳头:“我和你一起去。”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枉死城不是什么好地方。”
  “怕什么?我去过更可怕的地方。”我迎上他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睛,“枉死城不过阴煞重了些,哪有九幽炼狱可怖?”
  他微敛眼睑:“你去过九幽炼狱?”
  “是啊。”想起这段往事,却突然有些泄气,躲开了他的目光,“当年大抵在九幽炼狱里一顿好找,找得差点连性命都丢掉。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提的。”
  他的神色突然变幻莫测,却始终缄然不语。气氛一时沉默。
  少顷,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从甬道里传来,递来一个嫩黄色的身影,惊破了室内的静寂。
  我回头一望,正见到书墨提着裙裾冲进室内,扑到灵宝天尊的身上,急喘道:“爹爹,你没事吧?方才有一女子突然闯进来,定了我的身……”见老神仙无有反应,又回身拉住白慕,眼中殷殷切切,“师兄,爹爹他怎么了?”
  我顺着她的动作移动视线,正盯上她拽着白慕手腕的一双纤纤玉手。这双手莫名地……甚刺眼……
  她殷殷切切望着白慕的一双泪眼……还是刺眼。
  “照顾好师尊。”清冷的声音此时却是温和的。
  唔,这个温柔的模样,不仅刺眼,尤且刺耳……
  我甩了甩脑袋。约莫是狐狸洞里关久了,今儿个五感阻塞,很成问题。脑袋被这么一甩,甩得晕晕沉沉,再也听不到声响,像是得了梦游症般自顾自往甬道里走去。愣愣走了一段,才蓦地回过神来,惊觉这般一声不吭地离开,十分怪异失常,于是又回头望去。
  却见到自己不知何时已快要走到甬道的尽头,身后长长的玉白色的通道被夜明珠的光芒熏得通透柔和,白玉雕的灯盏像是仙桥下幽幽浮动的白莲,一盏一盏铺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长廊。而柔和的光线里,熟悉的白色身影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嘴角噙了一弯浅浅笑意,目光肆无忌惮地停在我的脸上。
  ☆、第二十章
  柔和的光线里,熟悉的白色身影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嘴角噙了一弯浅浅笑意,目光肆无忌惮地停在我的脸上。
  这目光里的了然让我困惑,而我的困惑仿佛更加剧了他的了然。这让我无所适从,只能保持着一个回头的姿势,静默得心慌意乱。
  许久,那身影一动。他施施而行,极轻的步履声在空旷的长廊里渐渐清晰。走到离我半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的手中,还有一盏熟悉的莲灯,隐隐透着深渊沼泽的气息。
  在狐狸洞时我以为自己大限将至,将螭吻沉睡的法器莲灯托付给他。这时候,他拿出来却是作甚?
  我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他却没有解释的打算,诘问我:“为什么要走?”
  我盯着他手上泛着幽光的灯盏,不知此刻是个甚么表情:“大抵是看你们师徒父女的团聚一堂,有些想家。”
  他闲闲瞟来一眼:“换个有趣点的借口。”
  “……”
  “也好。”他似是放弃了等待,“既然想家,就回紫微垣。”
  我猛地抬起头,想看清他的表情:“为什么?”
  他俯下脸迎上我的目光,手中莲灯借了仙力,浮在他与我之间,缓缓旋转:“枉死城的事,不是你可以插手。况且,你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忿然:“我哪里没有……”
  “你知不知道这盏灯对你意味着什么?”他嗓音极淡,如月湾幽井的眼眸里浮着柔色的光,深邃幽旷,意味深长。
  螭吻对我意味着什么,我自己当然最清楚。每当触碰到莲灯里螭吻熟悉的气息的时候,千里冰封的昆仑山才会重新平展在我面前。三万年前情窦初开时喜欢的那个人,消失得毫无痕迹。而这只龙头鱼身的怪物,居然是唯一的证明。
  我当然清楚。
  他的问句却是——你知不知道?
  我失笑道:“这个问题我问你还差不多。”
  他薄唇微勾,侧了侧脸,又重新看向我的眼睛:“像你这样把它随便托付给他人,如何说自己有自保的能力。”
  我想要张口分辩,却发现声音阻塞,身形也不能动弹。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施的法术!
  双眼睖睁,我狠狠地瞪着他的方向,换来的却是他本就离得不远的身子又往前半步,几乎贴上我的身体。
  我警惕地看着他,本能地想往后躲,却被定在原地,只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俊彦缓缓从我眼前右移,下俯。肩膀轻轻一陷,感觉到他挺削的下巴缓缓搁在了我的右肩上,脸颊的皮肤贴着我的颈项,传来丝丝微凉。清冷的气息顿时盈满吐息之间。
  他的声音在耳边轻响,带着呼吸的微麻:“不要去。”
  肩膀承受着他的重量,他的手已环到身后,手指缠上我的发梢,绕两圈又松两圈,像是一只挠线团的家猫。声音却是凉的,毋庸置疑地命令着我。
  ……你究竟想做什么?
  “螭吻以前是你的眼睛,现在是你的命。不要随便给别人。闲着的时候把它放出来。它苏醒之后,法力都能为你所用。唔,你这点本事,也不知道用不用的了。”他边一圈一圈地绕着我的发丝,边如呓语般轻喃着。说的话却都莫名其妙。
  你到底在说什么?!
  心里的疑惑慢慢积累,因不能开口,渐渐变得躁动不安。
  他却在我肩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双眼闭合时睫毛滑过我颈侧的肌肤,痒得很。半晌,再开口道:“不知连命咒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
  “若是每次都能告别便很好。”他说完这一句,便沉入了长长又长长的沉默,静静地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温凉的气息环绕在侧,平稳无澜,像是冬末的缓慢而过的清风。
  这是白慕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完这样长的一段话。我原本以为,他是个没有倾诉欲的人。
  他沉缓而清冷的语调有着极深的影响力,让我也沉入一种安定的氛围中去,一时竟没有探寻他七零八落的话语里的深意——
  他如何知道莲灯里沉睡的,便是螭吻?
  螭吻与我之间有连命咒相系,我怎会毫不知情?
  ……
  可当下,满腹的疑问都不知消散到了哪去。我仿佛呆滞地静静立着,任由他的墨发散在我的胸口,右肩上的重量不时提醒着他的存在。心渐渐沉下去,像是安放在了一个柔软的,原本应该安放着的地方。
  甬道里看不见日光推移,白玉灯盏里的夜明珠泛着毫无变化的光泽,长日仿佛无尽。安静地,不知过了多久,肩膀上的重量突然缓缓减轻。挪移阵在脚下亮起白光,却只带走了他一个。
  那白光里掺着血气,仿佛也昭示着施展术法的那个人,去往了一个血煞之地。
  “枉死城。”我在心里轻念。
  原来只是为了告别?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需要你用这种方式,和我道别?
  ……为什么你要道别的人,是我。
  我依旧被迫伫立在长长的白色甬道中央,面朝一片长长的空旷。眼前一片清净,脑海却从未如现在这般,纷乱得像一团浆糊。连接不起来的话语,解不开的困惑,和心里呼之欲出的疑问句,统统倒进识海,繁杂无际。
  这家伙从出现开始就随时来去、毫无定数。像随时投入水中的石子,惊起一波涟漪,便石沉大海。唯一的定数在于,他总是来去逍遥,我却总揣着无尽的问句,在烦恼海中扑腾来扑腾去。
  于是正对长廊,我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从呆滞变为惑然,由惑然变为愤怒,再从愤怒变为淡然,最后万念俱消六根清净。阿弥陀佛。幸好我一向有个异于常人的特长,叫做不能想时不要想。烦恼一阵后便阖上双眼。这下长日果真无尽,不知要在这里呆站多久。
  如此许久。
  半梦半醒间,身体的僵直突然一松,整个人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变得酸软,直直往玉石砌成的地面扑去。我顿时清醒,双臂撑住地面,却还是耐不住下坠时的冲力,跪坐在地的膝盖骨凉丝丝地痛。喉咙间却是一派清明,终于重新可以发声。
  抬起头。身前少女着一身鹅黄裙装,目光熠熠地看着我。
  书墨?
  我清了清嗓子,仰头冲她一笑:“多谢。”
  无论如何总算重获自由。至于她意欲何为,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抿着唇,眼神带着询问:“你是谁?”
  “叶绾。”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不对不对。”书墨摇头:“我问的是,你是师兄的谁?”
  “……”
  “嗯?”书墨偏着头,发髻歪在一侧,别有一番娇俏风情。
  “我……”这委实是个难题。我和白慕似乎毫无关系。却又似乎……我甩甩头,深吸一口气,“大概就是他路上捡的……”
  “唔……”书墨托着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