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泰达魔王      更新:2021-02-17 02:02      字数:4940
  文曲师父向我儒雅一笑,便出了门。
  可不论怎么看,这笑容都斯文得十分灵异奸邪,教我不禁抖了一抖。
  待我回过神来,白慕却已坐上我方才的位置,拿起《七佛父母姓字经》参详着,一边问凤凰:“她最近就给你念这个?”
  凤凰见到白慕便如见到杀父仇人,狠狠把头一偏,冷冷道:“不是你指使的?”
  这这这,怎么又与白慕扯上了关系?
  白慕轻笑:“你当年抄了不下千遍的,怕就是这一本罢。”
  凤凰恼羞成怒地抽过白慕手中的经书,甩手便是一扔:“谁说是这本了!”
  我的精装版《七佛父母姓字经》!我哀怨地看着软软瘫在墙角的经书,愤愤道:“这可是我十两银子买来的!”
  当年匆匆下凡,没能参透人间习俗,来到琅嬛城后才知凡间有个物什叫做银子。由于我包袱里除了几坛仙酒,一堆法器外再无其他,我在琅嬛城里吃了好些苦头,才总算弄清银子在凡间的重要性。
  凤凰果然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妖怪!
  我心痛我的银子,并未细想白慕话中意味,直到三日后回想起来,才发觉其中大有文章。听他们俩这一问一答,倒像是至交好友,绝然不似生死仇家。
  但已过了三日,我失去了最佳拷问时机,只能乖乖地坐上前往安淮的马车。
  看着一左一右的白慕凤凰,我心中纠结万分,情不自禁地把怀里小果子的茸毛顺着梳了遍又倒着梳一遍,惹得果子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万分幽怨地将我望着:“绾绾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安淮呀?”
  坐马车去安淮乃是不得已之举,我原本很悲痛,没想到果子也很悲痛。
  当日凤凰伤好方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白慕答应暂时还他一成妖力。我以为凤凰总算开了窍,决心继续行刺白慕,谁知他竟然拖着病躯跑去当日将他扣押的那位新郎官府上,将全府上下骂了个遍,最后放火把人家的府邸给烧了。
  凤凰之火乃世间至阳,凡人当然扑不灭。半个琅嬛城的官兵皆出动搜捕他,可惜却没寻到他的踪影。
  我摇头道:“上天有道,你此番图一时之快,必受天罚。”
  凤凰颇不屑道:“不就烧了个破院子?我又不修仙道,怕什么天罚。”
  以致我一度怀疑,在生活自理能力这个问题上,凤凰与果子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白慕听闻后却淡然一笑,只是当夜便遣青缇安排了一辆马车,助我们逃出琅嬛城。只因凤凰这亡命之徒,伤还没有好,就敢大肆动用法术,以致伤至心肺,不能受腾云术的罡风。
  我只能强抑着一刀把他了断的冲动,接受了我们必须长途跋涉千里奔波的事实。
  想到此处,我恶狠狠地把果子从上往下又顺了一回毛,却听到马车外青缇的声音适时传进来,语调恭敬:“尊上,前面似有妖兵把守,我们可要绕路?”
  ☆、第十一章(1)
  正是春暖花开时节,山中清气敛了椒兰芬苾,幽幽浮动在和暖的日光下。远处层山叠峦,千岩竞秀,连绵起伏的峰峦隐在黛色的天幕中,似是朵朵坠地的青云。近处花枝招飐,水木明瑟,抽枝的柳条垂入水面,轻风一过,漾起层层涟漪。
  我撩开帘子,不禁目酣神醉,竟一时没能发现前路上隐隐浮动的妖气。
  青缇停了马,立在车外,提点我道:“上仙你看,前面那些士卒打扮的人,身上都有一层妖气。应是哪只妖魔在此安营扎寨了。”
  听到上仙二字,我不禁咽了咽口水。上回为了不在凤凰面前掉份子,妄称了一回上仙,没想到青缇却记在了心里。我心虚地瞟了瞟车里的人,果子和凤凰两只抱作一团睡得不省人事,唯有白慕端坐养神,神情安然,不知听到了没有。
  我定了定神,回头向车外一瞧,果真妖气弥漫,便推了推半死不活的凤凰,道:“喂,你们妖界是什么规矩?收不收买路钱?”
  凤凰哼哼了一声,翻身继续昏睡过去,嘴里喃喃道:“不收钱,收姑娘。”
  “什么?!”我惊恐地瞪大眼睛,连忙吩咐青缇道:“还不赶紧绕路!”
  一直闭目养神着的白慕突然睁开眼睛,松风水月的脸上一弯讥讽的笑意清晰可辨:“现在说要绕路,是不是晚了些?”
  我颇不解,忿然曰:“怎么就晚了?”
  不料天边突然炸开一记响雷,原本山明水秀的一派风光顿时被一道电闪划破,一个豪放的女声自遥远的天边传来:“净炎,我看你这回还往哪里逃!”
  浮岚暖翠间一袭红衣自远而近渐渐清晰,铺天盖地的妖气也从四面八方拢聚而来。
  我凝眉瞅了一眼来人,恶狠狠地揪起凤凰的半个耳朵:“死凤凰!你又哪里惹的桃花债!”
  银翘啊银翘,你的眼光未免也忒差了些!
  车内的温度忽的降了下来,像是突然被投进了一块极地玄冰。我许久没体会这番突然掉入冬日莲池的感觉,愣了片刻,才想起回头看一眼白慕。
  约莫是外头的那位妖女太过聒噪,扰了他的清修,白慕的脸色颇不好看,随时都能与昆仑山上的万年坚冰化为一体。
  我被他这铁青的脸色吓得不轻,手上的力道也随即松开。
  凤凰得了解救,立马嚷嚷起来:“谁跟你说是桃花债了!不过是本座的一个仇家,让大爷我出去会会她!”说着就要从车窗中倒飞出去。
  我连忙从背后把他拽住,甚汗颜道:“就你现在这样子,给人家剔牙缝都不够。姐姐我今儿个心情不错,去替银翘铲除一个情敌,也是好的。”
  正想下车,却在撩开帘子的那一刻见到一个白衣身影,已持剑立在马前。我惊愕万分地回头看了看车里,再看了看面前的白慕……这这这,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日光正盛,湖光山色间他以剑指地,背影甚冷峻陌生。
  他动武时素来拈叶飞花,从不动用兵刃,哪怕在净炎出现时亦是一样。我从前以为只要是花妖,都是如此。哪知他也有祭出剑芒的一刻。
  看来这位妖女大有来头。
  我半掀着帘子凝神看着,一袭红衣红裙本应是盛丽佳人,却胡乱耷拉在身上,青丝半绾的风情被云头的罡风吹散了大半,一眼看来甚落魄邋遢,像是酒巷里的一位醉客。
  此等长相配此等装扮,当真是不搭。
  这位浑身上下充斥着矛盾冲突的红衣妖女在车前不远处立定,一条赤红长鞭执在纤纤素手之中,狭长美目紧盯着车帘,口气与凤凰一般狂妄:“净炎,你给我出来!”
  凤凰像是被剪了尾羽般愤怒不已,眼看着就要自顾自冲出去。我拽不住他,只好对他施了个定身诀:“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凤凰恼怒地瞪我一眼,苦于动弹不得,只能向外喊道:“尘月,今日我受制于人,不能与你一战。改日定来造访你赤狐族!”
  赤狐族是妖界四大氏族之一,战力不可小觑,凤凰不知为何竟招惹了这般仇家。
  外头的那位妖女看起来却比凤凰还要恼怒上几分:“谁敢动你?!”她目光下瞟,似乎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默然不语的白慕身上,立即大吼道,“又是你!今日我就替净炎了结了你!”话毕身形一动,便向白慕迎去。
  倒像是积怨已久的老冤家。只是乍一听,着实分不清里头的恩怨,究竟谁与谁才是仇人。
  马车外已传来长鞭凌空抽动的风声,凛如寒霜的剑光迎着日光闪动,扫来一道又一道明晃晃的光芒。妖女凌空出鞭,白慕的身姿亦掩在光线中向上翻飞,所过之处似有凝霜,将他的侧影笼着,影影绰绰。
  妖女的长鞭快如灵蛇,却总是近不了白慕的身。白慕只守不攻,看来并不急着结束战局。
  我看了一会儿,放下了半颗心,才回身理会一直嚷嚷个不停的凤凰:“喂,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个情形?”
  凤凰极不情愿理会我。但如今他为鱼肉我为刀俎,他不得不服软,与我娓娓道来。
  原是他在妖界中横行霸道,很有几分声名,却从不加入任一势力。那赤狐族属火,正需笼络凤凰这般的能人,便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只可惜凤凰其人向来我行我素,不识抬举惯了,便拒绝得极为干脆鲁莽。谁知竟因此招惹上了杀身之祸。
  我惊道:“素闻赤狐族的族长是一只母狐狸,名唤尘月,不会便是外头这位吧?!”
  凤凰苦着脸,不甘不愿地应了声“是”。
  “啧啧啧。”我鄙夷地打量着他,“我看这位族长是以寻仇为借口,寻情郎才是真。”
  妖族女子善斗,何况尘月还是个部族首领,自然武力超群,也只有遇上凤凰这样经打又不怕死的对手,才会芳心暗许。
  只可惜她与银翘都遇上了这只不开窍的凤凰。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奈何凤凰是座金石山,劈不开烧不烂,一心只记挂着找白慕寻仇,丝毫没将她们二位的一腔真情放在心上。
  “放开我!”我正啧啧感慨着,外头却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声音豪放中仍带着女子的娇婉。
  一个红色的身影被长鞭紧紧缠着,突然直直被扔进了马车里。
  我大惊失色地拖着凤凰往旁边让开,以免他被这天外来客砸出重伤,确认无危险后才惊魂未定地将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抬头一望,却见白慕正手持剑鞘凛然站在车前,神色不知为何甚是阴沉,目光打量着我与凤凰,竟是寒光凛凛。
  与此同时,被当成麻袋扔进来的尘月娇艳的脸上尽是羞怒,紧紧盯着白慕的赤瞳在见到身边凤凰的那一刻却突然焕发喜色,连人也往我们这头挪了一挪:“净炎,你没事吧?”
  我额头冒出两滴冷汗,稳了稳心神,才学起文曲师父的样子,老神在在地看着尘月,语重心长道:“尘月族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只可惜净炎他已有家室,还望您莫要再作纠缠了才好。”
  与银翘作对,势必是没有好下场的。
  谁知在场数人脸色皆是一冷,尘月更是一脸要把我生吞活剥了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我道:“胡说,净炎怎么会看得上你!”
  这这这……这可真是个大误会。我方想解释,却见尘月整个身子直挺挺向我扑来,犹如猛虎夺食。我吓得二话不说便钻出了车厢,刚想回身提点尘月几句,却听到身后一声闷哼,有一个冰凉的物什忽然倒在了我半边肩膀上。
  低头一看,墨发散在我的肩头,正衬出白慕一张煞白无血色的脸。
  刚才不还好好的?
  我被接二连三吓得不轻,连忙把他扶到湖边一棵参天古木下,才看清他左胸有一齐整的创口,紫黑的血迹染在白衣上,显然是中了毒。
  该死,这么醒目的血迹,我方才竟然没有注意到?
  我想将青缇唤来,回头却只能看到马车里凤凰和尘月若隐若现的身影,哪里有青缇的踪迹。
  这青缇,平时稳重牢靠,怎么一到紧要关头,竟不知道哪里去了!
  白慕半倚在树下,敛着眉,平素总是凉如寒月的脸上竟满是痛苦之色,模模糊糊地向外吐字道:“痛……”
  他竟然会喊痛?!
  原以为尘月久居下风,定然伤不了他,谁知竟能伤得如此重,长鞭上还喂了毒。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凡是毒物皆不好解,当真是棘手事一件。
  我手忙脚乱地看着他紧闭着的双目,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惶惶然道:“对!我去问尘月要解药,你等着我!”话音未落,便要起身。
  谁知他却紧紧抓住我的裙沿,气若游丝:“……来不及了。”
  “怎么会来不及!”我心急如焚地重新跪坐在他身边。
  据典籍所载,世间厉害的毒物确实能做到片刻间融入血液。尘月虽在兵器上喂毒,却不一定随身带着解药,若等到我依着解药的方子制出药来,白慕怕是早已身归混沌。更不用说尘月既然伤了他,便不会轻易交出解药。
  为今之计,唯有如此了!我突然间福至心灵,咬了咬牙,痛下决心似的将他创口处的布料一撕,红着脸道:“得罪了!”
  ☆、第十一章(2)
  我痛下决心似的将他创口处的布料一撕,红着脸道:“得罪了!”谁知他却在嘴角勾起一弯浅笑,在煞白的脸上很是扎眼,胸口裸/露的创痕汩汩流着鲜血,触目惊心。
  这家伙,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我愤愤地瞪他一眼,又不好发作,吞吞吐吐道:“喂……我是为了救你才……你不要……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措辞,窘迫万分。
  “又不是没见过,害什么羞。”白慕翕动着没有血色的双唇,声音虚弱无力,却仍带着浅浅笑音。
  我想起当日在西郊丛林里的窘境,脸上不禁又烧红一片。
  幸好如今四下无人,否则他这一句话,还不知道要引多少遐思。
  我绞着裙摆慌乱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