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节
作者:
蝎子王 更新:2021-02-17 02:02 字数:4758
他们两同时拿起酒杯,手腕交错,唇抵杯沿,缓缓饮尽杯中的酒。那一刻他们额际相触,那一刻他们又彼此退去。
喝完合卺酒,他先一步离开了寝殿,去前方大殿招呼一帮前来恭贺的朝臣贵族们。
她坐在梳妆台前,卸下冠饰华佩,披下长发覆肩。
“娘娘,奴婢们帮您先布香汤沐浴吧。”一个年纪不到二八相貌娟秀的女子上前,躬身立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娘娘……如是心中冷笑,鎏日虽愿归附皇域,但是帝都旨意未下,她现在便仍旧是鎏日国的王后,娘娘?!她永远不会接受这个称呼,她是皇族的公主,永远不会是谁的娘娘。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要一个人待会儿。”如是淡淡的说道。
侍女们应诺鱼贯而出。
“蔹儿,你也先下去吧,几日来也该累了,回去早点休息,我这里不用你侍候了。”如是对着一直贴身随侍在侧的蔹儿说道,此时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蔹儿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躬身退了出去。
她脱下罩在外面的层层厚袍,只穿着里面红纱单衣,缓缓扫视着这个昭日殿。没有月国的繁复精巧,没有昭云的清雅别致,也没有帝都的雄浑大气,却自有一种古朴悠然的味道,她从内殿绕到侧殿,再从侧殿渡到外殿,没有什么非常特别的地方,她准备回内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忽然宫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她走到门旁,推开宫门。屋外烟火流星如雨,她想晚上的宴会大概才刚刚开始吧。
昭日殿外是座小园,远处林荫小道上种植的是白杨树,在夜风中摇摆婆娑。
晚风扑面,南方的天气比着北方更显湿暖。她跨出高槛,走到殿外,看着远处绚烂的天空。
身后突然有轻风掠至,她想也未想便抬手击去,手掌成刃尚未触及来者分毫,手腕却被紧紧攥住。
“怎么,才成婚不久,就想谋杀亲夫?”他戏谑的声音带着浅浅笑意传来。
如是望着身后本该早已离开的人,似笑非笑的说道:“干什么偷偷摸摸的,被我打了也是活该。”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暖暖的笑意,对她的话毫不着恼:“你跟我来。”说完不由分说拽着她跃上宫顶。
从宫檐屋脊上远远看去,空中烟花绚烂缤纷,由于视野开阔,更是纵览了整个王宫的灯繁似锦。
两人并肩坐在屋脊上,如是曲腿环膝望着远处一颗颗升上天空,乍然展开的烟花出神。一旁的夜引幽看着她红纱薄衣下隐约透出的玉肌秀肤,微微蹙眉问道:“你不冷?”
如是诧异的回望他一眼,冷?这快近五月的天气怎么会冷,况且即便寒月十二,衣衫单薄如此,她也不会觉得冷的。
他彷佛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遂侧首,望着远处亦不再言语。
正在他出神恍惚间,广袖突然被身旁的人扯了扯。他转眸望向他,却见她眼神依旧落在前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摊在他的面前,问道:“你那把笛子在不在身上?”
她要干吗?夜引幽眉峰一挑望着她,目露微疑。
见他不答话,如是侧首望向他,瞪了他一眼:“借来我用用。”
这女人问别人借东西就这个态度的……他暗叹了口气,认命的从胸襟前掏出那把紫玉长笛递给她。
如是接过那柄长笛,在手中翻卷了一圈,十指归位,将笛子凑到唇边,吹了起来。
夜引幽听她吹着笛子,侧眸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的笑意随着一曲的铺展深入而更显深刻。没想到才慧如她者,一曲笛歌真是吹的如同鬼泣,实在不堪入耳。
实在是忍不住,他轻笑了出来。
如是手中动作一下子顿住,双手垂下,看着他满脸笑意难掩:“很难听?”她本就没怎么学过吹笛,能分出五音就不错了。
夜引幽毫不给她面子的点了点头:“非常难听,实难想象如此魔音竟是出自你手。”接过她手中的长笛,十指按捏,将笛子凑到唇边,款款悠扬的笛声缓缓流出,那调子赫然是刚才她吹的曲子,仅是一遍,他就已经完全记下,再毫无瑕疵的吹奏了出来。
笛声清越,如流水涓涓而过,彼时又如飞花满天,凤凰相戏,瑟瑟相鸣。闭目聆听时,脑中随着笛声隐约浮现一副画,柳岸花堤旁,男子戎装伫立马前,身畔女子垂目相送,道不尽的是依依惜别情,断不了的是浓浓相思意。
不知何时笛声已止,而如是犹自出神。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世上笛曲千万,他自认看过无数,却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君莫思归。”如是眼眸轻抬,望着他缓缓说道。
“君莫思归……”他口中喃喃咀嚼着这四个字:“有何深解?”
如是看了他一眼,眼神移转依旧落在远处星月夜空:“若无国,何以有家,劝君勿要时刻惦念着回家,待到烽烟消,家国平,这才是回家的时候。”
夜引幽手指摩挲着笛身片刻,这才缓缓说问道:“不知何样的人才能写出如此曲谱?”
如是转眸朝他嫣然一笑:“这是我写的。”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采,只是掩在夜色中,她看不到。
君莫思归……他将长笛凑到唇边又吹了起来,她的意思自己又怎会不知道,待到烽烟消,便是她回家的时候吗。
他不间隙的吹着,一曲复一曲,笛声悠悠,让人听着有股萧瑟悲凉的意味。
忽然肩膀一沉,他手一顿,曲声嘎然而止。侧眸,发现她靠在自己肩上已经睡去,晚风吹拂过她的脸庞,将她的青丝长发飘然吹起,彷佛在空中旋转舞蹈。
他一手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轻跃下宫顶,走入内殿,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那一刻,他眷恋她的暖玉温香,眷恋她在自己怀中的温度,只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拉过一旁的锦被,帮她盖好,掖好被角。望着她安然宁静的睡颜,他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她的面颊,拂开她额前的流海,眼中刻着浓浓的情意,这种眼神只有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静静的看了她片刻后,他起身悄然退出。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后,她睁开眼睛,双眸盯着床顶花帐上的花龙戏凤,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比起各宫灯繁似锦,昭烟宫内则显得清寡寥落了许多。
月羞嫣一身素纱轻袍站在高山凉亭内,倚着红柱绘梁,眼神淡淡的落在远处,不施胭脂略显苍白的双唇紧紧的抿着,远处的夜空时而被烟花点燃,时而转入暗夜浓稠,黑与亮的光影不时在她脸上交错而过。
身上蓦的一暖,侧首看去原来是珞儿替她披上了裘袍。
“夜深露重,公主,您还是回内殿休息吧。”珞儿担心的望着她无色的容颜,自从嫁来鎏日后,往昔开朗活泼的公主悄然不见,眼前形销骨瘦,不说话时几乎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的女子,让她不禁难过心痛。
“珞儿,去替我取壶酒来。”她的声音轻渺飘忽,合着风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公主,您可从来不喝酒的。”
她浅浅一笑“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呢,去吧,我要以酒恭祝他们琴瑟合鸣。”
珞儿顿了顿,最终还是离去取酒。
何必多情,何必痴情,人若多情,只余憔悴。酒入金樽,何妨沉醉,醉眼看别人成双成对,也胜过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今生既已无缘,来世只盼与你早些相遇。
与此同时,帝都仪华宫内,一室的酒香浓郁。
如非此时正斜倚在一张锦榻上,浅饮着玉酒琼酿,眼神淡淡的扫过面前正在犹豫落子的甯浣,她举止端淑,德容大体。相貌清秀,不魅不妖,这样的中上之姿既迷惑不了帝君亦延祸不了朝廷。
她年纪虽小却仍旧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根本无须他担心分毫,她无愧名门大家的女子,甚至就连下个棋都要考虑不能赢他,亦不能让子让的太明显。
如非淡扫过她的面容,眼神依旧落在棋盘上,他都饮了三杯酒了,她还没有考虑好该下哪里。
如非半撑起身体,一手越过棋盘,取过她盒子里的黑子,“啪”的一声下在东南一角,那一子下去,困龙之局便初见端倪。
甯浣局促不安的悄悄抬首瞥了他一眼,那么多些日子来,这是他第一次到她宫里来,她知道之前他未在任何宫里留宿过,每日基本都在崇政殿批折子批到半夜这才回宫歇息,自公主出嫁后,他更是没日没夜的呆在崇政殿里。今日却不知怎地专门找她下棋来了。 论棋力,她自是不差,可是面对眼前的男子,她完全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只需他淡淡一个眼神,她便心跳加速,脑中一片恍惚,什么都想不起来。
“贵妃神思不属。”如非饮下杯中的酒,一手撑着锦榻,斜睨了他一眼,眼神由于酒精的刺激而有丝迷乱,让他原本温暖祥和的面容增添了一丝邪魅。
甯浣双颊飞红,赶忙从锦凳上站起来,裣衽行礼惶惶道:“请皇上恕罪。”
如非卧回锦榻,单手覆面,遮住双眼,口中喃喃的说道:“何罪之有……你何罪之有……”
甯浣拾裙起身,慢慢走到锦榻旁,低声轻唤道:“皇上……”
如非慢慢的放下手,望向面前的女子……巧笑嫣然,狂然无忌、自信张扬,彷佛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及不上她的一笑。
甯浣望着他俊美无双的脸庞,那醉眼迷蒙是何等的蛊惑人心,她望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破腔而出。
正当她被他双眼所迷惑的时候,榻上的人出其不意的一手伸过,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拉近到他的身前。
猝不及防间,狂烈的一吻已经落下,彷佛暴风骤雨一般,她心中所有的建设防备都被这一吻给摧毁掉,只为他深深沉沦,藕臂伸展,她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她从未有像此刻一般欣喜若狂。
仰慕
她睡内殿,他宿外殿,新婚几日,他们相敬如宾。
清晨,用过早膳,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如是乘无人发现之际,飞身跃上昭日殿门前的一棵白杨树上,倚着树干,神思飘到北方前线,这些日子不知道战况如何了。月修容是不是又有新的动作……只可惜她现在呆在鎏日,想走一时半会也找不着理由走。
她坐在树上,望着下面偶尔进殿打扫的宫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特意嘱咐过,这昭日殿内侍人不多,但若是想找个人使唤的话也不用怕叫不到人,简言之就是你不想看到他们,他们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若是想找他们了,便会立马出现。
她在树上一呆就是半个时辰,天色明亮,万里无云,又是一个好天气,这南方比起北方可是风和日丽了许多。
她蜷着膝盖坐在树上,直到他穿着王服出现在宫门口,她的眼神这才一亮。轻轻的转过身,她找到一根枯枝小心翼翼的折下,脸上闪过狡黠一笑,再转身,门口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怎么走那么快?她探身向下望去,这时才猛然发现身后传来暖暖的呼吸吹到了她的脖子上,转不过身偷袭他,她的腰身被他一扯,脚下一滑,她跌出了树干。
“吓……”她低声惊呼,几乎是以倒栽葱的姿势掉下去,正待她蓄势借力翻身而下的时候,突然腰身一紧,她已经被人紧紧拥住。
他横抱着她从树上跃下,脸上的笑意深浓更胜朝日。
“想要偷袭我,你功夫还差点。”清朗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话语中是掩不住的戏谑。
如是抬眸看向他,烈日在他背后闪耀的光芒迷花了她的眼,她亦看不见他眼中闪过的温柔如水。
她翻掌一推他,身形一旋,翩然落地,丢开手上的枯枝,整了整衣冠,依旧优雅自若。
她东张西望就是不看他,不知道为什么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这一刻她就是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很古怪。
了然于她的尴尬,他走到她面前,浅笑道:“我带你去城外的丰台大营。”
“厄?”如是诧异的抬首望向他,她知道王都外有八万兵卒的丰台大营是驻守京稷的重兵,戒备森严,可不是谁都可以去的。“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他为何要带她去驻军重地?
“我在殿外等你,去换身衣服吧。”他朝她笑了笑,往外走去。
如是嘿嘿一笑,丰台大营……真是再好不过了。
换了一身简衣披了一件翠羽短马甲,她兴致盎然的走出了昭日殿。殿外他依旧王袍泽亮,金冠闪耀,一身的华仪非凡。
“你……就这样去?”如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需要穿那么隆重出门吗?
“你到是管的挺宽的,连我穿什么都要管。”夜引幽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转眸的瞬间,眼角滑过温和的笑意。
如是撇了撇嘴,她才没空管他呢,起步跟在了他的后面。
丰台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