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节
作者:
蝎子王 更新:2021-02-17 02:02 字数:4734
不过多时,那个匆匆奔入屋内的士兵又急急忙的跑了出来,将他们三人请了进去。卓泠将抱着的琵琶交给侍女,提裙跨入屋内。
“将军请卓姑娘进去。”带着他们进来的士兵停在一座小院前,躬身说道。
卓泠朝着身后两人点了点头,便走入了院中,这片院子不大,在角落一禺种着几株翠竹,枝干挺拔,傲然而立,卓泠的眼神突然被苍翠绿色中的一丝嫣红给吸引去了目光,她走到竹下,这才看清原来竹枝上悬着一根红色的丝结长带,丝结上悬着一个金色的小铃当,一阵风吹过,带起了一片铃铃的声音。在凤朝,树上结红色丝带是表示对远方恋人的思念,寄以相思托风乘送,铃者泠也,泠者铃也!卓泠怔仲的望着那条丝结那只金铃,眼中滑过一丝柔情,掩在袖中的双手刚想伸出取下丝结。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暖暖的笑意。氤氲如雾的眼神霎时变得清明透彻,刚欲伸出的手又缩回了袖中。
缓缓转身,盈盈一拜,身姿款款如柳。一双温暖厚实的大掌将她的双手紧紧裹住。
“你怎么来鼎城了,前线动乱,你不应该来的。”秋衍将她扶起,双掌中的一双纤手柔弱无骨。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寄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卓泠软软吟哦道,双颊由于羞赧飞上一抹绯红,将她清冷的面容衬托的更显娇媚,似雪中吐梅,绝艳无双。
秋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着迷于她的绝色容颜,却更感动她的只字片语。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泠儿……”他轻语一唤,语气是遮掩不住的柔情似水。天上忽的飘下了一片雪花,落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这天怎么又下雪了。”秋衍咕哝了一句,赶忙牵着卓泠走入屋内。
不大的屋内烧着一顶火焰旺盛的碳炉将整个屋子烤的暖烘烘的。秋衍替卓泠解下身后披着的大氅,将她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将她按坐下来,细细的打量了她片刻,忽然皱眉说道:“你瘦了。”
卓泠被他说的一愣,继而抬袖掩嘴咯咯笑了起来,看了她半天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来呢。
“笑什么,我是真的觉得你脸好像瘦了很多。”秋衍一本正经的半弯下腰,扳过她的身子,神色凝重的望着她。
卓泠浅笑着转过头,望向他,两人四目相交,眼神胶着,那一刻整个世界顿落无声,在他们的世界里,眼中唯有彼此。
眼前的一双杏目凤眉,通透泠澈,彷佛一汪碧海,那眼中熠亮的神采又像是一股漩涡将他的神魂紧紧的吸住。
两人靠的那么近,近的彼此都能感到对方身上散出的灼热温度。
“那个什么……我去帮你倒杯茶。”秋衍浑身一个激灵,赶忙直身退立到一旁,刚才真是差一点点啊,差一点点就要情不自禁了。幸亏老祖宗保佑没让他犯错。
“呵呵,这不就有茶么。”卓泠侧眸嫣然一笑,只是眉头却是几不可见的微微一皱,一手端起身旁桌子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浅饮了一口。
刚想窜去屋外降火的秋衍只能站在一旁呵呵傻笑。
“屋外车内有秋老夫人托我带来给你的东西。这鼎城是尚降之城,我亦不愿替你多惹担忧,我明日便会回王都。”卓泠起身走到秋衍身前,浅笑道,往日在别人面前清冷若冰的她,今日却难得的柔逸如水。
“你见过我娘了?”秋衍大惊,他娘是王族亲贵出身显赫,他父亲又常年呆在军中。府中大小事宜皆是他娘一手操持,平时最是严苛苟言,连他都要悚上三分。他特意将卓泠安置在自己名下的别庄内就是为了不让他娘知道,免得去找卓泠麻烦。不过看来似乎两人还是见面了,只是听卓泠的语气,他娘似乎并没有为难她。
“嗯。老夫人很随和呢。”卓泠螓首一偏,浅浅笑道。
“额……”秋衍一怔,他还从来没听人说过自己老娘很随和的呢……不过卓泠能把他老娘搞定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呢,心中不禁一阵欣然。
“和我一起去搬东西吧,里面还有我绣的一件大氅呢。”卓泠牵起秋衍,往门外走去。
秋衍心中泛起阵阵暖意,反手将卓泠的柔胰紧紧握在手中:“在鼎城多住些日子吧。”哪怕能多看你几眼也是好的。秋衍心中想到,此次若别,恐怕最少半年都不会再见面了,哪怕就现下的短短几日,他也想要好好珍惜。
“你说了算。”卓泠转过头莞尔一笑,笑如初雪,看迷了秋衍的眼。
等一切过去之后,他便退去将军之职,携佳人踏遍五湖四海,纵情山水。该是如何的畅意潇洒呢。秋衍心中美美的想到。
走到院外,卓泠的侍女青衣向着秋衍裣衽行礼。而护着卓泠一行而来的副将则对着秋衍抱拳行礼。
秋衍微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道:“跟我去车上搬东西吧。”
副将刚想说东西已经差人搬了下来,可是同一时刻另一个高扬的嗓音便突兀的插了进来。
“秋衍,我刚想到一个办法……”众人都侧身往那个声音的方向看去,而方才扯着大嗓门的夏泽一看到站在秋衍身边的女子,声音像是突然被人生生卡断一样,再也发不出一个声调。
“怎么话说一半就不说了,还一副见到鬼的样子。”秋衍走过去笑骂着一拳打到他的肩膀上,而夏泽似乎毫无所觉的向后踉跄了几步,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卓泠,嘴巴翕合了几次,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秋衍见他这副失神的样子,觉得有点奇怪。他还从来没见过夏泽那么失怔的样子呢,卓泠虽美,但还不至于美到让他看的目瞪口呆吧。
他微一蹙眉,转首往卓泠的方向看去。却发现方才神色嫣然的卓泠此时却面色苍白无色,连身子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秋衍突然感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带着疑惑的视线在卓泠和夏泽之间来回兜转。
静默了片刻,卓泠忽然提裙向门口处冲去,脚步踉跄下几次差点摔倒。秋衍见势不对,也管不了面前怔仲失神的夏泽,提步向卓泠追去。
卓泠虽是疾步狂奔,可是秋衍还是没费什么功夫的在通往前门的一片闲林中追上了她,一把将她拦下,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却发现她泪眼婆娑。
她身子不停的颤抖却拼命的不让自己发出呜咽声,只是嘴唇却被她生生嗑出了血来。秋衍大惊道:“泠儿,你怎么了?”第一见她哭得如此无助,让他一下子心慌了起来。在路上本有往来的士兵见状纷纷绕道而走,不过片刻,这片林中只余下了他们两人。
卓泠一手捂住半边脸,泪如落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霎时,秋衍的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能让卓泠伤心欲绝到这种程度的,难道是……:“曾经强掳你的人……是他?”秋衍沉声问道,擒着她双肩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方才还泪落如雨的卓泠却突然轻笑了出来,只是在秋衍看来,那笑夹杂着用哭已不能殆尽的痛苦和悲哀。
“我以为只要我躲着,我就不会再看见他。可是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就不能阻止这种变数的发生。他是我一生都不会消失的梦魇。衍……我说过,你若非星国将军或许我们会……对不起……衍……对不起……”说到最后已经话不成语,她挣脱开他的手,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秋衍一把紧紧的拥住。
他知道她话中的意思,他知道她想离开他身边,想逃避掉她曾经的不堪。可是他不愿她离开,他自私的想把她留下。
“泠儿,有些话我没有跟你说过,不过我想现在还是告诉你的好。”秋衍从卓泠身后紧紧的拥住他,俯在卓泠耳旁的那簇声音低沉而暗哑:“这场仗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我或许会死,可能在今天也可能在明天或者在一个月后……”
话还未说完,卓泠忽然回转身望向他,眼中迷蒙氤氲,眨眼间便有泪珠滚落,她紧紧的盯着秋衍,似乎真的怕他突然从自己面前消失一样,嘴唇颤动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泪却越流越多。
秋衍浅笑着用手指指腹擦拭掉她脸颊旁的泪珠,缓缓说道:“傻丫头,我第一次发现你怎么好像水作的人一样呢。”
卓泠原本压抑着的声音,忽然一下子爆发了出来。秋衍温柔的将她搂在怀中,任由她伏在自己肩上呜咽哭泣,他一手抚在她身后如缎子般的长发上,一下下的抚摸着:“若是战争结束,我还活着,我就带你游遍五湖四海可好。我们甚至可以去大漠,我听你曾经说过,想看看大漠孤烟直,我们还能去即墨,看海上升明月……”
“衍……对不起,我是个懦弱的人……我配不上你的……”卓泠在他怀中啜泣道。
秋衍轻轻叹了口气,却是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了:“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他了。我自私的想把你留下,不知你可否愿意……”
“对不起……衍……”卓泠在他怀中抬首,哭的一塌糊涂的脸上绽放出一朵笑容:“我不走了……我留下来陪你。我要忘掉过去,我们的未来才是我该希冀的。”
秋衍见她终于展颜,心下不禁欣然:“冰冷若清,倾泠天下的卓小姐也会哭的如此毫无形象,真是让秋某大开眼界呢。”
卓泠赧然一笑,双掌覆脸,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水。
“我派人送你先去休息吧。”秋衍牵着卓泠往门口走去。
“嗯。”卓泠走在他身旁,点了点头。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园中的小道上留下了两行浅浅的脚印。
布局
翌日,虽然已是巳时,但是天空中铅云低沉,寒风萧瑟,整个天地依旧是暗意朦胧,仿佛一场大雨正在慢慢酝酿。
临水而建的一个小筑内,香烟袅袅,轻纱垂幔,犹见清雅别致。
一个清容丽颜的女子站在桌旁,怔怔的望着那一缕缕的香烟,似乎正在出神。
不多时,耳旁掠过一声轻响,女子顿然回神,望向窗口,只见一个青衫女子若轻燕一般从窗口轻轻跃入,立到女子身前。
“如何?”卓泠沉声问道。
“正在院外踌躇不定呢。”青衣冷冷一笑,说道。
卓泠嘴角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走到琴架旁轻捧起那把琵琶,朝青衣使了个眼色,青衣会意,朝门口走去。
卓泠抱着琵琶走到窗旁将窗子推到半掩,取过一张锦凳坐了下来,手覆上琴弦,五指一张,华丽的曲调缓缓流逸而出。
“窗外帘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卓泠的歌声清妙动人,带着一丝熏人的醉意,让听者动容,闻者在意。
站在院落外许久,不停来回渡步踌躇的夏泽,当听到这曲歌声时亦被深深吸引。一时间胸中惆怅悲恸,回忆点滴涌出。他少年从军,家中父老全靠发妻照料。等他功成名就的时候,他的妻子却操劳的落下了一身的病,与他团圆了不过一年便撒手人寰了。他的妻子虽然只是个平凡人家的女儿,自小也没读过什么书,但却独爱听琵琶歌曲。去世前除了遗憾未能替他留下子嗣外,便只憾未能听到真正的铮铮琵琶之音。
当他无意中走过青楼听到她的琵琶歌喉,那脱于俗异于媚的琴声合歌,让他这个不懂 音律的人亦沉迷其中,听得久久回不了神,他想这歌声琵琶不正是自己妻子一直想听,却未曾听到的吗。
所以他亲自登门想请她入府弹唱一曲,她婉拒。他再三求请,她亦再三婉拒。听闻她不久就要前去月国,他心急之下强掳她至府上,请她在亡妻牌位前弹唱一曲。他只记得那时她清冷的双眸中似乎闪动过什么神采,只是那时他心思焦虑,并未注意。
她的琴曲无疑是绝顶的,一曲《相思赋》唱得他思绪如潮涌,想起亡妻的种种好,一时间也是悲恸难耐,听着曲子,他命人拿来了酒坐在桌边不停的喝着,一杯接一杯,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就这么,琴曲未完,他却已经醉了。
朦胧中感到左肩一阵刺骨的疼痛,痛苦驱散了他的醉意,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起来。只是醒来的那一刻他却被他面前的景象给惊呆了。面前的卓泠衣衫不整,满面泪痕,手中拿着一只尖头的发簪狠狠的插入自己的左胸,一时间他脑中第一个反映的是他肯定作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了。可是脑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过了什么。
她没能杀了自己,她走了……自此后他没再见过她,一年后她又在星国出现,他不敢面对她,只要她出现的地方,他肯定避忌。可没想到他如何避开却仍旧相遇,而且那么促不及防,突然到出乎他的意料。
其实他一直很疑惑,当年他到底作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一点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