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20 04:26      字数:4861
  白蚨砩夏愀傻氖陆凶陨蔽此炷阒缆稹薄 ?br />
  “我没有!”麦夫不顾一切地反驳。
  “什么没有!你还敢不承认!你丫对抗政府你跑不了!”
  马大歧的唾沫星于溅到麦夫脸上,麦夫的心在下沉。
  “好,就这么着了,我们走啦。回见。”马大歧抬脚就走,三良愣了一下,紧追着马大歧出了屋门。
  那天李三良和马大歧跑到长岭镇上大吃了一顿,回来的路上又转悠到太平集体户。三良很带劲地讲起拉连河上的奇遇,户里有个叫蒋非的男生忽然喊了一声:“麦夫啊!”
  “怎么,你认识?”三良好奇地瞪起眼睛。蒋非说他看过他写的诗。
  三良乐了,“丫昨天真他妈够湿的,湿大发啦!”屋里的人看着他都不出声。
  有那么一会儿李三良觉得有什么事儿不大对劲儿,扭着个儿似的,可他的脑子不是用来思考问题的,“别操蛋了。”他想。
  晚上李三良的肚子不合适了。他跑了一趟茅厕,躺了一会儿又不成了。他和马大歧住在队部的一间小仓库,旁边是牲口棚,茅厕在牲口棚后面,是用玉米秸围起来的。三良蹲在那儿舒适地哼哼着,当他提着裤子站起来,猛然发现离茅厕不远站着个黑影。
  “谁?”他高声问。
  “我”
  “你是谁?”
  “麦、麦夫。”
  “操你妈,你要吓死我呀!”三良怒气冲冲系着裤子走出茅厕。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真对不起……”
  三良的气忽然消了,他觉着一连串的“对不起”很好玩。
  “干吗你?”
  “我,我想要我的眼镜。”
  “什么眼镜?”
  “早上,你不记得啦,你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麦夫停住,等着李三良想起来,可三良不记得了,“谁拿你眼镜了!”
  “对不起,没眼镜我实在什么也看不见。确实是这样……”
  “你看得见看不见跟我有什么关系!”
  “请你再想想看,我记得是你……”
  “你记得?你记得管个屁!我没拿,我要那玩艺儿干吗。”
  “可我实在是找不到了,没有眼镜我真是没办法。”麦夫绝望地说。
  “操,你有完没完,我说没拿就是没拿!”
  三良转身就走,麦夫没再出声。三良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过头,看见麦夫一动不动站在阴影之中,看上去只是一块更黑的黑暗。
  一时间三良很气恼又很难受,猛地大吼一声:“操的,走!”
  三良噔噔噔带头朝麦夫住的地方走去。麦夫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他的心不安地跳得很厉害,这个发火的男孩儿把他的眼镜究竟放到哪儿了,亦或确实没拿,他都不清楚。暗夜中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屯子,身影像在水中移动。
  他们来到麦夫的小屋,屋子里点着一盏小油灯,十分昏暗,三良进屋就翻,影子在墙上攒动。麦夫站在门边看着他。
  “操你妈,混蛋三八蛋!”三良到处都找不到眼镜气得大骂,说不上为什么这个老头儿的事儿叫他生这么大的气。
  “是没有吧?”麦夫小心地试探着问。
  “那你说怎么着!”
  “会不会,在你身上?”麦夫的声音非常轻微,可三良还是暴跳起来:“你丫来翻,操的,你丫找打呀!”
  油灯的火苗被震得颤动了,升起一缕细小的黑烟;麦夫木呆呆望着三良凶狠的脸,眼前一片昏黑。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摇晃,好像就要倒下去。
  这时三良也感觉憋闷得厉害,他简直恨透了这个老头儿,恨不得揍他。他的手已经伸出去揪住他的衣领,这时他愣住了。
  2
  麦夫微微惊奇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双小眼睛眨巴着向他闪亮,接着感到三良的手松开了,轻轻把他推开。
  “我操,你丫太有两下子啦!”
  “对不起,你说什么?”
  “你拿我开涮哪!”
  “测什么?什么涮?”
  麦夫懵里懵懂的样子使三良忍俊不禁。他用手指戳着麦夫的脸,边戳边“咯咯”地笑出声来。
  “怎么,怎么了?”麦夫糊涂了。
  “老麦头儿,你说你真的看不见?”三良拼命忍住笑。
  “是呀。”
  “真的?”三良加重了语气,“你丫再看看,看,这是几?”说着他举起右手,伸出一个手指头。
  麦夫看见了,“是亚。”
  “这是几?”
  “2。”他回答道。现在麦夫觉出事情有点儿奇怪了,他怎么都能看见呢,而且还很清楚,连对面这孩子脑门儿上的小红疙瘩也清清楚楚。
  三良的手猛然伸到他脸上,抓走了一样东西。立刻,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麦夫心里一哆嗦,是的,现在他能肯定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发生,是什么呢?
  李三良从麦夫脸上拿下去的不是别的,当然是眼镜。那眼镜一直就带在老头儿的鼻梁上,可他压根儿没觉得,他妈的天下竟然有这种事儿!而自己竟让他搅得五迷三道,跟个大傻冒儿似的还满世界找呢。
  三良越想越可乐,笑得都站不住了。麦夫死死地盯住三良手里的东西,那是样闪着可爱的亮光的东西,他用手摸摸自己的脸,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世界不会在几秒钟里发生变化,可对于麦夫来说的确发生了。他的眼前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可三良热呼呼的粗鲁的笑声就在他耳边震响。这声音具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冲撞着麦夫的身体,使他又紧张又激动,胸口里一直堵塞的东西被冲开了,他的呼吸忽然畅通起来。
  五月了,清晨依然很冷。光裸的田野上飘浮着乳白的雾气,土地被滋润得黑黝黝的。太阳一出来薄雾很快散去,随着太阳渐渐升高,气温也升高了,地下的种子感到温暖的孕育的力量,就快快地发芽长起来。
  麦夫坐在田拢上除草,身上的衣服晒得发烫,头也热腾腾的。他觉得用小耙锄很容易伤了苗,干脆用手拔,拔干净一小片就撑着屁股往前挪。等他干完一垅,别人早到远处的另一块地头休息去了。
  麦夫急急地赶过去,人们正在说笑。
  “嘿,老麦头儿,孵下多少蛋了?”一个女人大声冲他嚷。
  后生马椿才迎面走过来,伸出手胡噜他的上身,麦夫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下意识后退。
  “这老母鸡,躲啥躲!”马椿才一面胡噜一面回过头冲大伙儿喊,“咋整的,连根儿蛋毛也不见……”
  队长老庞头儿向他斜斜眼,“就他,哪抵只老母鸡了。鸡巴毛光会个吃!”
  女人们用手捂住嘴,已经笑得不行了。李三良躺在地头上,这时推开盖在眼睛上的帽子,欠了欠脑袋,“会吃,操,会吃也是本事,就你们,连吃都不会。”
  “说的啦,吃还有不会的。”大伙儿都不服。
  “不是挤兑你们,你们呀,都他妈大葱沾大酱的脑袋。”
  “你是啥?猪八戒的脑瓜子!”
  姑娘媳妇笑得七仰八叉,滚成一堆。李三良一纵身跳了起来,两步走到她们面前直愣愣瞪着她们看,像是看入了迷。女人们渐渐收住笑声。
  三良死盯住她们慢悠悠地说:“真他妈的逗,是吧,太可乐了,怎么不笑了?笑啊!笑够了吗?”
  麦夫站在一旁想,这些乡下女人确实奇怪,经常一看见他就笑,笑得莫名其妙不可收拾,弄得他十分不安。现在李三良算是让她们难受了。
  “烦人带冒烟儿的。”一个小姑娘忽然冲三良说。
  “你说什么,大声点儿说,我耳朵不好使。”
  “说你烦人!”
  “你个小丫头片子,”李三良一步迈到她眼前,“瞧你丫那操性。”
  “操,骂谁呢?”后生马椿才不干了,那小姑娘是他妹子。
  “操你妈谁找骂就骂谁!”三良梗着脖子说。
  “三良子!”马大歧一直和庞队长坐在一块抽烟卷儿,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朝小女孩儿瞪了瞪眼,“小姑娘家家的,别和老爷们儿逗。我们三良直性子,急了我都惹不起。”
  马大歧从口袋里摸出“大生产”,递给三良一棵,又给了马椿才一棵。一时间没人再出声。庞队长掐着烟屁紧嘬几口,声音又直又瓮:“操,鸡巴毛,干活!”
  太阳平稳均匀地发射着它的光热,空气中充满被晒干的青草的气息,这气息那样强烈,薰蒸着,麦夫觉得头有些发晕。忽然他发现他的小耙锄不见了,可怎么也想不出丢在哪儿了。他迟疑地沿着刚刚干过活的田拢往回走,脚下的地很柔软,女人们的嬉笑声渐渐远了。四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微风拂动,他觉得自己像一棵在阳光里枯萎的草,脆弱无力又很幸福。
  远方,土地伸向朦胧的天际,风把所有的草都翻向一个方向。麦夫注意到林带边的路上出现了几个人影,很快地挪近了,身上都穿着黄军装蓝制服,他们在地头站住,发出“噢噢”的欢叫。
  “我们是弓棚子的,知道大吉普吗?过来呀!”声音在旷野中传得很远。
  马大歧和李三良向他们走过去。他们站到一起,头上升起一缕缕淡蓝的烟,一些话断断续续被风吹进麦夫的耳朵,什么车站坛子,什么找茬本儿,几声短促的笑响亮而干脆;麦夫不由地被他们吸引,这些人,他们推推搡搡骂骂咧咧毫无忧虑,看,他们说走就要一块走了。麦夫的胸中忽然一阵发酸发热,哦,永不复返的年轻与自由啊。
  他转过身,磕磕绊绊地走了几步,忘了自己是要干什么。
  “嘿,那孩子!”忽然麦夫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喊,迟疑地站住回过身,看见是李三良在冲他喊,手里挥动着什么东西。
  “那孩子!是你的吗?”
  麦夫有点糊涂,谁是那孩子?他望见李三良冲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只见他紧跑两步,猛地抡起手臂,一样东西从他手里飞出来飞向空中;那东西翻着个儿笔直地向麦夫落下来,麦夫愣愣地抬头望着,直到它“嚓”地落到他脚前的泥土里,他才看出是他的小耙锄。
  “砸死你!”三良冲他吼了一声。等着的那些男孩儿在远处哄笑起来。
  麦夫弯腰捡起锄头,心里想道谢,抬起头看到三良正向他的伙伴们跑去,他们打打闹闹走到大路上。天空云色清朗,风始终在吹拂,吹拂着他们年轻的身体,也吹动了麦夫头上的乱发。麦夫的脸上浮起微笑,他有一种感觉,觉出自己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部分,而这个部分是属于某个整体的,这感觉使他微笑。
  那些年轻而自由的孩子们变成了一个个晃动的小黑影儿,越来越小。在广阔的田野里还有一些干活的人,麦夫握住手里的小耙锄,朝他们走去。
  马大歧和李三良跟弓棚子的人分手以后又去了陶来沼。在那个正经的县城里他们收获不小,所有的人都跟傻蛋一样,眼睁睁看着他俩凑近,从一个个口袋里摸出各种东西,他们的灵巧令他们自己都陶醉了。在车站赶上进站的火车,马大歧一声:上!两人就蹿上去。他们顺着一节节车厢往前挤,中间差点儿炸了一回。车一到下站两人就蹿下去了。望着远去的火车马大歧不由念叨着要回北京。结果他们还是回到了吆喝铺。
  进入六月,庄稼长起来,苞米地里已经有甜秆儿吃了。三良在地里钻来钻去,找最嫩的玉米秆子撅,有的甜有的不甜。他找着甜的拿给马大歧,可他不希得吃,嫌扎嘴,三良就像马一样大啃大嚼。
  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绿色身影摇摇晃晃在路上出现,是黄毛邮递员。他骑过地头时有人喊着问他吃了没?他放慢速度回答说吃了。他的皮肤很白,帽檐儿下翻起几缕发黄的卷发,眼里闪烁着懒洋洋自得的神气。
  “毛子!又睡了几个啦?”
  “睡了你妈,还有你奶奶!”
  黄毛儿边喊边奋力蹬车,后背上还是挨了好几块土坷垃。
  太阳落得越来越晚。漫长的一天后麦夫精疲力竭,回到小屋立刻在炕上倒下。有时候他不吃饭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因为他没有力气做饭肚子也不饿。有时他躺在炕上眼看着夜色漫上来,四下是那么静,静得就像一把手枪对准太阳穴。耳朵里有一只充满耳语的海贝,断断续续混乱地讲述往昔的日子。他看见在那间潮湿的西屋,钟函默默无声地坐在旧沙发里,用手捂住额头。她疲劳不堪,又异常迷惑,她已经支持不住了。天黑下来,屋子里一片模糊,钟函始终那样坐着。麦夫回到家时,她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里用一种淡淡的眼光看着他。
  这时麦夫甚至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