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换裁判      更新:2021-02-20 04:25      字数:4714
  宋义仁笑着说:“这你就搞错了,这和人做绝育手术不同,绝育手术是不让生育,做了手术女人还是女人,而劁猪不同,要把雌性和雄性都变成中性,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许慧第一次听丈夫说这些,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宋义仁说:“如果不劁,猪还是公猪和母猪,除了肉不好吃外,猪还周期性发情,不好饲养,影响增膘。劁了,猪就六根清净,万念俱无,只一心一意长肉了。”
  这回许慧懂了,看来人就是聪明。她撒了娇说:“我又觉得你好惨无人道的,做猪真是可怜,听着都难受,难怪人家说干你们这行的死了都不能进祖坟。”
  宋义仁仍笑了说:“你说错了,是干你们戏子这行的死了才不能进祖坟。”
  许慧一下变了脸,她带了哭声说:“我就知道你嫌我是戏子,你一直很在乎这一点,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一句玩笑,没想到许慧当了真。许慧年轻,又是唱戏出身,因此常在他身上撒撒娇,他虽然觉得别扭,但还得尽力迎合,要不然她就会觉得毫无情趣,有不是同代人的感觉。宋义仁急忙将她揽到怀里哄了说:“咱们不是在开玩笑吗,如果哪天我们没心思再开玩笑,那么我们就老了。管它死后能不能入祖坟,只要活着时我们能入一个屋就行。”
  许慧抬起头轻声说:“你这么辛苦我心里也难受,说心里话,你是不是感到我对你有压力,觉得不努力就对不起我,所以才这么辛苦卖命。”
  宋义仁看着许慧笑,然后说:“女人就是家,有了女人就有了家庭的担子,我觉得男人就是为女人生的,女人也是为男人生的,为了爱,都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说实话,只要看着你高兴,我就很幸福,死了也没一点遗憾。”
  许慧抱紧他的腰,将头埋到他的胸前,上上下下地蹭一阵,许慧抬了头说:“今天这么热的天,我不让你去,我找飘飘的老子去,他生了女儿他就不管了,没这么便宜,他得给我个说法。”
  她的前夫以前也在剧团,是个拉二胡的,剧团解散后,除了在茶馆拉二胡招徕客人外,晚上还辅导几个孩子学二胡。宋义仁说:“我一个教授都这样,他一个拉二胡的能有什么办法,你去了不是白生一肚子气。”
  许慧默默地给宋义仁装一瓶水,要他带了喝,并吩咐早点回来。宋义仁说:“活儿比较多,我要带研究生去,中午不回来。”
  按系里的规定,不管有课没课,每天都要到系办公室签一次到,时间长了,教师们也不再把这当回事,有时不去签,过后把欠下的都补上。宋义仁已经几天没签了,去签时,系副主任李红裕坐在那里。宋义仁签了正要走,李红裕说:“宋老师,你前几天是不是不在学校。”
  教学和科研是大学教师的两大任务。宋义仁说他出去搞科研去了。李红裕说:“不管去干什么,都应该和系里打个招呼,你是老教师了,应该懂得这些道理。”
  李红裕还不到四十岁,说起来算宋义仁的学生。想不到李红裕会这样不客气。宋义仁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但他还是平和了语气说:“签到也是个形式,我当时走的急,我也不知到哪里去找你,所以就没打招呼。”
  李红裕说:“签到不是为了卡哪个人,是为了掌握大家哪里去了,有了事也好找。有所大学不签到,结果一个教师死在家里十几天没人知道,尸体臭了才被人发现。”
  宋义仁气红了脸。看李红裕的脸色,好像今天故意要找麻烦。宋义仁高声说:“我该上的课一节不少都上了,外出不打招呼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再说你又天天不坐在办公室,我到哪里去找你,我死了臭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红裕负责系里的行政工作,签到的事当然归他管,宋义仁如此看不起人,李红裕也有些恼火,他也高声说:“怎么没关系,学校让我当这个副主任,我就要负起这个责任,我不管是谁,不管你有没有名气,都要一视同仁,该怎么管就得怎么管,不然我怎么干工作。”
  你虽然是领导,但我毕竟是你的老师,怎么就不给半点面子,并且一句都不饶,这种局面不能继续下去。宋义仁很威严地指了李红裕大声说:“你年纪不大,学得一副官僚架势,你以为你是多大的官,市长省长我都见过,他们见了我还要客气地叫我宋教授,你又算个什么;你搞清楚,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我也不是臭老九,你也不是造反派,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李红裕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办公室的人赶忙过来劝宋义仁,然后将他劝出办公室。
  回到实验室,宋义仁气愤难平,他清楚地记得,有次做实验李红裕不按操作规程操作,引起剧烈化学反应,炸碎了玻璃容器,还险些伤了同学。这套玻璃容器及连通管价值上百元,当时教师的工资一般只有几十元,但他并没让他赔,只让他写了个检查。想不到今天他竟如此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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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嗓子都气疼了。宋义仁坐了掏出水杯,喝几口,又觉得吵这一架一点不值得,根本就不应该和他计较。他觉得现在自己到处去挣钱,别人肯定眼红有看法,今天的事也是冲着这一点来的。如果有办法,谁又愿意这样疯狗似的到处乱跑呢?宋义仁叹口气,他想,以后也得谨慎一点,自己也有错,再不能这样锋芒毕露了。
  讲好了劁猪的事不能耽误。宋义仁看看表,时间不早了,他的三个研究生也都到了。宋义仁让研究生检查一下器具,然后起身出发。
  东郊猪厂是个乡办大场,猪存栏数有一万多头,这一次要劁的仔猪就有一千多头。睾丸注射需要将仔猪整个提起来,去卵巢也要将猪压倒不许动。宋义仁的三个研究生两女一男,当时招生时别人都愿意要男的,他觉得又不干体力活,男女都一样,没想到今天真的要干体力活了。宋义仁看看,只好让男生吕得富提猪腿,瘦小的王倩注射,胖点的叶翠莲给他摁猪。
  干到中午就累得直不起腰来,宋义仁原以为中午吃饭休息一阵就好了,可越休息越糟糕,到后来简直要瘫坐到地上,干几分钟就得休息一阵了。三个研究生也很狼狈,最后提猪腿的被猪拖倒,摁猪的干脆趴在了猪身上。原以为大半天就能干完,结果一直干到天黑才结束。
  回到城里,研究生就提出好好吃一顿。宋义仁明白他们的心思,挣了钱,当然要吃一顿,然后大家分一点钱,但他们哪里知道他的苦处。他算过了,送乡下前让飘飘到医院戒半个月毒,怎么也得花五六千,短时间再到哪里挣这么多钱确实让他头疼。今天说起来也挣了一千六百多,如果好好吃一顿花去二百,就只剩一千四了。这剩下的钱怎么办。钱是大家挣的,如果不分,他们肯定会有意见,会骂他老抠周剥皮。他觉得今天李红裕对他的不敬,也是他这几年对钱抓得太紧太抠,让人觉得下贱没品位。宋义仁再叹一声,他决定每人发一百。宋义仁说:“今天的钱本来应该平分,但我有点事急需要钱,就算我借你们的,过后我再还你们。”
  也许和他们期望的差距太大,三个研究生谁都没做声,连句谦让的话都没说。这让大家都有点难堪。沉默了一阵,王倩却说:“我们要价太低了,没挣到钱,应该劁一个最少要两块。”
  猪场本来有专门劁猪的技术员,但他们只会传统的方法,仔猪被割一刀后恢复伤口时间长,这期间不但不长肉,还要掉膘,影响经济效益不说,大热天弄不好还会伤口感染,正因为如此才请他来。但人家不这样算账,人家说的是时间,人家说你一分钟就劁一个,要两块钱说不过去,一块五一个也是费了嘴皮子的。宋义仁觉得王倩说这话另有意思,意思不是说要的少,而是给他们的少。宋义仁低了头,一句话不说。
  吃饭时,三个研究生谦让一下宋义仁,便争着点菜,点的菜一个比一个贵。宋义仁能够理解,自己的子女都那个样子,你又能要求别人怎么样,再说他们以为自己的导师西装革履挣了很多钱,不吃干什么。宋义仁止不住又叹一声。
  结果是点的菜只吃了一半,有几个菜基本没动。宋义仁终于找到了批评人的机会,他严肃地说:“浪费是可耻的,吃不了的都带走,每人带一份,一点都不许浪费。”
  天黑尽才回到家,屋里却没开灯,黑灯瞎火的好像没有人。将灯打开,才发现许慧坐在那里哭。他猜到又是为飘飘。将行装放好,洗漱了,他才过来问怎么了。许慧说:“害死人了,那个瘟不死的让派出所抓了,刚才打电话来要我们家长去一趟,拿着罚款去领人。”
  宋义仁急问为什么,许慧说:“还能为什么,我在医院守着让她输液,我上厕所回来她就跑了,我回到家时间不大,派出所的就打来了电话,说在建筑工地向民工卖淫,让他们当场抓了。”
  宋义仁咬着牙苦着脸一言不发。许慧看着他带了哭腔说:“你如果忙,要不我一个人去和他们说说,看能不能不罚款放人。”
  宋义仁长叹一声。抓卖淫嫖娼就是为了罚款,哪有不罚钱就能领回来的。宋义仁抹把脸说:“这次领回来,再不能这样放任她了,得马上送到乡下。我身上还有点钱,咱们走吧。”
  派出所一个中年民警负责这件事。民警说:“她光天化日之下同时给几个民工卖淫,简直就是集体淫乱,简直让人不敢相信。看你们都很体面,不知为什么有这么个女儿。”
  宋义仁无法抬头,许慧明白决不能说吸毒,便哭了说:“他是继父,我没有工作,她是在舞厅学坏的,原因是爱情受了点挫折,神经出了点毛病,一犯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病情一过去,又像好人一样了。”
  民警说:“一进门我就看出你们两个的年龄不像是原配,这样的家庭最容易出这样的问题,但不管是不是有神经病,这种事抓住了就要罚款,所里已经决定了,罚五千块钱把人领走。”
  要这么多,两人吓一跳。许慧哀求说女儿有病,就饶了她这一回。民警冷笑着说:“你别把我们当傻瓜,我一眼就看出她在吸毒,但我不想管这些事。你说有病,有病就得到精神病院去检查,但检查费得你们出,如果你们同意检查,就先放一千块钱押着,如果检查没病,还得交罚款。”
  当然不能检查了,许慧继续哀求民警,说她没有工作,能不能象征性地罚点。民警考虑一下说:“看在你们情况特殊的份上,我再和领导说说。”
  民警出去好一阵才回来。民警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才说:“费了很大事所长才同意罚三千,这已经是特例了,再一分都不能少,你们也不要讨价还价,如果不同意你们就走。”
  两人都清楚,民警的目的就是要罚钱,不给钱肯定不行。许慧向宋义仁示意一下先出了门。宋义仁跟了出来。许慧说:“我们也假装不管了,看他们能把她怎么样,说不定没办法他们会再少要一点放人。”
  宋义仁觉得这里不是菜市场,公安虽说为钱但也不在乎那几个钱,惹恼了人家,人家有的是办法,那时恐怕给钱人家都不要了,到头来吃大亏的还是自己。再说飘飘毕竟是个大活人,这样拿孩子作赌也太残忍。宋义仁叹口气说:“我们不可能斗过人家,惹恼了人家飘飘要吃大苦,还是想办法弄钱吧。”
  许慧抹了泪说:“不知是哪辈子做了孽养了这么个祸害,又要这么大一笔钱,我真的不如死了好,我死了你还能清清净净活几天。”
  每次许慧哭,宋义仁的心都会软成一团。宋义仁鼓了勇气说:“好歹我也是个教授,三千块也不是多大的数目,我手里还有一千多块钱,再借点,再说也快发工资了。”
  许慧擦把泪说:“也许你天生就有这一磨难,我天生就是来害你的。”
  宋义仁在考虑到哪里借这笔钱。西台县猪场那里已经向吴场长借了一万多,再也没法张口。反正刘安定已经知道了飘飘的事,他又和同学白明华合作搞项目,白明华有权有钱,去年又被定为省优秀青年学术带头人,每年省里给三万元津贴,学校给两万元。让刘安定向白明华借个几千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有这个办法了。
  宋义仁来到公用电话亭给刘安定打电话,宋义仁低声说:“飘飘又出了事,现在在派出所里,拿三千块钱才能把人赎出来,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向白明华借两千块钱,我这里再没一点办法。”
  刘安定问犯了什么事,宋义仁说:“还能有什么事,从医院跑出去找民工让民警抓住了。”
  自从岳父说要把飘飘领到乡下老家,刘安定就觉得飘飘和自己有了更多的关系,飘飘有可能就是三哥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