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换裁判      更新:2021-02-20 04:25      字数:4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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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那些死猪,刘安定就为这个品种担心,想提出反对意见,又觉得没有充足的根据,自己对养猪也是外行。看着大家都一脸高兴,刘安定便什么也没说。
  给这个品种的猪定名时,因其全身雪白,吴学才说就叫伊丽莎白,有点洋味也好销售。宋义仁笑了说:“胡扯,咱们中国人搞的,就叫中国名。”按宋义仁的意思,要起一个很美的名字,还要把猪雪白的特点叫出来。吴学才又说叫白里透红,意思是毛白皮薄,肉质鲜嫩。宋义仁却觉得不如叫窈窕白雪,听着文雅,感觉就是知识分子搞的。刘安定觉得叫什么名并没有实质意义,本不想发表意见,见岳父将猪名看得很重,起得名字也离谱,便忍不住说:“养猪的是农民,太雅了不行,窈窕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明白。这种猪肚子小,肉都在前胛和后臀,不如就叫肥臀细腰。
  吴学才笑了说:“我怎么听着这名字有点性感,好像有个典故说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细腰容易让人想到美女,结果是头猪,让人失望。”
  刘安定心里不由一动:在他的潜意识里,何秋思给他的印象就是肥臀细腰,怎么这个词一下冒出来用在了猪身上。刘安定觉得真是荒唐可笑。他不想让猪来亵渎他心中的这分美好。但宋义仁一口咬定说:“就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好,听着好听,特点也都出来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想象丰富,但肥臀细腰也有点不上口,我看就叫白细腰。”
  吴学才看着刘安定嘿嘿直笑,刘安定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他知道吴学才不是笑他,而是笑岳父多情。刘安定红了脸走到一边看猪。
  想不到县办公室给吴学才打来电话,说晚上县里出面招待两位教授,王副县长亲自作陪,要吴学才带两位教授立即到县招待所来。
  王副县长叫王德礼,四十几岁,个子不高但肚子很大,肚子鼓鼓地向外腆着。他将裤带勒得很紧,将肚子勒出一个深沟,好像要将肚子勒破,又好像要将皮带绷断,看了让人心里悬着为他担心。王德礼很开朗,见了面便又笑又说,一副随和热情,但刘安定觉得王德礼从骨子里透出的是一股领导者的气势,那种自然而然的自信,那种了无痕迹的霸气,如果没有几十年领导工作的锻炼,很难修炼到这种程度。王德礼得知宋义仁和刘安定是翁婿关系时,笑了说:“人家都说我们县委县府亲连亲,公检法都是子弟兵,怎么你们高等学校也是这种裙带关系。”
  刘安定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宋义仁解释说:“我这女婿可是畜牧兽医方面的权威专家,在全省也是大名鼎鼎,我带他来,不是以女婿的身份,而是以专家的身份来给猪做鉴定的。”
  王德礼说失敬,便要给名教授敬六杯酒。刘安定虽然平日不喝酒,但入了酒场酒量也不小,他觉得应该入乡随俗,自己并不是死板的学究,自己有活泼的天分,也有活泼的知识做资本。刘安定坚持说见了官,就按官场规矩办,尊敬领导,先敬县长六杯。两人拉拉扯扯互相斗嘴,但王德礼始终表现出的都是尊敬,并没有一点霸气。宋义仁清楚地感觉到今天的王县长有点异样。来赴宴时他就猜测会有什么事,他觉得有可能是兑现给他的奖励,但他又不敢相信,因为在猪场效益最好时说要奖车奖钱也没兑现,现在高潮已经过去,再奖不大可能,但他心里还是希望是奖励,哪怕是这方面的一点消息也好。现在观察王县长,很可能是和奖励有关,不然他没必要这样尊敬和恭维。宋义仁满心欢喜,说恭敬不如从命,要刘安定把县长的敬酒喝下。
  将六杯酒喝下,刘安定就称赞王县长平易近人,没有官架子。王县长笑了说:“扯淡,正统和官腔那都是开会坐在台上的事,台下,你就得活蹦乱跳,口无遮拦,荤素一起上,和百姓打成一片,要不然人家就觉得你这人阴险,没人敢和你交往,你这官也就做不成了。”
  王德礼又让吴学才给两位教授敬酒。王德礼一口一个吴校长,说吴学才是“黄埔军校”的校长。王德礼说:“你们大学也就几千学生,吴校长管上万头猪,并且都是浑身高科技的良种,每一头都是革命的种子,所以我说他是'黄埔军校'的校长。”
  王县长和部下也一样开玩笑,可见是真的开朗活泼,这样的官感觉就是好交往。刘安定想讲个笑话,但老丈人在场又不好讲,只好提出和县长划拳喝酒。喝一阵,王德礼一本正经说:“二位教授,我今天还有件大事要求二位。我儿子今年高考,分数刚够专科线,但上专科不行,现在专科根本不算个学历,你们农大本科每年都降分录取,我让儿子报了你们学校,但这种事不跑肯定不行,今天我就求二位给我跑跑。对儿子,我是不惜一切代价的,需要什么,花费多少,尽管说,我决不打半点犹豫。”
  原来是这事,宋义仁的心凉了半截。看来奖励的事是不会兑现了。招生的事宋义仁也了解一些,宋义仁说:“录取线是由省招办划的,怎么录取也是招办说了算,学校基本上没有权力,我们是教书的,就更没办法了。”
  王德礼摇了摇头说:“你只了解表面现象,实际的情况并不一样。有位县长的女儿去年高考,专科线都没达到,都以为上大学没戏,结果开学两个多月后人家也去上大学了,上的还是本科。后来县长悄悄对我说,什么事情都是人办的,是人办的事,人就有办法把事办成,录取时虽然是统一标准,但录取工作后还有个扫尾工作,这个工作就是善后工作。这样的事你想想也可以理解,什么是绝对,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东西,再清的水里面也要有点微生物矿物质,招办不是世外桃源,世上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可能不考虑,所以省里的事我来跑。不瞒你说,我们这些人常年往省里跑,也跑出了些关系,但只有省里还不行,学校方面还得出面申请要人,所以学校的事我想拜托你们二位教授给跑一跑。说实话,关系都是跑出来的,不跑你就没有关系,跑多了,关系也就跑出来了,办法也就跑出来了,你们两位是大名鼎鼎的教授,我想他们不会不给大教授一个面子。”
  宋义仁叹口气说:“王县长你还是不了解学校,在大学,教授只是个教书的,就像你们的种田能手也是个种田的一样,可以说教授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在大学,校长会让一个科长处长办件事,但决不会求一个教授什么。不是我谦虚,平时我办一件小事都很难,这样的大事,负责招生的科长处长我一个也不认识,别说办成,恐怕是连门都摸不进去。”
  如此直白地回绝,让王德礼有点尴尬。王德礼干笑几声,看眼吴学才说:“吴校长也不是外人,说句老实话,有钱使得磨推鬼,你就说那是一位县长的儿子,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别的话不必多说。如果他稍懂点世道,他就会想办法给你去办。但你老了,让老教授去办这种事他确实办不到,算我白说,我还是另找别人吧。”
  王德礼显然是不高兴了。刘安定觉得不管能不能办成,都应该先答应下来,这也是起码的礼貌。老同学白明华在教务处当处长,正好管着招生,虽然这些年来往不多,但有同学这个称呼,事情也好办些。刘安定说了这层关系,王德礼立即来了精神。王德礼说:“办事就是人托人,哪有那么巧,办事的就正好是你自己。话说回来,人和人怎么认识?就是在办事中认识,在办事中成为朋友,就像咱们,如果我没有这件事要办,那咱们只是认识,要办这件事,咱们就成了朋友。”
  吴学才竭力附和帮腔,说如有必要他来跑腿送礼。这样的事敢赤裸裸地公开来说,让刘安定感到吃惊。细想,也觉得可以理解。做官不同教书,官场绝不似教书那样单纯,官场,也许整天都要面对这样一些事情,经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同时刘安定也隐隐感到,王德礼之所以当着部下吴学才的面这样赤裸裸地说,好像也是一种策略,一能表明直率,二能表明没把谁当外人,三表明对大家的信任。刘安定不由得佩服王德礼的聪明,看来学问不仅在书本,真是行行出状元,自己满腹学问,未必能当得了县长。刘安定答应尽力办,王德礼表示感谢。王德礼又敬刘安定三杯后,却话锋一转,炫耀起了自己的能力。王德礼说:“其实像工大财大这些学校也能进去,但工大财大出来路窄,就局限在一个行业。农大就不同,农村天地广阔,干什么都沾边,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说,就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刘安定理解王德礼的心情,一个县长当然不能太低三下四软在百姓手下,他当然需要一点面子。刘安定知道应该给他这个面子。他附和了说:“王县长确实想得周到,考虑问题因地制宜,有你在县里撑着,儿子农大毕业回来干几年乡长,然后就接你的班。”
  王德礼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说:“你想错了,你根本不了解基层。全县几万干部,有几个才能熬到乡长?就算熬到乡长,又有几个才能熬到县长?凤毛麟角。为什么?起点太低,从井里往上蹦,累死只能蹦到井面。省里的大单位就不一样,起点就是科级,几年就是处级,三十几岁的人往下一放,不是书记就是县长。你看看全省的县长书记,有几个不是从省里市里下来的,有几个又是一直从乡里升上来的?所以,我的儿子拼死我也要让他留到省里。”
  到底是文化水平低,王德礼还是有那种土干部的霸气。刘安定是第一次和县长级别的领导接触,他原来就觉得县官牛逼,想不到人家的雄心远比想象的还要厉害。他一时无话可说。大家也不再多说,就互相劝酒,吃饭。
  王德礼的手机突然响了,听几句关机后,王德礼说有个急事,只能先走一步。王德礼说:“我把权力交给吴校长,吃过饭后再怎么娱乐,由吴校长来安排。”
  送走王德礼回到饭桌,吴学才问宋义仁接下来怎么进行。宋义仁说:“王县长让你安排,我看别的活动就免了,还是跳跳舞,活动活动身子好。”
  岳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跳舞,并且只跳标准的交谊舞,他现在的妻子就是在舞厅认识从而离婚结婚的。因为岳父跳舞很正规,所以总要到正规的舞厅去跳。刘安定还从没看过岳父跳舞,想不到平日一脸沉思有点老态的岳父,上了舞场便生动起来,腰板笔直精神抖擞,托着女士进退回转,身轻如燕,仿佛手里托的不是女士而是任他摆布的一种艺术。不大会跳舞的刘安定不禁一阵感慨。岳父要和岳母离婚时,妻子宋小雅又哭又闹,死去活来,坚决不同意父亲离婚,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宋小雅不满意父亲的那位恋人。岳父的恋人叫许慧,原在秦剧团唱戏,剧团不景气后,她便到歌厅做兼职教练,说是指导那些不大会跳舞的人跳舞,其实就是个陪舞女。岳父就是和许慧跳舞相恋的。宋小雅认为,王八戏子吹鼓手,演戏的许慧和父亲这样的学者格格不入,更何况许慧又比父亲小十几岁,到时父亲管不住她事小,闹成个武大郎与潘金莲如何了得。宋小雅以为父亲的心是柔弱的,但她哭死哭活,也没哭动父亲那颗火热的心。宋小雅的生母也是教师,一气之下说都这样了,谁离了谁也活得成,便也坚决要离,于是很快就办了离婚手续。想不到的是岳父和许慧却过得很好,没吵过,也没闹过,结婚后,许慧就不再去唱戏跳舞,安安静静在家里守家侍候丈夫,每天晚饭后,便和岳父挽着手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散步,让许多人羡慕不已。岳父再婚后,宋小雅就再不怎么去父亲那里,但父亲却割舍不去父女深情,有什么事都找上门来,女儿女婿有什么困难,更是倾力相助。刘安定集资买房时,岳父给了两万,装修时,岳父又出了一万。那年春节,岳父将他和宋小雅叫去吃饭。这天岳父故意多喝了点酒,然后将许慧拉到身边,拍了拍许慧的背对他和宋小雅说:“你们怎么待我并不重要,你们怎么待她我很看重,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也是你们最值得尊敬的女人,她的内心很苦,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所以我有一件事要求你们,就是如果我突然死了,或者老了不能动了,我求你们能好好待她,不要让她为难,最好能像亲娘一样待她。”那天刘安定也流泪了,他流泪是因为感动,为岳父对许慧的那分真情而感动,这分真情让他感动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从此改变了对岳父的看法。他不再认为岳父风流而喜欢女色,他觉得岳父是个真正有情有义的男人,他为爱情而痛苦,他为爱情而快乐,快乐和痛苦,都使他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