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
淋雨 更新:2021-02-20 04:22 字数:4715
颍铱醇髌ざ及敲涣恕!崩罾既阄弈蔚厮担骸罢也坏讲艋酰椭荒艹跃坏摹!?br />
一大锅水,她只抓了两把玉米面撒进去,想想,又添了一把。屋里渐渐有了粮食的香味。父亲在屋里问:“你在做啥吃的?”李兰茹说:“搅包谷糁。”说完这话,家义看见她哭了。
饭熟了,父亲喝了四大碗稀汤似的玉米糊糊。碗里沾着的星星点点碎玉米,都被他用手指刮了吃下去。
吃完饭,李兰茹把带回来的那点杂粮匀出一些,给姐姐送过去。姐姐一见他们就咧嘴哭起来,说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梁子里饿死好多人哪,有些都绝户了。孩子吃了观音土,连屎都屙不出来。榆树钱儿,槐树花,跟肉一样,抢都抢不到。干红薯藤,干芝麻叶,往常喂猪的,这会儿都叫人吃了。河沟的泥鳅,吃光吃尽。幸亏你姐夫在社里当会计,伯又帮衬一点,要不几个孩子早饿熄火了。”
家义问:“农业社也不管?”姐姐说:“它管啥?青壮年饿得没有饭吃,照样儿派工派活儿。修高产田那阵,有些人饿得走不动了,从后头一推,倒在那儿就再起不来。作孽哟!”
家义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姐姐说:“不是蒸的还是煮的?别的乡还传说有吃人肉的。”家义赶紧叮嘱她:“这话可不要在外头乱说。”姐姐说:“你是不知道,就为的饿死人,干部都关起来了。”家义说:“报上写得清清楚楚,这是自然灾害。”
益生堂 第二章(7)
李兰茹的姐夫是个木讷性格,话不多,头一次见家义,更是惜言如金。他问:“城里有要饭的没?”家义说:“没有。”他脸上掩饰不住地露出怀疑和惊讶的表情。
两人在李家梁子住了四天。走前,岳丈大人郑重其事地跟家义说:“兰茹是我们李家梁子头一个出去的高中生。她妈为供她念书,把命都舍了。我这把老骨头,死了随便往哪儿一埋就算完事。兰茹一个人在城里,你可要好好待她。”家义捣蒜似的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回到城里,他买了一条烟,称了一斤水果糖,把李兰茹带到家瑛那儿认了亲。家瑛成分不高,复杂的社会关系在解放前已全部消失。因为这点优越性,她和家礼、家慧、家义倒都过从甚密。当着李兰茹的面,家瑛问家义:“你没回益生堂?”家义照实回答:“没有。”家瑛脸一冷,说:“这就别怪我多嘴了。你娶媳妇这么大的事儿,咋能不跟大哥说一声?丑媳妇总不是要见公婆。”她跟家义说话,眼睛就一直看着家义,好像李兰茹根本没在一边坐着。
几个孩子有事儿没事儿,出出进进好几遍,眼睛总在那包糖上扫来扫去。家瑛装没看见,就是不吱声。次数多了,到底耐不住烦,气得扯着嗓子喊:“过来,过来,真是饿狗见不得肉骨头。”纸包撕开,几个孩子早围成一圈儿。她往一个孩子手心里搁两粒糖,嘴里骂着:“这是二舅的喜糖,省着点儿吃。别一顿嚼一嚼,又来找我要。”几个孩子一时没答话,她粗声粗气地吼道:“听到没有?”孩子们手里攥着糖,答应一声,心满意足地散开了。
李兰茹感觉到了家瑛热情之下的冷漠和轻视,既有点不自在,也有点气恼。家瑛的话倒是无可挑剔,细想之下,也是为了她好,说明她还是承认自己是汪家媳妇这一身份。
坐在那儿前后想着,家瑛和家义说什么话,也不大听得清了。等家义说:“走吧。”站起来跟着家义就走了。
两人前脚刚走,家瑛后脚就去了益生堂。玉芝怀胎十月生下一个男孩,由魏学贤取名士林。一是取翰林之意,二是寓意这棵独苗能成为种子,繁衍出一片茂密的树林。
一家人正在堂屋吃饭。见她进来,玉芝忙起身招呼说:“三姐,你稀客。快坐。”家瑛说道:“门槛都踢破了,还算稀客?”家礼喊士霞:“快给三姑拿烟。”家瑛把手伸出来,指缝中夹着半截烟,说道:“我这儿还抽着,别拿。”士霞却已经到屋里把烟拿出来,抽出一支,两个指头捏了递过去。玉芝在一边吼道:“两只手。”士霞忙陪上一只手,表示恭敬。家瑛说:“你们孩子就是教育得好。我那几个挨刀的,个个狗肉不上秤,半点儿规矩不讲,能把人气死。”
家礼把饭吃完,放下碗,怀里抱着士林过来坐着一起说话。家瑛问:“家义结婚你们听说没?”玉芝端着碗过来,说道:“只听四姑娘说德成替他说了个姑娘,是北乡那边的人。从来没见过面。”家礼问:“他到你那儿去了?”家瑛怕惹他们不高兴,撒谎说:“正巧从我门前路过,被我扯到屋里坐了一会儿,连口水也没喝。”家礼一听就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却不去说破,装了个糊涂。
玉芝心里有些不痛快,扒了一口饭在嘴里,边嚼边说:“这么大的事儿,他也不回来说一声,我们当嫂子当大哥的,总要尽份心吧。”家礼抢白她:“跟你说了,你能送他个金元宝?”玉芝知道他心里别扭,不去和他争,叫士霞、士兰收了碗,到厨房去洗。
家瑛用烟蒂把士霞递的烟点着吸上,然后把烟蒂放在椅子腿上揿灭,丢在墙角的撮箕里,问道:“家贞没回来过吧?”家礼摇摇头,说道:“年初我去看过她一回,见了面只是哭,口口声声不想活了。去年丢的那个女儿,一直在她心里搁着。”
家瑛叹口气,说:“做梦都没想到她会沦落成这样儿,在屋里做姑娘时多快活。每年七月七,我们五姊妹总要凑在一起做七巧。从六月就开始用麻豌豆培植巧叶,瓷盆放在神案上,天天早烧香,晚换水。一等出芽,赶紧用红纸把豆苗围起来。等到七月七的晚间,豆苗都长好了,再把两张方桌并拢,中间放一盆清水,先敬神鸣炮,然后摘巧叶。各人把豆苗上的叶子摘下来放进瓷盆,看水里的影子像啥。那时候家贞最小,总说自己摘的叶子像锄头。我们就笑她长大了会嫁个扛锄头的。哪想到这话真应验了。”
4
一九###年冬,家慧又生了胎女儿,取名魏晨。家里有了五口人吃饭,日子过得更加艰难。邱德成托关系安排她进了纺织厂,好歹算有了份固定工作。干了半年,她寻思在厂里给魏学贤也谋个事做。魏学贤说:“我挑煤挺好,你别多余操心。”家慧说:“好啥?每天饥一顿饱一顿,风里雨里的辛苦,还挣不到几个钱。”魏学贤说:“想想那些去劳改的,我这就算不错了。”家慧说:“你以为你比劳改犯好多少?”她咬咬牙买了一斤点心,天黑提到厂长屋里,想求他开恩让魏学贤进厂打个零工。
()免费TXT小说下载
厂长正在帮老婆腌酸菜,屋中间搁着只大脚盆。家慧挽起袖子说:“厂长你去歇着,我来给嫂子帮忙。”厂长有六个孩子,女人看见谁来送东西,都似看见救星,热情得满脸堆笑,对家慧客气说:“哪能劳烦你动手。”家慧说:“我给你打下手,快些。”女人就叫厂长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家慧。一盆萝卜缨切完,拌上盐和辣椒面,要等渍一会儿才能装坛。厂长女人说:“你做事可真利索。要是他呀,到这会儿切都还没切完。”家慧说:“厂长是管大事的。”女人笑着把嘴一撇,说道:“他管个屁大事。”厂长问家慧:“你来找我有话说吧?”家慧这才敢说出来意。
益生堂 第二章(8)
厂长的孩子在魏学贤班上念过书,对老师的学问赞不绝口,回家常跟大人提起。他有印象,又无恶感,听家慧一说,虽面有难色,还是说:“先叫他来吧。轻松的活儿没有,只能去弹棉花。但工钱是按天计算,肯定比挑煤要高。”家慧千揖万谢地出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家。有了这份工,两人收入加起来,一家大小总算可以糊口。家慧再到竹筷厂领些毛坯筷回来刮,另挣点活钱。
魏昊十岁,已经学会了做饭。时常带了汪洋,随着士兰一起到东门外的河滩上去拣煤核。煤渣都是各个机关、学校食堂烧过后废弃的。东门河一条河滩上铺得像城垛子一样。街上的贫困居民,每天必要去刨挖,甚至会为这点煤核互相谩骂,大动干戈。他们买不起石煤,烧过的煤核虽说火力不大,但总强于没有。
汪洋头上新近长了满头的脓疮。家慧给他把头发全部剃掉,断断续续抹了些药,也不见好。拣煤时总有孩子围着他唱:“秃子秃,稀溜溜,一溜溜到郭家洲。郭家洲,好白面,秃子吃了两碗半。拉住秃子要面钱,秃子吓得钻尿罐。尿罐打了,秃子傻了。尿罐泼了,秃子喝了。尿罐倒了,秃子跑了。”有些胆大的,还在地上抓把灰渣,追着撵着,撒在他头上。
回到家里,家慧不得不用水替他冲洗,化脓的地方一浸热水,钻心地疼。家慧唏嘘着问:“疼不?”汪洋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不疼。”家慧觉出他在发抖,心说:“这孩子可真像家廉。”她责备魏昊:“弟弟叫人家弄成这样,你咋不管?”魏昊帮着端水、递毛巾,眼里委屈地含着泪说:“他们人多……”她没说自己为了帮汪洋,也被那些孩子撒过灰渣。汪洋说:“我不要姐姐帮忙,我打得过他们。”家慧说:“你别跟人打架。把人家打坏了,妈还得去求情说好话。”她替汪洋擦干水,再抹上菜油。她从汪洋眼里,看到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仇恨和倔强。
一九六○年,正是嘴皮哄地皮,地皮哄肚皮的时候,茅山城刮起一股城镇居民下放风。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自然成了首选对象。下乡,成了不是流放的流放。
严国材因为兄弟严国梁的缘故,列入第一批名单,一家大大小小连锅端到乡下。
魏学贤在第二批,去的地方叫望夫山,是茅山有名的大山区,地广人稀,山大林密。魏学贤多留了个心眼儿,不说下,也不说不下,悄悄跟家慧商量:“我先去那儿看看,能去就去,不能去就跟他们拖。”家慧说:“你有几个胆子敢不听公家的话?”魏学贤说:“一人拼死,十人难敌。”家慧拗不过他,只得给他准备两个馍馍带着上路。
天没亮出门,走到下午两点多钟,魏学贤才看见沿途山旮旯里稀稀落落有一两户干打垒的房子,除了房子前后同样稀稀落落的几块挂坡地,魏学贤没看见一块大田。地里长着青藤,种的大概是红薯。他又累又饥,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准备把带来的冷馍馍吃了。
一个老农从坡上下来,见魏学贤坐在太阳地里,手里捧个馍馍在啃,便搭讪道:“你是城里来的?”魏学贤忙从石头上站起来,一时没有回话。他的特殊的身份使他不知该不该和人讲话。老农又问:“下放来的?”魏学贤这才说:“还不是。想来看看。”老农说:“有啥看的?放马跑十里没有几亩地。我们都没吃的,你们来了,一不会种地,二不会栽秧,好多人连个节令都扯不清,咋活?”他衣襟敞开,胸前两侧肋骨像窗棂一样历历可见。
魏学贤惶恐地笑着。多长时间了,他没有听人这样坦诚、平等地说过话。老农问:“你屋里都有些啥人?”魏学贤说:“我媳妇,还有三个孩子。媳妇有病,孩子也都还没成|人。”老农摇摇头,说道:“像你这样的,来了只有饿死。孩子小,不能挣工分,媳妇又有病,挣不了工分不说,还要赔钱。有老的没有?”魏学贤低声说:“六○年饿死了。”老农叹口气,说道:“我们乡下人艰难,你们城里人也不易呀。”他看看魏学贤手里拿的冷馍馍,喉头滑动了一下,站起来说:“去我那儿喝口水,就在前头不远。”魏学贤迟疑着,说:“多谢,还是不去了。我……是分子。”老农口气平淡地说:“我看出来了。”魏学贤吃惊地望着他,一时悲感交集。老农看他吃惊的表情,一笑。“我看出来你像个教书匠,没错吧?”魏学贤点点头,说:“原来教过书。”
老农说:“早些年我们这儿来过两个教书的,来扫盲,我还带他们去那儿捉过猴子。这山里猴子多。”他伸手往前面指指。“那个就叫鸡猴岭。”
魏学贤看他指点的那座山郁郁苍苍地长满了树,问道:“猴子多,咋叫鸡猴岭?”老农说:“捉猴子少不了鸡。打虎靠勇,捉猴靠智。要想捉住那畜物,得先在地上挖个坑,在坑口盖上圆木,做成陷阱。再在坑的侧边开一扇小门,门上拴根绳,从坑口牵出来。猴子爱吃苞米,你得在坑里放些苞米引它出来。它们奸得很,大群的在林子里躲着,只派一只打头的出来察看动静,看看左右没人,跑进坑里一顿大吃,吃完了撒腿就跑。呆一会儿又出来,进坑里再吃一气。这么来回两三次,它的朋党才会放心地出来。这时把绳子一拉,侧门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