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淋雨 更新:2021-02-20 04:22 字数: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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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秀玉是个灵性人,把话里的意思听了个明明白白,眼帘一垂,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心里在问:你真有这个梦想?嘴上却说:“汪先生不枉是读书人,开玩笑都跟常人不一样。”家义说:“你以为这是玩笑吗?我可句句都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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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秀玉被家义步步紧逼的试探弄得心慌意乱,眼睫毛蝉翼一般颤动着,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便掩饰地把手伸进缸里逗鱼玩。家义见她虽面带羞涩,却无一丝恼怒,心里有了底,左右看看,大着胆子说:“二姑娘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不是你大哥请我大哥,正好叫我碰上,我还得不来这个机会见你一面。”
梅秀玉这是第一次听见家义直露的表白。她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幸福和慌乱使她感到有些晕眩。她把一只手扶在鱼缸沿上,身体斜斜地倚在上面。
家义怔怔地看着鱼缸边上那只玉手,终于遏制不住身体里一阵一阵潮起的欲望,鼓足勇气将自己的手扣在上面。梅秀玉浑身一抖,惊慌失措地看看后花园通前面的青砖门,几次努力想把手抽出来,都被家义用力揿住了。
梅秀玉哀求道:“汪先生,快放手吧,叫人看见可不得了。”家义固执地说:“这儿只有我们俩,哪有人看见。”院子那么安静,真好像乾坤之内唯有他们存在。梅秀玉柔顺地不再挣扎。两人就那样站着,看着水里的鱼悠然地游来游去。
益生堂 第一章(6)
梅秀玉心里默想:姐姐在外面天地广阔,连婚姻大事都能自作主张,而自己仅一步之差,就得天天关在养兴谦这个狭小的圈子里,暗藏的心事难以与人倾诉,还不如这些鱼儿自由自在,内心不由得一阵酸涩。
家义见她半天无话,表情又有些黯然,以为是自己举止不得体,得罪了她,忙问:“你咋啦?是不是怪我太冒失?”梅秀玉连连摇头,眼睛盯着缸里的鱼,说:“跟你不相干。我只叹自己命苦,爹妈过世早,连个替自己做主的人都没有。”她抬头看着家义,在心里说:“你既是对我好,何不找个媒人来提亲呢?”眼里慢慢地像雾一样笼上一层泪光。
家义听得出来,她明是在感叹命苦,实是在向自己表白,心里真是又喜又怜,手下就不由得暗暗地用着力。“你们养兴谦门槛高,一般人就是看上你,又哪来的胆子敢上门提亲。”这又是一句试探的话,梅秀玉心下立刻什么都明白了,却又不正面回答,只说:“汪先生又在说笑。要说好,你们益生堂才算得上是好人家,知书达理,积德行善。我们养兴谦哪能比得上。”
这一来一去的,话虽然都没明说,两人的意思却都表达得再明白不过。透过盈盈泪光,梅秀玉眼睛里还有另一句话:“我不管养兴谦,也不管益生堂,我就是看中你这个人。”
家义心里怦怦直跳,直着眼睛问了句:“益生堂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梅秀玉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真有。”家义追着问:“益生堂若上门提亲,你大哥会不会驳我们面子?”梅秀玉嚅动着嘴唇,说道:“这话你得去问我大哥。”
梅秀玉眼里那种坚定的目光,使她在柔顺之中又添了几分执拗,愈发显得可爱。家义心里的冲动像花溪河水一样遏制不住地波起浪涌。但四下看看,又不敢造次,只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搭在梅秀玉肩上暗暗用力。不曾想这正是那只有些残疾的肩膀。梅秀玉怕他再往下摸,赶紧把身子往旁边一闪。正在这当口,梅秀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汪先生,吃饭了。”
两人惊得如脱兔一般松开手。梅秀玉脸对着鱼缸不敢回头。家义嘴上说“来了,来了”,心里一慌,脚下绊着一块垫鱼缸的青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梅秀成嘴里喊着:“过细,过细。”人已到了近前。
家义搭讪道:“梅掌柜,你这后花园在茅山城怕都是数一数二的了。”他搓搓手,掌心里还留着梅秀玉的温热。梅秀成脸上得意着,言语间却还在谦虚。他指指梅秀玉。“汪先生认识吧?这是我们家二姑娘,小名秀玉。”家义客气地点着头。“见过了,刚刚见过。二姑娘正跟我讲养兴谦的典故呢。”梅秀成一挥手。“她年幼,知道个啥。汪先生要真有兴趣,啥时候我从根发苗地跟你叙叙。走,吃饭去。”家义对梅秀玉说:“你也去吧。”梅秀成说:“她不去。姑娘家哪能上桌。”
两人从后门进去,把梅秀玉一个人留下。梅秀玉扫视着后院,觉得养兴谦的后花园从来没有这么美丽过,似乎家义一来,这里的一切都变了。又看见他跟自己大哥虽是第一次相聚,却显得十分熟络,更是感到宽慰和欣喜。两尾肥硕的红鲤鱼游到她手边来求食。她把手伸进清澈透凉的水里一撩,鱼被惊得倏忽隐进假山里看不见了。她自己,则像个孩子一样无声地笑起来。她决定给梅秀琬写封信,把自己对家义的感情告诉她,请她帮助自己了结这段情缘。
饭食很丰盛,四个凉碟儿:顺风、口条、酱牛肉、卤猪肝;八道热菜,煎、炒、蒸、炸样式齐全,配有黑木耳、黄花菜、香菇、苔干;再加一味汤:天麻炖鸡。
家义一盅一盅究竟喝了多少酒,连自己也记不清楚,人整个轻飘飘地像浮在一团炫目的亮光里。梅秀成豪气地说:“从来没跟汪先生喝过酒,想不到是海量啊。”家礼眼瞅着家义,笑说:“我也是头一回看他喝这么多。”
家义涨红着脸,酒兴颇浓,却没有胃口吃菜,面前的碗里快让梅秀成夹的菜堆成一座小山。“梅掌柜今儿能请我来做客,我心里高兴啊。”梅秀成兴致也很好,连说:“多谢,多谢,以后常来就是。我梅秀成一不赌,二不嫖,就是喜欢交个朋友,图个热闹。做生意嘛,靠的就是朋友抬桩。”
家义举起酒盅,手伸到梅秀成跟前,说道:“我敬你一杯。梅掌柜若不嫌弃,我以后天天往这儿跑。”旁边人一迭连声喊:“喝了,喝了。”两人把盅子轻轻一靠,各自饮下一半。梅秀成说:“你吃点菜吧,空肚子喝酒容易醉人。”
梅秀玉躲回自己房里,手里拿着花绷子,耳朵细心捕捉着堂屋的各种声响,生怕遗漏了什么。坐了半天,一朵花瓣还没有绣圆泛。听见主宾一巡一巡地劝着酒,又唯恐家义喝醉了,急得坐卧不宁,竟至于眼里起了泪翳。
吃过饭,几个人起身告辞。家义希望能再看一眼梅秀玉,梅秀玉却一直没再出现。
走出养兴谦大门,正巧碰上家义读私塾的一个同学。此人解放后在县政府给领导当通信员,听说很受信任。看见家义从养兴谦出来,他显得有些吃惊。“你咋会在这儿?”家义还沉浸在好心情里,没理会他的态度,笑着应道:“跟我大哥一起来做客。”同学瞅瞅他的脸,说:“你还喝了酒?”家义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漫应道:“喝多了点儿。他们非劝着我喝。”同学颇有深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低声笑着说:“跟买卖人打交道,你可得留个心眼儿,别叫人家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家义说:“梅掌柜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实在得很。你跟他接触了就会知道。”
益生堂 第一章(7)
同学高深莫测地回头看看养兴谦大门,说道:“我跟他接触啥?道不同,不相与谋!老兄,别忘了这句话。”家义扯着他的胳膊说:“走,去我家坐坐,喝杯茶。”同学拂开他的手,连说:“不去了,不去了。领导还要我赶份材料。过两天又要下乡。”
3
在城里呆了不到一周,家义和家廉很快又一起到乡下去了。这次是配合土改,演出《 王贵与李香香 》,还有《 白毛女 》和《 小二黑结婚 》。家义负责画布景,有时也拿着口琴在乐队里凑个数。乡下人一时还不能接受新戏,每次演正场前,须得先唱两出山二簧,才能把人吸引拢。
这山二簧原是从汉剧演变而来,先是坐唱,不化妆,不穿戏服,慢慢才开始粉墨登场。女装的裙子长衫都从大户人家借用,男装不宜用长袍马褂,便拿软硬不同的纸做成盔甲和行头。唱起戏来,女的莲步轻移,如在水上飘动,无声无息。男的则金戈铁马,哗然作响。戏里的男欢女爱,皇亲国戚,都是舞台上的故事。唱完了,留给那些多情的人回家去偷着思想,唱戏的人在生活中却再现实不过。演出期间,大家自带粮油、盘缠,或是由家里人把饭做熟了送到台后来吃。俗话说“好吃的学艺,好玩的学戏”,唱山二簧的都是些日常爱玩的人。茅山城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生日寿宴,都会请他们上门助兴,就像北方戏班子唱堂会一样。接送的还必须是头面人物。
茅山城当时有三个戏台,一处在火神庙,一处在山陕馆,另有一处在黄州会馆。山二簧的班底就在这三个地方轮流唱。家廉一会儿在新戏里扮王贵和小二黑,一会儿又在山二簧里扮张生和杨六郎。同伴取笑他:“汪家廉,你真好福气,刚娶了穆桂英,占了崔莺莺,转眼又爱上小芹、李香香。新旧贵贱叫你一人尝了个遍。”另一人说:“这算啥,你没见台下那些黄花大姑娘瞅他的眼神儿,个个巴不得今儿夜间就能跟他入了洞房。”家廉说:“你们这些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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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队一二十人集中住在没收来的一个地主的老宅子里。房前有一条小河沟,水很清澈,很浅,水下圆润的鹅卵石历历可见。天晴时,水面只没到脚踝。睡不着时,家义便悄悄揣上口琴,蹑手蹑脚地摸出屋子,坐在河边儿吹上两曲。白天紧张而充实的生活,使他暂时忘记了梅秀玉。但一到夜深人静,梅秀玉眼波流转的样子就会偷偷钻进脑子,在他内心潮起一阵甜蜜和惆怅。他心里计划着,等忙完了这一阵,就请大哥托人到养兴谦去提亲。他不止一次地想象过梅秀玉一身新娘装扮的样子,甚至更远地想到了洞房花烛之夜。他问家廉:“你知道啥时候能回城?”家廉说:“回城干啥?在这儿多有意思,有山有水的。”家义说:“这里就算是世外桃源,可总归不是家。”家廉纳罕地问道:“每次出来你从不想着回去,这回是咋了?”家义说:“没咋了,随便问问。”
一个月后,工作告一段落,他们从乡下回来。远远看见城墙,家义心里像揣着个兔子开始狂跳。家廉说:“这次出来咋这快?一个月时间一晃就过了。”同伴说:“你是恋着那儿的大姑娘、小媳妇才觉得日子快,我们可是早想回来了。”家义说:“他还是一只愣头鸟,出了笼子就不想回头。”
进了城,一群人四散分开各自回家。家礼从账房里拿些钱交给玉芝,说:“他们在乡下吃不好,你今天多做两样菜,叫他们打打牙祭。”玉芝就去市上割回两斤肉,加土豆木耳焖了一大碗红烧肉。菜端上桌,家廉的眼睛都亮了,嘴里吸吸溜溜地直叫好。“嫂子,你真能干。等我娶了媳妇,你好好教教她。”玉芝说:“别光听打雷不见下雨。真要有了,快娶回来,也好给我做个帮手。”家义说:“他的媳妇还没出世,等娶回来,我们都要当爷奶了。”家廉不依不饶地反唇相讥:“你自己不也八字还没一撇儿吗?”家义说:“我媳妇早就成|人,只是早娶晚娶的事儿。”家廉喊起来:“那就快娶回来叫我们看看。”
一桌子好菜似乎调动了所有人的情绪,红烧肉吃得个个嘴唇油光闪亮。家义已经吃下两碗饭,又添了第三碗端在手里。家礼饭量小,已经搁了筷子,在一边儿捧着茶杯漱口。“有件事儿你们听说没?”家义和家廉都停了筷子看他。他把声音压低,用手做了个打枪的动作,“梅秀成的弟弟叫人给毙了。”家廉吃惊地问:“为啥?”家礼说:“说他在老河口做生意时,任过国民党的一个什么参事。”
家义捧着碗,嘴巴大张,呆了一样。嘴里一口白米饭白花花地露着,使他看上去像一个没有口舌的怪物。家礼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跟自己一样,对这个意外消息感到震惊,不由得叹道:“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儿。他可是比梅秀成还精明能干些。”
家义好不容易缓过神,一口饭咽下去如同嚼蜡一般。因为心里挂牵着梅秀玉,他的脸都灰了。“梅家别的人呢?”家礼说:“梅掌柜一听这消息,当下就吐了血,如今还病在床上。一屋子的人都乱了阵脚。”他想问梅秀玉咋样,问出来的却是:“他媳妇咋样?”“谁?老二的?”家礼摇摇头:“弄不清楚。听说人死了,尸首都没让领。”
家义在心里悲叹一声:完了!幻想中迎娶梅秀玉的花轿,咯啷一声在脑子里跌得七零八落。他恍然记起那天在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