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淋雨      更新:2021-02-20 04:22      字数:4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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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魏旷臣绰号魏矮子,在茅山人心目中是个奇人。家里世代书香,太祖中过举人,后在福建做官,官至候补知府。父亲是清末选拔贡生,人称“贡爷”。他本人解放前在省城的新学堂当过校董,抗战爆发后回到茅山,从此淡出江湖,在家设坛授课,以教书为生。茅山有些学识的人,多半都在魏旷臣的戒尺下启蒙。但凡他一上街,每遇学生给他鞠躬,作揖,他都得一一点头还礼。学生偏又很多,走不了几步遇见一个,一点头;再走几步,又是一个,又要一点头。茅山人由此妙出一歇后语:魏旷臣上街——点点头。
  茅山人注重教育,对读书人都以先生相称,羡慕中透着敬重。对有钱有势的人,则称大人,尊重里带着疏远。梅秀成得知妹妹做了魏旷臣的儿媳,心里异常高兴。家慧嫁的是魏旷臣第二个儿子魏学贤。不同的姻缘把寻常的关系变得特殊了。
  梅秀成说:“你妹子跟我妹子如今成了妯娌,我们两家关系更是非同一般。明儿我请几个朋友来家里坐坐,你可一定要去。”家礼连说:“去,去,一定去!”梅秀成手里握着把黑纸折扇,一面画着几茎腊梅,一面用小楷抄着王适的《 江滨梅 》:忽见寒梅树,开花汉水滨。不知春色早,疑是弄珠人。他握着扇子对家义拱拱手,说道:“汪先生也去赏个光。”
  家义和梅秀成虽然认识,平常却少有交往,他笑着用不确定的口气说:“我就算了吧。”梅秀成说:“去,一定要去。”他的兴致很好,需要有更多的人来分享他的这份快乐。家义谦恭儒雅的态度,也颇令他好感。家礼一旁说:“恭敬不如从命。梅掌柜亲自开这个口,你就别推辞了。”家义还在踌躇:“我怕我去不合适。”梅秀成把手里的折扇一合,在掌心叭一下拍个响,站起身道:“有啥不合适的?都是街坊邻居。我看就这样定了。眼见着要下雨了,我得赶紧走。”家礼说:“就在这儿吃个便饭吧。”梅秀成挥挥扇子。“免礼,免礼!”走到堂屋门口又回头叮嘱一句:“别把日子记错了,后天中午。”家礼说:“你放心,风雨无阻。”又对家义说:“你赶紧把药簸箕收了,我去送送梅掌柜。”
  益生堂 第一章(4)
  家义一个人来来回回往堂屋里收着药簸箕。玉芝进来,发现他手里忙着,脸上眼里却都是笑,不免疑惑,问道:“他二爹,遇到啥好事儿了,这么高兴?”家礼惊得猛一抬头,慌乱地掩饰道:“刚刚梅掌柜来了,请大哥隔天过去吃饭。”玉芝不经意地说:“前儿在街上听人说,醉和春的丁掌柜托人给他儿子做媒,想娶梅掌柜的二妹妹,叫梅家二姑娘给回了。”家义紧张地问:“就是做酒的醉和春?”玉芝说:“是啊。不是他们,谁敢上养兴谦求亲?”家义又问:“梅家二姑娘为啥不愿意?”玉芝说:“这我倒不知道。梅掌柜对这个妹妹宠爱得很,啥事都顺着她,她说好就好,说不好就是不好。”家义装作随意地说了句:“她这么大脾气,将来谁家敢娶呀?”玉芝说:“你可弄错了,梅家二姑娘可是少有的好性子。每回我跟你大哥去,都是她端茶倒水,递烟拿吃的,礼数周到得很。醉和春的小儿子还真是配不上她。”
  家礼送完客从外面进来,玉芝和家义还在说话。他站在天井里望望天,说:“快搬,雨眨眼就到了。”果然,没等话音落下,屋瓦上响起一片哗啦啦的雨声。三个人小跑着把最后两个药簸箕搬进堂屋。
  家礼问:“梅掌柜那儿你去不去?”家义反问道:“你看呢?”家礼说:“没事儿还是去吧,梅掌柜是个要脸面的人。”家义装出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说:“那就去呗。”
  梅秀玉从小得过小儿麻痹,留下后遗症,左胳臂比右胳臂要细许多,干活吃不住劲。不过上帝往往给有残缺的人更多美貌,梅秀玉虽说体质弱些,却比梅秀琬生得妩媚,娇柔。梅秀琬去四川时,她缠着也要去。梅秀琬说:“行,你把自己穿的换的收拾好,天黑早点睡,明儿一早我叫你。”她真的学着梅秀琬的样子给自己收拾了一个包裹,谁知第二天早晨梅秀琬偷偷溜了。梅秀玉守着那个带不走的包裹坐在自己屋里哭得不吃饭。梅秀成说:“你跟你姐不一样,你有残疾。娘死的时候交待过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你要真走那么远,我还咋照顾?”梅秀玉不敢说我不需要你的照顾,那样等于把大哥几年来对自己的照顾一笔都抹了,可是她的心是和姐姐一样能飞的。
  她和家义第一次见面是在庙会上。那时她还小,长得很灵秀,右眉头一颗痣,很招人眼,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嘴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因为是养兴谦的小姐,人多眼杂的场合一出现,总能引起些波澜。家义就在人家的指指点点中认识了她。虽只是惊鸿一瞥,却像石子丢进河水里,扑通一声微响,两人的心里从此都失了平静。以后再遇庙会和清明踏青,彼此就在人群里互相寻找,眼睛比什么都忙乱。等四目一对,相视一笑,心里立时都像春天开着花的原野一样,色彩斑斓,一片明亮和灿烂。相见的机会很少,想见的心思却多。梅秀玉想到自己的残疾,不敢有任何奢望。家义想到梅家的财势,思虑益生堂恐难匹配,想要上门提亲的念头起了无数次,又打消了无数次。两个都是心思繁复的人,只能默默忍受相思之苦。有时在街上偶尔遇见,眼波一闪,梅秀玉几乎就要晕厥。回到家里,想到母亲死得早,姐姐又离得远,两个嫂嫂口蜜腹剑。哥哥虽说疼自己,这些女儿家的心思却不好跟他细说,就不免默默地对镜垂泪。
  茅山人俗话:拔了萝卜地头宽,嫁了姑娘嫂嫂喜欢。醉和春上门求亲被梅秀玉回绝,两个嫂子都觉得气恼,故意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些老姑娘、尼姑子之类的闲话给她听。大嫂子说:“自己有残疾又不是不知道,回回媒人上门由着性子挑三拣四。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呀。”二嫂子接话说:“可不是咋的,一个姑娘家,二十大几了还在屋里呆着,自己不嫌寒碜,我们这些做嫂子的,也背不住外人嚼舌头。”大嫂子咬着牙说:“挑,挑,挑,挑得脸上抽了皮,就等着给人续弦做填房吧。”二嫂子嘴一撇:“那还不把梅家人的脸丢光丢尽。”
  梅秀玉坐在房里,手里捏着针,嘴唇快要咬出血来,张眼看着四壁,就觉自己活生生是一只锁在笼子里的鸟,空有一颗高远的心,怎么扑腾也飞不上天去,心里凄楚地对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喊着:“来救我,来救我!”白丝绢上的牡丹还只绣了一片花瓣。一滴眼泪落上去,把亮晶晶的丝线濡得失了光彩。
  梅秀成恰在这时从外面进来,听见一句两句,立时将脸一板,声音低沉地吼道:“吃多了咸盐还是咋的?没事儿把嘴搁在磨石上蹭蹭。”两个嫂子敢怒不敢言,低眉撅嘴地赶紧顺墙边儿溜走了。
  梅秀成进屋看梅秀玉脸上虽带着笑,眼里却露出一丝哀怨和克制,不由得劝她:“不要听她们嚼舌头。要是还没个中意的,就在屋里踏踏实实呆着。啥时候有了合适的,哥再给你做主。”梅秀玉羞红着脸,眼里泪光盈盈,嘴上不言,心中却在暗叹:“我不开口,你如何替我做得了主?”家义的影子就在意识里翩翩活了起来。“我若是能嫁他,这一辈子也就值了。若是嫁不了,任他再好的人,也跟我没有瓜葛。”
  2
  做客那天,家义为自己穿什么衣服很费了一番工夫。挑来挑去,最后挑出一件白绸衫、一条蓝市布裤子穿上。头发薄薄地抹了层头油,梳理得纹丝不乱。
  到了梅家,宾主谦让一番坐定喝茶。桌上摆着花生、瓜子、桃酥、核桃粘,一共四个小碟。家义借着第一次上门的新奇,两只眼睛东看西瞅,片刻不停。还有几个客人没到。家义笑着说:“早就听说养兴谦的后花园不一般,能不能让我去见识见识?”梅秀成谦虚道:“街上人的话哪能信,我不过就种了点扶桑、芍药、牡丹、紫薇。前天一夜的雨,花瓣打掉不少。你要不见笑,我陪你到后头看看。”家义忙起身说:“用不着,用不着。你还要陪客人,我自己随便转转。”家礼也说:“叫他自己去吧,他那么大个人,还用得上劳驾你。”梅秀成不再坚持。家义出了客厅,穿过几道天井,左转右拐往后去了。
  益生堂 第一章(5)
  养兴谦后花园下面就是风景秀美的花溪河,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梅家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箫吹得更是动听。以前,每到夏夜,她们就在宅后临河的院子里,边纳凉,边吹箫,轻柔的河风将舒缓恬淡的箫声送出很远很远。城关的一些登徒子,久慕其名,却无缘得见,这时就悠然坐在城墙下,一边纳凉,一边欣赏岸上的丝竹之音,自作多情地浸染在绮丽的幻想里。
  家义一出通后院的大门,就见梅秀玉在鱼缸前站着喂鱼。四块大青石板扣的鱼池里立着一方假山,上面湿漉漉地长满了青苔,高一簇低一簇地竖着几茎瘦草。几尾红鲤鱼在墨绿色的水里摇头摆尾地来回游弋。一株枝干曲折的紫薇紧傍着鱼缸,正繁茂地开着花。地上零星地散落着一些紫水晶似的碎花瓣。
  梅秀玉今天穿了一件枣红底子、银色小碎花的真丝绸上衣,下面一条石青斜纹布裤子,脚上一双缎子面软底布鞋。上衣收束的腰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婀娜的身姿。一只翡翠玉镯子套在左手腕上,使得她一双玉手更显柔嫩。
  家义先是为这个巧合怔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一切。他看着梅秀玉,脑子里闪现出山二簧里的一段唱词。
  韩素梅生来好貌容。
  她一双杏眼似丹凤,
  樱桃小口如珠红,
  杨柳细腰带春风。
  静静的后院里只有他们两个。这是第一次当他们能够四目交会时,周围这么安静。墙外的流水声随着微风传来。家义回头看看,门里藏着阳光的灰影子,没有一点动静。他走过去,没话找话地搭讪道:“在喂鱼呢?”梅秀玉装作吃了一惊的样子抬起头,说道:“稀客,稀客。是汪先生吧,咋不在前头坐了喝茶?”话没说完,脸已经红得像个四月桃。家义看出她脸上薄薄地施了胭脂,眼波流转,表情羞怯,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风韵,不免心旌摇荡,开口就问了句傻话:“你认识我?”梅秀玉一低头。“茅山城谁不认识益生堂的人?”这句巧妙的反问,掩饰了她的窘迫。
  她的头顶是一束束开得正闹的淡紫色的紫薇花,脚下湿润的泥地上也是一片落英,更衬得她比什么时候都要妩媚好看。家义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她,觉得心里什么地方像被拨动了一下,发出金石般的轰响,腰间不由得潮起一阵热浪,一语双关地说:“早就听说养兴谦的后花园漂亮,果真名不虚传。”
  梅秀玉被他看得羞红着脸,扬手把鱼食抛进水里。红鲤鱼翻动水波,围着鱼食凑成了一朵花。“有啥漂亮的?不就是花呀草呀。你们益生堂没有?”她的嗓音很低,含着一丝羞怯。家义说:“益生堂哪比得上养兴谦,无非是小户人家过日子。”梅秀玉偏着脑袋问道:“未必我们养兴谦不过日子?”家义无言以对地笑起来。“你姐姐不常来信吧?”梅秀玉不作回答,却笑着问道:“汪先生认识我姐姐?”家义模仿她的语气反问一句:“茅山城谁不认识养兴谦的人?”梅秀玉果然被逗得笑起来,露出两排糯米似的细齿,眼里的喜悦像水面跳动的阳光一样灿烂。
  家义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你一个人,平常在家都做些啥呢?”梅秀玉说:“关在屋里的人能做啥?都是不上大雅的事儿。”她手抚着紫薇花光滑、曲折的树干,身体略微有些倾斜,腰肢婀娜,再加神情略带些娇羞和哀怨,把家义看得呆了,一时里竟忘了说话。
  梅秀玉被他的目光逼得无处可逃,没话找话地说:“汪先生这是头一回登我们养兴谦的门吧?”家义笑着打趣道:“你们养兴谦门槛太高,我即使有天大的面子,也不敢随便往这儿跑哇。”梅秀玉被逗笑了,说道:“那你今儿的咋又来了?”家义盯着她的脸,本想说:“我为啥来,你还不明白?”却因是第一次交谈,害怕梅秀玉嫌怪自己唐突,便笑道:“原来想来,因为怕门槛高不敢来。今天赶上你大哥请客,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梅秀玉是个灵性人,把话里的意思听了个明明白白,眼帘一垂,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