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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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就是 更新:2021-02-20 04:13 字数:4755
“这个提议最好!”众人异口同声地再次附和道。
于是每个人摘下一片心草叶(据说用梨花宫特有的这种心形草叶喝上七八口新月池里的清水,定能使女人情欲泛滥),然后把它卷成一个杯子的形状,不容分说,都争着去水池里盛水。
楚子站在一边看着这群男人嘿嘿地笑。朱左把一片心草叶塞进她的手里,笑着说:“你不敬敬无累师傅,太不仗义了吧?”众目睽睽之下,楚子面红耳赤。
这种传言在麻线田广为盛传。楚子虽然常年呆在深闺里,但对这种神秘的说法也有所耳闻。她隐约感到这些男人不怀好意,可又不好拒绝,只好也满满地盛了一杯。
“来,常言道,杯不满情不满,都把杯子盛满。”朱左粗犷的声音在梨花宫里嗡嗡回荡,“我提议,第一杯酒敬无累师傅疆场杀敌的英雄气概!”众人一饮而尽。
“第二杯敬无累师傅在战乱年代练就的坚忍不拔的意志!”
“第三杯敬无累师傅高超的狩猎本领!”
“第四杯敬无累师傅的笛子!”
“第五杯敬无累师傅的歌声!”
“第六杯敬无累师傅给我们麻线田带来的快乐!”
“第七杯,——大家说第七杯我们敬无累师傅什么最有意义?”
“祝无累师傅在咱麻线田找个称心如意的美人!”
“这最后一杯嘛,该无累师傅敬咱们了,来,干杯!我们永远是您的好朋友!”
回去的路上,大家一致要求小赛Q唱首歌。于是小赛Q放开嗓子吼起曾让楚子动心不已的那首云南民歌——
荞麦花开十八朵
妹妹今年十八岁
荞麦花开白又白
就像妹妹脸蛋儿
看到荞花想起妹
看到荞麦我心急
阿哥今天来收麦
妹藏麦中不出来
妹呀,妹
咋个不出来
咋呀
咋个不出来
回到麻线田已经很晚了。人们就在场坝上分手各自回家去了。
走到家门口时楚子指着身后对小赛Q说:“我总觉得他们没有回家,而是躲在某个角落偷看我们。”小赛Q笑笑,抱着楚子进厢房去了。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女人的喘息声,再过一会儿,变成了扣人心弦的二重奏——喘息和呻吟交替上升,再后来主宰屋里气氛的是一阵销魂蚀骨的低沉的尖叫声。最后陷入一阵长长的死寂。
这个晚上,很多麻线田朱姓男人睁着眼睛做了一夜美梦。
第二天黄昏时分,朱三驴子回来了。他对小赛Q说:“据楚子说你用偏方治好了她的病,我要好好谢谢你呢。”他从布包里拿出一大罐白酒和一些干腊肉说,“都是县长赏的,今天我要和你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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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找来两个大木碗满满地盛上,并端起其中一碗微笑着对朱三驴子说:“瞧你,走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连点音讯也没有,如果不是无累师傅在身边照顾,你恐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就和尚的尊卑问题,这次朱三驴子请教过结巴县长,结巴县长把公鸡噪子拉得长长的:“和——尚?哼!最——臭的——臭——老九!”他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又不便深问。但听得出来结巴县长讨厌和尚。
朱三驴子心里直嘀咕,回来路经镇上空空荡荡的供销社门口时,他又再次向戴着大眼镜的供销员请教此事。供销员竖起大拇指啧啧地说:“我告诉你,原始——哦,对不起,乡长大人,想必你们山里来了位和尚吧?——你让他守住你貌美如花的媳妇?——你做得对,一点儿差错也没有——和尚沾不沾女人?不沾,不要说沾,连闻都不会闻一下。”朱三驴子想坐下来再深入地问几个相关的问题,大眼镜赶紧挥手道:“我还有事,你走吧——和尚好,听我的没错,他一定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朱三驴子做梦也想不到楚子居然会对他如此和颜悦色。看来这和尚没少调教、感化她,终于对供销员嘲弄他的话深信不疑。他左手端起酒杯,右手按着别在腰上的手枪说:“我,让老婆担心了,我,我自罚一碗。”以往朱三驴子是不敢这样称呼楚子的,他迅速地扫了楚子一眼,看到她依旧一脸和颜悦色,心里踏实了。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连敬了小赛Q两碗。
楚子也给自己满满斟了一碗,说:“你爬山涉水,辛苦了,我敬你一碗。”
醉意朦胧的朱三驴子赶紧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说:“老婆敬的酒就是毒酒我也会毫不迟疑地喝下去!”
朱三驴子还想敬小赛Q,却摇摇晃晃跌入桌子底下怎么也站不起来,大手一挥,说:“县长不喜欢和尚,我偏喜欢,在麻线田我说了算,没有人敢欺侮你!”
小赛Q力不胜酒,倚靠在石磨上望着楚子那双写满鄙夷的眼睛。对于朱三驴子慷慨的承诺,他似乎没有听到,也不屑去听,反正他没有向朱三驴子表达支言片语的感激,包括一个正视的眼神也没有。
朱三驴子以为小赛Q不相信他在麻线田的威慑力,心中有些不快,把枪啪地砸在桌子上,声音的分贝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刺耳的尖叫:“你不信?在麻线田我叫谁死谁不敢不死!我是麻线田的皇帝!”
小赛Q一言不发,只是嘿嘿地笑。
“我是麻线田的皇帝——我是——皇帝——”朱三驴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闷雷般的呼噜声。
楚子把桌子上的手枪丢进身后的茅草堆里,一下子扑进小赛Q的怀里。小赛Q打开袈裟把楚子紧紧裹起来。伴随着激湍洪流般的鼾声,楚子的身子在袈裟里扭动着。
第三十五章 麻线田的文化大革命
第二天,朱三驴子把麻线田人召集到场坝上开会。他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支闪着火星子的香烟悠闲自得地吐着烟圈儿。他身边的草地上插着据说是当年他曾经常用来挂银元和纸币的那根竹竿,不过今天挂的不是银元也不是纸币,而是两个红本本。他望了一眼下边攒动的人头又吐了个烟圈,不紧不慢地说:“今天把大家请来,本乡长要给大家说二件事——”他吐了泡口痰,清清嗓子接着说,“第一件事是我们麻线田一包包谷万斤重的劳动成果在山外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县长说我们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了贡献,特此向我们麻线田颁发了一本奖状。县长希望我们再接再厉,彻底摘掉原始社会压在我们头上的帽子,种出更大的包谷,杀杀英美帝国的锐气。到那个时候,他还会发一张更大的奖状给我们麻线田人!”
人们伸得长长的脖颈一下子像烈日下蔫了的南瓜藤蔓似的伴随着阵阵轻轻的叹息缩了回去。朱三驴子“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从竹竿上小心翼翼地拿下另一个红本本说:“外面早也经进入文化大革命时期,文化大革命是什么?就是背这个本本——毛主席语录。毛主席知道不?比我朱三驴子还厉害的角色,不背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每个人每天早上睁开眼要背,穿衣服要背,蹲茅坑要背,下地要背,收工要背,总之一句话就是晚上做梦也得来他一两句才成!现在跟着我念——不怕牺牲,排除万难……”
后来,朱三驴子觉得麻线田人整天开口毛主席,闭口毛主席,生怕时间长了,会忘掉他才是这里操有生杀大权的人。于是他就在毛主席语录后边加了十几条朱三驴子语录,其中有这样的话:“毛主席,天边星;麻线田,要靠谁?朱三驴。朱三驴,比爹亲。”
项老三午耕后在田埂上吸旱烟,背语录吐字不清被扣掉一天的工分;朱九九撒野尿时居然哼着从小赛Q那里学来的那首云南民歌,被朱三驴子往小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从此再也拉不出一泡顺畅的尿来。
整个麻线田笼罩在语录恐怖的阴霾之中,就是睡着的时候,人们也得张着嘴竖起耳朵提防着朱三驴子的脚步声。
几天以后,朱三驴子再度出山。不过这次很快就回来了。他再次把麻线田人召集起来,左手直指天空,右手捏着手枪,用慢节奏的唱腔说:“红卫兵全国大运动开始了,县长说了,鉴于麻线田是刚刚从原始社会投入社会主义怀抱的新生儿,没有机会受到万恶的资本主义腐朽思想的影响,暂时把孔老夫子拉出来批斗批斗就行了,因此也就不从外面派遣红卫兵,要我们自己组织自己的红卫兵,过一段时间,他老人家亲自要来检查批斗情况。”
除了几个读过《论语》的人听清楚孔夫子三个字外,谁也不知道朱三驴子在说什么。有人忍不住问:“红卫兵运动是什么意思?”朱三驴子答不上来。又人问:“没听说过孔圣人生前犯过什么大错,为什么死了几千年后却要批斗他?”
朱三驴子大手一挥:“这是上面的意思,问这么多干什么!”
麻线田革委会成立了。朱三驴子亲自任革委会主任,成立了一支手拿长矛,腰配弓箭的极具麻线田特色的红卫兵队伍。小赛Q在这支队伍中的地位仅次于朱三驴子——革委会副主任,这是朱三驴子强行封的。
革委会成立后两个小时,朱三驴子把人们从地里赶回来参加批孔大会。
他装腔作势地说:“批孔大会现在开始,全体鼓掌!”有人肩上的犁头还没来得及放下,有人被背上的竹筐压成一道弧形,半大的孩子背着他们的弟弟妹妹,有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哪里抽得出手来鼓掌。朱三驴子见状接着说,“孔夫子,生前是圣人——”他小声问身边的小赛Q圣人是什么意思,小赛Q说大概是不会犯错误的人。
“什么是圣人,就是不会犯错误的人,既然没有过错我们为什么还要批斗他呢?因为他生前虽然没有错,可死了以后得罪了一些不能得罪的人,因此必须得拿点颜色给他瞧瞧——那该怎么斗呢?很简单,就是往那个草人身上吐口水,泼粪便,然后骂他臭老九就可以了。”朱三驴子指着红卫兵刚刚扎好的胸前写着“臭老九孔夫子”六个大字的草人如是说。
朱三驴子提着半桶粪便正准备带头给“臭老九孔夫子”一点颜色瞧瞧,不料楚子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草人面前。死寂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看朱三驴子如何收场,众人都在拭目以待。
“不批斗不行吗?”小赛Q看着楚子一脸愤怒的表情问朱三驴子。
“师傅,我的副主任同志,你在外面呆了几十年,难道对外面了解还不够深吗?如果我们不从,不说是我,连所有麻线田人都只有一个死字!”朱三驴子说。
小赛Q心里清楚朱三驴子的话并非夸大其词。他把朱三驴子拉在身后吞吞吐吐地对楚子说:“为了——麻线田——你让开吧——”他觉得脸火辣辣地疼。
楚子转过身,跪在“臭老九孔夫子”面前磕起响头来。鲜血从她的额头往下流,把地上的沙粒都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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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圣人——”灰头土脸的人们也跟着跪下大声哀嚎。
楚子停止叩拜,把年事已高的老人一一扶起来。众人也都跟着站起来。朱三驴子松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那张麻线田世代相传的记载着《论语》全文的发黄的牛皮,命人把它放在草人面前一把火烧了。牛皮干燥得像一把枯草,以飞快的速度把麻线田文明史的标志化为灰烬。
小赛Q注意到楚子绝望的面庞滚下几颗泪珠。他低着头不敢再看她。他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害臊过。
朱三驴子把粪便泼在草人上,鼓足勇气骂了句:“臭老九!”然后命令麻线田的红卫兵集体向草人吐口水,并齐声骂:“臭老九!”
小赛Q推辞出家人骂人会被佛祖惩罚的,于是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来代替。
虽然“臭老九”孔老夫子被斗了个够呛,按理说检查过关是没有问题的,但朱三驴子心里还是不够踏实。他想,外面的人靠不住,说翻脸就翻脸,如果出点什么差错,天才知道他们会拿我朱三驴子怎样开刀!
他亲眼目睹过他们收拾不听话的“资本主义残渣余孽”的手段。他朱三驴子算是够狠的了,可是外面的许多玩法他连想都想不出来。比如说,把老女人(据说是地主的女人)弄在几条长脚高凳上,然后在她们的长发上系一个大称砣,在最下面一根凳子脚上系一根粗绳,让一个红卫兵远远地牵着。当批斗大会进入高潮时,红卫兵使劲一拉,女人从两米多高的空中摔在地上,称砣砸在后脑上铿锵有声。这么一折腾,轻则残废,重则浆脑涂地,每每看得他心惊肉跳。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命令小赛Q率领麻线田的红卫兵对整个麻线田挨家挨户进行全面搜查。为了保险起见,他下了一个极端的命令:凡是私人的器具(财产早被结巴县长搜刮一空),除了茅草以外,全部没收并予以销毁。
“你说这把剑是你家的传家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