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1-02-20 04:13      字数:47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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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郎中是个铁打的“佛祖迷”,每刨到一根普通的药根,他也会说:“感谢佛祖!”每次遇到一些诸如天气骤变,发现野猪或者狼的粪便之类的意外情况时,总是三步一叩,嘴里免不了来一句:“佛祖啊,请帮帮我们吧!”还要小赛Q也跟在他身后,他怎么做就得怎么做,他怎么说就得怎么说。
  可能是老郎中的虔诚灵验了,春夏秋冬反复轮回,可小赛Q和他的“老爷子”却没遇到过什么非常凶险的事儿。风照样刮,但没把山刮倒;雨照样下,却没造成洪荒,狼屎也照样拉得到处都是,可没有一只狼拦住他们的去路。
  小赛Q的心里不禁疑云渐生:这狼也未免太小了吧,拉的屎和兔子屎简直就是一个样!可老郎中用不容置疑的态度灭掉了他的怀疑。后来小赛Q也就把这事淡忘了。
  当然虚惊一场的事件还是时有发生的。
  这是一个昏暗的傍晚。
  这一天运气特别差,老郎中没有挖到一根像样的药根。他还在树林里探头探脑地碰运气呢,样子固执得让人想笑。
  突然,小赛Q听到一声惨叫,老郎中连滚带爬从斜坡上摔下来,嘴里不住地哀号:“佛祖,救命啊……狼!”“救命啊!佛祖……狼!”
  小赛Q吓得上牙打下牙。老郎中的声音像一面破鼓似的响着:“儿啊,让开!狼——来——了……佛——祖啊……”
  一只野兔从小赛Q身边惊皇失措地向树林深处蹿去,惊魂未定的小赛Q哭着大叫:“爹,是野兔,不是狼,不是狼!”老郎中半天才喘口气出来,嗔怒道:“什么野兔?多凶猛的狼!——佛祖呐,这孩子不懂事,请你老原谅他……”
  看到“老爷子”一脸的认真,小赛Q想,可能狼和兔子原本就没有多大差别,也许是自己弄错了。
  从那以后,老郎中对佛祖的崇拜到了五体投地无以复加的地步。只要嘴巴闲着,吐出来的第一个字眼一定是——佛祖!
  小赛Q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也莫名地打心里敬畏起佛祖来。他想知道佛祖是谁。可老郎中的答案每次都不一样,什么神仙、英雄、巫师……老郎中的诠释可谓五花八门,有一次他郑重其事地把小赛Q拉到身边,说:“佛祖,其实就是我们家的祖宗,他也像你爹我一样是挖药卖的郎中。”说完,老郎中一脸幸福。仿佛他就是佛祖本人似的。
  于是小赛Q的头脑里就有了这样一个模糊的概念:神仙+英雄+巫师+祖宗+郎中……=佛祖。得出这个结论后,他越发地崇拜佛祖了。因为在他所认识的人当中还没有一个人能干到身兼这么多神圣的职务。
  后来,老郎中没了,小赛Q顺理成章地从他“爹”手里接过这一优良传统,并把这一工作干得很出色,几乎完美——每次有难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佛祖,那是发自内心的信任。一些看似不啻于异想天开的要求屡屡“灵验”后,信任发展成依赖,依赖蜕变为盲从。
  说来确实令人费解,他老爹阿Q平生一大罪孽就是与佛为敌,轻薄佛,侮辱佛,可偏偏却生就了这样一个虔诚的信徒……看来遗传确实也有让人大跌眼镜的时候。
  小赛Q把平生难度最大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向佛祖作了汇报后,在隆冬的谷底活下去的信心陡增,而且犹如走势猛烈的股票般一路飚升。他想挺起腰板看着天空走路,遗憾的是头顶荆棘丛生,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表达冲动的激|情,如果不是那笨拙的四肢无法伪装,谁都会认为这是一条兴奋的大憨蛇!
  小赛Q就这样快乐地在悬崖脚下匍匐穿梭,这个地方不合适,没关系,换个地方就可以了,反正有佛祖在后面给他撑腰。
  不过今天许愿的时候,佛祖可能睡着了——小赛Q钻遍所有应该去看看的角落,可并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第二十章 过冬的准备
  小赛Q拍拍和黄泥浑然一体的手,尘土似乎恨不得钻进他的肌肤里,反而粘得更紧了。他干脆一边往手上吐唾沫一边用树叶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嘴里念念有词:“佛祖稍等,请佛祖稍等,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折腾了半天,一双污浊的手终于露出了几分本色,这是而今眼目下送给佛祖的最好礼物。他双手合十,面露羞色地说:“不好意思了,这泥……请您老谅解!”然后才把自己目前的处境以即为了抗日大业还想多活几天的意思再次向佛祖作了禀报。
  可能是佛心感应,当小赛Q睁开眼睛时,他的目光突然和离他几十米远的一棵苍天大树相遇了,而且久久不能移开。他打心里说:“希望就在这棵树上了!”
  这棵树太高了!
  太大了!
  活像一座山!
  小赛Q心里不免有些畏惧,不过为了避免被中田龟二千刀万剐,不让他那癫狂的征服欲望得逞,必须得爬上去,站在这谷底的最高点寻找活路。
  确实是棵奇树,树上树下给人迥乎不同的感觉。在树下让人觉得遮天蔽日、高大无比;树上则坚韧的藤条四通八达,把树枝之间的空隙牢牢地连结在一起,把整个参差不齐的树面连结成一张巨大的倾斜的网。
  也许正是藤条这种团结协作、不懈努力的精神感染了树枝们,它们勇敢地把“手”伸向冰冷恐怖的悬崖并进行艰苦卓绝的殊死搏斗。这应该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如一日的执著才能造就如此匪夷所思的场面——很多硕壮的枝条不约而同地在几乎接触到岩石石体的地方相互扭抱在一起,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合力,钻进看似无隙可击的石体内,强行打开了一个足以容纳一头牛身的岩洞。在岩洞和树身中间,树枝和藤条横空搭建起一座蔚为壮观的“天桥”。
  欣喜若狂的小赛Q压低声音吼道:“佛祖万岁!”然后爬上“天桥,”向对面匍匐前行。
  这可能是人类与自然界最浪漫、最奇妙的一次合作。在几十米的高度悬空而行,小赛Q感到心惊肉跳,每挪动一下身子心就猛烈地跳一下。不过爬了七、八米后,藤条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粗壮。小赛Q一颗悬在嗓门儿上的心终于落回胸口。他站直身子试图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没走两步就摔了个人仰马翻,柔韧的藤蔓把他抛向高空。他像一个打足了汽的足球一次次高高弹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令人心惊肉跳的弧线。这种感觉太刺激了,太奇妙了!
  小赛Q为自己目不识丁而深感遗憾,否则有朝一日能活着出去的话,他一定把这个传奇经历写在书上让一代代后人羡慕、想往、妒忌甚至为之疯狂。
  小赛Q是在忘乎所以的快感中被弹进洞里的。
  屁股蹭在石块上火辣辣的疼。不过他没有忘记向佛祖说声谢谢,然后才仔细观察洞内的情况。
  愚公移山的精神在这里得到了深刻的诠释和尊重:扭缠在一起的树枝早也进化成坚韧的树根,大树根衍生小树根,小树根衍生小小树根,如此生生不息地在岩石深处繁衍下去,以此开拓生命的空间,以此证明生命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还有这条足足有十米多长的狭长通道;左右各两个能容一对恋人相拥而眠的半圆形的洞;那些在根茎无畏的斗志中,意志正在一点点一瓦解的裂石。
  这一切无一不是这一精神的杰作。
  小赛Q感慨万分,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原来竟然这般震撼人心。
  现在他彻底放松了心情,他想,凭着佛祖对他的偏爱,生命的力量对他的鼓舞,上天没有理由不让他活到鬼子灭亡的那一天,也没有理由阻挠他为沙玛阿妞修坟筑墓,更没有理由阻止他娶妻生子,种田插秧。
  他想,反正他是活定了,连阎王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小赛Q精心规划大自然赐予他的空间:这间是卧室,这间是储藏室,这间是厨房……然后根据不同的需要进行适当的改造。比如对卧室前后两侧进行加长;厨房如果有现成的水就好了——大自然有时真是善解人意到令人惊奇的地步,小赛Q认为这只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却发现树根上有水不断往下滴,只要把地面上的石板稍加改造,便能积少成多,每天张开嘴就能喝到清凉的纯净水。
  小赛Q就像一个历尽茅屋漏雨之苦的穷人,终于有了青瓦磁砖盖起来的房屋后,对眼前所得到的这一切爱不释手,力争把这一切打理得尽善尽美。仿佛他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似的。
  一忙就是好几天。
  下一步要着手解决的是御寒这一难题。从鬼子的秘密牢房逃出来时只穿了高个子的一身薄军衣,经过这几天的摸爬滚打,已经破损得不堪入目,甚至用来遮羞都显得力不从心,御寒就更谈不上了。
  小赛Q久闭的记忆之门在关键时刻又开启了——老巴曾经说过,他们九个人被清军围剿时,没有被盖,于是晚上就把松叶覆盖在身上,以此度过漫漫寒夜。
  小赛Q想,看来只有在松叶上作文章了。可要负重过令人眩晕的“天桥”,谈何容易。不过,很多事情都必须得在短时间内完成,否则,他必定死于饥寒交迫。为了活下去,就得拿出速度和效率。他必须得冒这个险,别无选择。
  小赛Q用细藤条把松叶捆扎在身上,艰难地爬上高高的树枝,然后把松叶堆放在“天桥”上。如此往返。
  当堆积到一定数量时,小赛Q用长长的粗藤条把松叶捆扎成大圆球形,然后把藤条的另一端系在身上,奋力往前蠕动。
  第一次实在是太重太沉。
  如果细心观察过屎壳郎推动牛屎艰难前行的朋友就不难想象此刻我们的小赛Q狼狈到何种程度了。
  小赛Q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由于松叶太重,小赛Q控制不好平衡,这个硕大的球体一下子从他头顶翻过去,把他掀到空中,然后重重摔下来,又掀到空中。如此反复。
  小赛Q吓得大声惊呼。只要松球偏离藤条边缘一公分,那他将背着这个倒霉蛋,坠入无底深谷。后果肯定像只摔碎了的鸡蛋,惨不忍睹。
  有一瞬间,小赛Q闭上了眼睛,因为他看见松球非常残忍地在藤条边缘高高弹起。凭直觉,它肯定会坠向阴云缭绕的谷底。
  奇迹再一次发生了——松球这次弹得特别高,撞在随风摇摆的树尖上改变了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进洞里,不偏不倚。小赛Q则腾空而起,撞在洞口上方,来不及抓住洞口的树根,悬空挂在岩壁上。
  可能是瞬间产生的压力太大,咔嚓一声,小赛Q系在腰上的藤条断了!
  在藤条折断,身体迅速下沉的瞬间小赛Q下意识地腾空跃起,紧紧抓住了松球那端的半截藤条。
  命悬一线!
  汗如雨注!
  那张变了形的脸就像累坏了的驴大腿内侧般抽搐不已。如果换成是一个普通的遇险者,恐怕双手一哆嗦,早也魂飞魄散,命坠黄泉。可毕竟是时常在生死线上搏斗的小赛Q,凶险的场面见多了。他定了定神,心里很清楚,要活命,就得冷静下来。
  他知道松球比他的身体重,加上洞口比洞内的通道高出半米左右,只要用力均衡,松球是不会掉下来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藤条,然后沿着绝壁慢慢爬上去。当他的手抓住洞口的石壁时,觉得眼冒金星,浑身酸软。他暗自唏嘘,如果松球再往下多坠几公分,他就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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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这次教训,小赛Q不敢再贪心了。于是后来搬运松叶的进程也就波澜不惊了。估计松叶的数量差不多后,小赛Q找来几根干枯的老树干,搭了一张极为简易的“床”,然后在“床”上铺上柔软的藤条,再在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松叶,这样既防潮又舒适。
  小赛Q本来想去找些果子储存起来。不料这一天谷底来了七八个鬼子,带路的是一个鼠头鼠脑的眼镜儿汉奸。
  岩洞被大树遮掩得严严实实,鬼子是不会发现它的。小赛Q也当然看不见鬼子。他是听到什么投降通牒后才爬过“天桥”,躲在大树上看到这一幕的。
  谁也无法相信在如此严寒的隆冬,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能活上一个月(从进入谷底至今小赛Q已经不可思议地度过了三十几个漫漫寒夜),可这个人是小赛Q就要另当别论了。
  鬼子黑洞洞的枪口把谷底团团围住,仿佛小赛Q是一只猛虎,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咬断他们的喉咙。
  狂风卷起一阵落叶,沙沙有声。领队的鬼子神色骤变,手中的指挥刀抖作一团:“蔡子的——来了——赶紧——射击——”
  枪声停了。树林里腾腾升起一股浓烟。
  眼镜儿汉奸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报告道:“太君,没有蔡子,只有风,大风……”
  鬼子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鬼子并没有死心。
  每隔几分钟,戴眼睛的汉奸就壮着胆子喊道:“逃犯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