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宫本宝藏      更新:2021-02-20 04:07      字数:4903
  “我自己上车就好啦。”我对他说。
  “行吗?”
  “放心吧。”我强作欢颜,“我是老江湖啦。你去吧!”
  他用力抱抱我,转身离开。
  我总是无法忘记与他的每一次别离,心头像被谁无端挖去一块肉,疼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掉转头独自往拥挤的车站里走,拥挤而陌生的人群完美掩饰我的失落和孤独。
  快到候车室的时候,我捏着票,忽然做出一个决定。
  我不走了。
  我要留下来。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虽然他不一定需要我,但留下来,是我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就这样,我掉转方向,又一次没有选择地跟自己的内心妥协了。
  3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天我离开了北京,或许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就会依然感觉幸福。
  然而,不幸的是,那天我没走。
  我退掉了当天的票,改签了七号晚上的,我打算自己在北京好好玩一玩,然后六号晚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非要让他狠狠吃上一惊不可。
  独自旅行对我而言是一件轻车熟路的事,那几天虽然他不在我身边,但我感觉是很快乐的,我找了一家比较经济的连锁旅店住下,去了长城,也去了一直想去的荣宝斋,琉璃坊,潘家园,玩得非常尽兴。这期间我一直在跟他发短消息,他告诉我黑人的事已经有了眉目,而他自己,已经恢复去西餐厅打工。
  我问他:“你可想我?”
  他说:“非常。”
  我说:“我现在要是还留在北京,你会怎么样?”
  他说:“那还用问,使劲折磨你呗。”
  我不敢再发,他是聪明人,戏演过了就会穿帮。所以我收起手机,专心逛起街来。在77街的地下商场,我挑了两件特别漂亮的长袖T恤衫,粉色的,一件大,一件小,一件是我的,一件是他的。上面有我喜欢的图案,两只可爱的小猫。我担心他会嫌它幼稚,但我想好了,他要是敢不穿,我就对他下毒手,用鞭子抽到他穿为止。
  六号晚上,我先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接得很匆忙,告诉我在去上班的路上。我憋出无比痛苦的声音:“我心情不好,你能陪我聊聊吗?”心里却笑得直打鼓。
  “你怎么了?”听得出他有些着急。
  “说不出,就是心情非常非常不好,非常非常想你。”
  “亲爱的。”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上班要迟到了,等我下班好吗?”
  “那你几点下班呢?”
  “十二点。”他说,“一结束我就打电话给你。”
  “但我那时候可能要睡了。”
  “那我明天一早打给你。”
  “不,我就要现在聊。”
  “好好好。”我听到他发动摩托车的声音,“那我就一面骑车一面陪你聊,说说看,为啥心情不好?”
  “算了!”为他的安全着想,我装作生气挂了电话。
  他没有再打过来,我心里还是有点不甘。想起他以前捉弄我的种种劣迹,我发誓要将恶作剧进行到底,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地发了一个短消息过去:“你这么不在乎我,我们分手吧。”
  然后,我把我的手机关掉了。
  我回到宾馆,看了几集无聊的电视剧,吃完了一大堆的水果,喝光了一大瓶的酸奶。夜里十一点四十五分,我凭记忆来到了他上班的那家西餐厅。
  西餐厅名叫“圣地亚”。
  我在路边一个路灯下坐下,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根冰棒吃着等他出来。
  我穿的是他替我买的新外套,我想象着他下班的时候,我若无其事地从他的面前经过,看他眼珠子掉下来的场景,忍不住嘻嘻地笑了起来。
  北京秋天的夜晚,真是美丽。
  我这个聪明人,自以为什么都想到了,可偏偏忽略的就是:命运真是爱开玩笑,我屡屡想制造的惊喜,带给自己的都是烦恼。
  那天,我没有等到张漾。
  十二点的时候,他的同事告诉我,他昨天已经辞职。
  他同事主动告诉我说:“他去一家新酒吧做经理了,是一个歌星开的,以后都不会来这里了。”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本来不想问,却还是忍不住问下去:“是蒋雅希开的酒吧吗?”
  他同事说:“应该是的吧,好像是今天开业,你去看看吗?”
  难怪他那么忙,难怪我说回上海他一点也不挽留我,原来,今天是蒋雅希的酒吧开业,原来,他还在替蒋雅希做事,原来,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凌晨二点多,找到了那里。很幽静的一家酒吧,远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张扬,酒吧的名字只一个字:皎。我知道,那是蒋雅希的真名。在蒋雅希成为蒋雅希之前,她叫蒋皎,那时候全天中的人都知道,她是张漾的女朋友。
  我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下,打算走进去,但被保安拦住,说是要会员证。
  《左耳终结》PART3 小耳朵(6)
  我说我没有,他说:“很抱歉,我们这里只接待会员。”
  “可我是蒋雅希的朋友。”
  “来这里的,都说是她的朋友。”保安微笑着说,“我看你还是不要在这里等签名了,她今天已经回家去了,你等不到的,快点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吧。”
  他居然把我当成了追星族。
  我抱着我的小背包退到路边。路灯将我的身影拉长成无限的孤独。我拿出我的手机来,用颤抖的手打开它,我希望它会在暗夜里忽然响起来,是他的声音在耳边说:“我想你了,小丫头。再说分手我扁你!”
  可是,连一条短消息都没有。
  他是没空看手机,还是根本就不在乎我说的话?
  我准备主动打个电话过去,就在我拨出号码的那一刻,我看到他从里面走出来,他和蒋雅希靠得很近,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看上去都是明星。他和他们谈笑风生,非常熟悉的模样。他穿了一套西服,我从没见过他穿西服,我不知道原来他穿西服是这么好看的,我不知道原来他和明星们站在一起是如此合拍的。
  那一刻,他离我如此遥远,是我拼尽全力也无法靠近的距离。
  他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
  电话是我刚刚拨出去的,可是,我的耳朵忽然听不见他在不在说话,我的喉咙忽然就哑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喂了半天,把电话挂掉了,冲蒋雅希耸耸肩,替她拉开车门。我躲在暗处看着蒋雅希,蒋雅希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她穿了很漂亮的裙子,裙子有很漂亮的披肩,完美的发型上插了一朵红得炫目的花,吹弹可破的皮肤,和我记忆中的那个她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她冲张漾一眨眼,高贵地笑着,钻进了车子。
  他也上了车,白色的宝马很快绝尘而去。
  我捏着我的手机,站在那里良久。
  4
  深秋季节,我的左耳开始疼痛,有微微的红肿。有时候出现幻听,好像听到谁在喊我的名字,小耳朵小耳朵,声声不息。要不就是一首年代久远的歌:等待等待再等待,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反复来回。我只知道这是许巍的歌,我曾经在网上查过这首歌的名字,但一直没查到。我想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些事,永远不知道该有多好。
  我又陷入整日读书的日子,琳不见了,我独自在图书馆,读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在别人的爱情里给自己一个放肆流泪的理由,我坚持着,不让自己崩溃。不碰电话,不上网,我咬紧牙关,让自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从我们的爱情里消失。
  他打过两次电话到我宿舍,我都让别人接了,说我不在。
  后来他不再打。从决定放手那天起我就从没妄想过他会怎么怎么样,纠缠不是他的性格。这样也好,我们各自对付自己的伤口,谁也不必负担谁。
  我与旁人不同,每次失恋,日子都过得飞快。清晨醒来就到夜晚,一日复一日,不让任何人看出我的孤单。唯一失态的一次是同宿舍一女生买了一个新的音响,放的是蒋皎的歌《十八岁的那颗流星》,我进宿舍的时候她们正听得津津有味,歌已到高潮:没有人能告诉我,永远啊到底有多远,我们不再相信地久天长的诺言,岁月将遗忘,刻进我们的手掌,眼睛望不到,流水滴不穿,过去过不去,明天不会远……
  我愣在门口很长时间。然后我走过去,关掉了音响。
  有人重新扭开了它。
  我又关掉了它。
  她们看着我。
  “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奔出宿舍,跑到宿舍外的空地深呼吸。
  不哭不哭就是不哭!偏不哭,谁哭谁是笨蛋白痴神经病!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有人替我打好了开水,泡好了茶,床头还有几枝新鲜的花,有张小卡:“祝李珥快乐。”我拥抱下铺的女孩,还是没有哭。既然全世界都目睹我的失恋,我就更要坚强,不让任何人失望。
  许弋来找我。和上次一样,在我下课后,他突然出现在我教室的门口。他显得更憔悴,靠在墙边,朝我打了一个响指。
  我走近他,不禁笑起来。
  他真的留了长胡子,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笑什么?”他问我。
  “笑你的样子。”我说,“够沧桑。”
  他也笑起来:“你电话关机,我一直找不到你。”
  “有事吗?”我问他。
  “明天我就要离开上海了,想请你吃顿饭,不知你可愿赏脸?”
  “去哪里?”
  “北京。”他说。
  “算我请吧。”我说,“给你饯行。”
  “行。”他爽快地说。
  我去宿舍放了书包,下来的时候,发现他靠在那颗梧桐树下吸烟。此情此景让我的心尖锐地不可救药地疼起来,曾几何时,也有人靠在同样的地方吸烟等我。他们的姿势是如此的相似,甚至表情。这两个人用同样的速度横穿我的爱情记忆,终究都要不可阻止地远离。是多么多么的遗憾。
  天已经很冷了,貌似要下雪的样子,我套上我的长大衣,那是我唯一一件黑色的衣服。走到他面前,轻声说:“我们走吧。”
  “还没见你穿过黑色。”他说。
  “老了呀。”我说完,朝前走。
  《左耳终结》PART3 小耳朵(7)
  他跟上来。
  有经过的女生侧目,许帅就是许帅,就算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他依然是女生注目的对象。
  我们没去酒吧,而是去了一家很普通的菜馆。记得那年我爸妈送我来上海读书的时候,
  就是在这里吃的饭。这么多年,它好像一点儿也没改变。所不同的是我,那时候的我怀着不为人知的理想来到上海,追求我以为值得一生追求的东西,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在半路改变了方向,无数次的离开和相聚之后,年少轻狂变成蝴蝶般飞走,最终绝望地停留在永远无法过境的沧海。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是会那样的奋不顾身,还是那种奋不顾身注定只属于十七十八十九岁,翻过二字头的年龄,我们就会在世俗前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许弋点了一些菜,我对他说:“来点酒吧。”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陪你喝一点儿。”我说。
  “你能喝多少?”他问我。
  “能整点啤的。”我实话实说。
  可是那晚我喝很多,许弋曾经是个亲密的朋友,但如今已经是一个不具危险性的人物,所以我在他面前能够放开,想尝试一下宿醉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喝得也不少,我们坐在窗边的位置,大上海华灯初上,许弋红着眼睛对我说:“李珥,欠你的我永远也还不清。”
  “你并不欠我。”我说,“当初我都是心甘情愿。”
  他把酒杯抬到半空中,对我说:“你知道吗,也有人欠我,她永远也还不清。因为……她死了,我希望下辈子她能还我。如果她不还,我就追到下下辈子,绝不饶了她。”
  “你还没有忘记她吗?”我问。
  “不不不,我说的那个她不是你说的那个她。”许弋叹息说,“我爱的女孩,好像都特别短命,你不跟我在一起,是对的。我明天就要离开,我今天来,就是一定要跟你说一句,你不跟我在一起,你是对的。”
  “许弋。”我说,“你喝多了。”
  他把酒杯放下来:“我没喝多,这点酒对我不算啥。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句,你不跟我在一起,你是对的。我命不好,跟着我的女孩都没好福气。真的李珥,你不跟我在一起,你是对的。”
  酒让他变成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一句话重复数十次。
  “祝你到北京一切顺利!”我转开话题,跟他碰杯。
  他并不把酒杯端起来,而是直直地看着我说:“李珥,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我这个人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
  我说:“说你是坏人吧,你不够坏,说你是好人吧,你又不够好。”
  “你大大的狡猾。”他笑,“就冲你这句话,我非得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给你看看不可。对了,春节你回家吗?”
  “回。”我说。
  “我请你帮个忙,我今年怕是回不去了,你去南山的时候,替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