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宫本宝藏      更新:2021-02-20 04:07      字数:4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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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那日走后,他多日不联系我。我很快在一家快餐店找到了工作。有一天,我从快餐店下班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出门的时候,看到赵海生的车子等在外面。
  他摇开窗户唤我:“吉吉。”
  我们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面。那一刻我很恍惚,我以为他已经忘掉世间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他问我:“你在快餐店干得开心吗?”
  “嗯。”我说。
  他笑:“嗯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的笑里有讽刺的意味,心里就像忽然破了一个洞,本想用力扯回来,却越拉越大,不可收拾地失落。
  “吉吉。”赵海生说,“这些天,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感受一下生活,也不见得是坏事,但从明天起,你不许再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说,“我已经联系好一家美院,你可以去做旁听生,我一直觉得,你在画画上面比你父亲更有天赋。纸,笔,颜料,电脑,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我不想画画。”我看着窗外说,“我讨厌画画。”
  他慢悠悠地说:“你听好了,你没有选择,必须画。”
  我咬着牙问他:“你凭什么管我?”
  “你一定要知道吗?”
  我说:“嗯。”
  他俯身过来,拉我入怀,不由分说地吻了我。
  然后,在我狂乱的心跳声里,我听到他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吉吉,我爱你。”
  我觉得我像是淹进了海水里。小时候有一次去海边玩,掉到海水中的时候,就是那种感觉,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却又意外逢生,那一次,拉我起来的人是母亲,她拍拍窘迫而后怕的我说:“吉吉,你要学会游泳,要知道,妈妈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在你身边的。”赵海生亲吻我的时候,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回忆起了母亲的脸,她是那么美,美得令人窒息,她在很远的地方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吉吉,这就是宿命。”
  4
  在赵海生的安排下,我到了一所大学的美术学院学画画。大学生活只是掩人耳目,我准确的身份是赵海生的情人。
  画画之余,我最大的爱好是做饭,我喜欢做饭,看赵海生或是米米狼吞虎咽地吃下它们。米米每个周末回来住,赵海生每个周末回去住。所以很长的时间里,米米并不知道我和赵海生的关系,直到有一次,她回来得较早,她是想给我一个惊喜,结果推开门的时候,看到赵海生在吻我。
  我们慌乱地分开,米米并没有尖叫,她吐了一下舌头,冷静地把门替我们关上了。
  赵海生多少有些尴尬,他拍拍我说:“没事,她迟早会知道的。”
  我还是觉得很不安,催促他快走。赵海生走的时候,米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很轻快地说:“赵叔叔再见!哦,不对,姐夫再见哦!”
  《左耳终结》PART2 夏吉吉(4)
  赵海生回头笑了一下,把门关上,走了。
  “姐姐,”米米说,“你等一等,我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呢。”
  “嗯?”
  “你保证不生气我才说。”
  “说吧,我保证。”
  “我不想参加高考了。”
  “为啥?”我急得差点跳起来。
  “都说了不生气的。”她把嘴嘟起来,“你再这样,我怎么敢继续说下去呢?”
  在米米继续说话以前,我已经在大脑里做了无数的猜测,很多个念头在我心里上下跳跃,翻滚,但,都远不及米米说出来的话让我震惊。
  她说:“我想去唱歌。”
  在我的反对下,米米还是去上海参赛了,出钱资助她的人,是赵海生。
  我知道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米米在机场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千万莫生气等她凯旋,随即就关了机。我赶到赵海生的办公室,那是我第一次去他的公司,我在公共汽车上捏紧了我的拳头想,我一定要当面告诉他,他也许有权决定我的一切,但米米的将来他却不能,他无权,无权!路上很堵,公车摇了半天才到站。我赶到他公司楼下的时候他已经下班,带一个女人正在上车。
  “噢,吉吉。”他神色稍有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又指着旁边的美女对我说:“我太太。”
  原来他有太太。
  我喘着气:“米米……”忽然就失语。
  “米米有她的理想,你为什么不让她去试一试?”赵海生微笑着说,“你放心,我派了人陪她去,保证她安全回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他。
  “对不起,吉吉。”他说,“这是米米的意思,我要尊重她。”
  赵海生美丽的太太一直微笑。
  我转身就跑,他没有跟上来。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收拾好我的东西,准备离开。我知道赵海生没做错什么,他有太太,我早该想得到,他为米米做这一切,无非也是为了我。但我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想领这个情。他没有错,一切的耻辱都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我感觉自己像一根绷紧的弦,就差断的那一刻。我只知道,我必须走,不论如何,走掉,永远不再回头。
  我把箱子合起来的时候门打开了。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海生。
  他快步走过来,在后面圈住我,问我:“吉吉,你要去哪儿?”
  我不说话,眼睛叭嗒叭嗒往下掉。
  “你走不掉的。”他把我的身子掰过去,逼我面对着他。
  “看着我的眼睛。”他命令我。
  我不敢,却只能与他对视。
  “你是我的女人,”他说,“从你十四岁的那年起,你就应该明白,你今生今世只属于我一个人,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不然,你可以试试的。”
  5
  第二天,我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决定去推销我自己的画。
  那是一间不大的画廊,就在我们学校的旁边,画廊的名字叫:最初。
  写得典雅古朴的两个字,小小的挂在那里,不经意你都会看不见。我抱着我的画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终于有个小姑娘走出来问我:“要买画吗?这里的画都是美院的学生们画的,又好看,又便宜。挑一挑吧。”
  “不是。”我说,“我想来卖画。”
  她把我手里的画拿过去,端详了一阵,摇摇头说:“你这种类型的画,怕是不好卖啊,来这里的买画的人都是学生,送男女朋友,要浪漫一些比较好呢。”
  我的那幅画,我叫它《一只不会飞的鸟》。不美的少女,鸟的身子,红唇似血,黑发如瀑,插一朵淡白的菊,她抬头看着诡异的夜空,眼神里是绝望的孤单。
  倒也是,这样的画,我怎么能指望有人欣赏呢。
  我正要从她手里收走我的画,另一只手从我的头顶上拿走了它。
  “我买了。”取走画的人说,“请问多少钱?”
  我抬头看,拿着我画的人是个男生,高高的个子,很黑的眉毛,戴了顶鸭舌帽,冲我坏坏地笑着。我觉得我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于是呆在那里。
  “请问多少钱?”他第二次问。
  “噢。”我有些慌乱地说,“您看着给吧。”
  “一块钱够吗?”他扬起眉毛问我。
  这真是个“不错”的价格。不过想想,有知己也不错,总比被人丢到垃圾堆里好。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像是怕我后悔似的,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递过来给我。我摊开我的手心,那枚硬币掉进来,晶亮的,在手心里跳一下,不动了。
  “谢谢噢。”男生好像很开心,他拿起画,吹了一声口哨,跟我挥挥手,走掉了。
  就这般,如做梦一样,我卖掉了我的第一幅画,挣了一块钱,连画纸钱都没收回来。
  那晚我躺在床上,捏着那枚硬币,想那个强行买走我画的奇怪的男生,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真的。但我也真的是想不起来了。我在一张纸上画他的模样,那张脸在笔下越变越清晰,吓得我赶快用笔把它涂掉了。
  我把那枚带有体温的硬币塞到枕头底下,愿意相信它是一枚幸运之币,或许我的生活会因此而有转机,新世界面对我哗的一下拉开窗户,此夏吉吉从此非彼夏吉吉。
  《左耳终结》PART2 夏吉吉(5)
  呵呵。
  米米走红,真的是在一夜之间。
  她在那次歌手大赛中得的是季军,不过冠军和亚军均没她好运,借着超常的人气,她很快推出自己的个人专辑,成为歌坛炙手可热的新一代小天后。我从报上看到关于她的新闻:
  出身富贵人家,三岁学琴,五岁练舞,七岁第一次登台演出,十岁随母亲出国深造……
  扯淡。
  我的米米,不知道她现在是否真的幸福?
  我们来自同一个家,就算现在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我知道,就算现在是兵分两路的活,我也会拼了命和她殊途同归。
  这是必须。
  6
  米米的迅速走红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街头,我常常被人拦下来要求签名。有时候要说半天,才能让他们相信我确实不是夏米米,将信将疑地带着遗憾离去。
  趁着赵海生去上海出差,我去烫了我的头发。
  为了配我的新发型,我又去买了一件淡蓝色小花的旗袍。新形象让我有相对不错的心情,加上天气不错,我决定去看一场一直想看的画展。来北京这么长时间,除了上学,我很少独自出门。所以北京对我,始终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步行穿过王府井大街的时候,我在一家酒店门口看到了赵海生的车,他不在车里,车内坐着一个很漂亮的时髦女孩。
  我想逃离,但脚下却犹如生了根。
  三分钟后我看到赵海生从酒店出来,他拎了一个不大的黑色旅行包,把它扔到后备箱。然后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女孩子的脸笑嘻嘻地凑过去,他吻了她。
  车子很快开走了。空气里扬起细微的灰尘,它们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很平静地过了两天,两天后,赵海生回到了家里。我正在厨房里做饭,三菜一汤,我并不知道他要回来,这么做只是为了慰劳我自己。
  我喜欢我的蓝色小花的旗袍,所以做饭时也没换下它。
  赵海生一进屋,看着我就呆了。
  我等着他质问我的发型,还有衣着。谁知道他只是问:“在哪儿买的这件衣服?”
  我问他:“我是不是老了五岁?”
  他放下行李,走近,拥住我,不说话。他从来都没有用这种方式拥抱过我,若有若无,却直抵心之深处。我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叹气,然后他用一种很坚定的语气说道:“吉吉,我们结婚吧。”
  我推开他,差不多是跳了起来。
  他重新抓我入怀:“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只是摇头。
  “为什么拒绝?”他红着眼睛看着我,从未有过的失态。
  我真弄不明白他,刚和美女度假归来,怎么就可以如此深情地跟另一个女人求婚。我抬起脸来问他:“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他笑:“如果说得清,那就不是爱情。”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赵海生说不清楚的东西。
  “年底。”他依旧自说自话,“我们结婚。”
  “不。”我说。
  “我会买新房子,你可以抽空研究一下你喜欢的家具。”
  “不。”我还是说。
  他只当我矫情。闻了闻桌上的菜,拍拍手在餐桌上坐下说:“米饭的侍候,我饿了。”
  “洗手呢。”我说。
  他站起身来:“遵命,媳妇。”
  整顿饭,他的眼光一直在我身上流连,还是那个老问题:“在哪儿买的这件衣服?”看来对衣服的兴趣远远超过对我的。
  “小店。”我说。
  “我见过一件差不多的。”他说。
  “是,这衣服很普通。”
  “那要看穿在谁身上。”
  我不理会他的吹捧。收拾了碗筷到厨房里去洗,顺便给他煮咖啡。咖啡香味飘出来的时候,他进了厨房,从后面环住我,问我:“我不在家,想我没?”
  我“嗯”了一声。
  他继续要跟我亲热。我推开了他。
  他有些不悦。
  我赶紧说:“咖啡好了。我把这边收拾好,你先出去吧,别在这里添乱。”
  他出去了,我发现自己端咖啡壶的手在发抖。我没有办法完完全全做到若无其事,在我亲眼目睹他的唇吻向别的女人的脸颊以后。
  那晚,我终究拒绝了兴致勃勃的他,他摔门而出,一整天没有回来,也没有一个电话。也好,我用了一整天来思考“离开”这个词,离开后,我将去哪里,过什么样的日子。可是,在我的思考还不够成熟的时候,文姐敲开了我的门,这回她带来的消息更是惊人:米米失踪了。
  7
  圣地亚。
  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
  记得来北京的第一夜,赵海生就曾经带我和米米来过这里。那时候的我笨笨拙拙,连切牛排都不会。荣誉和失败一样的不伟大,因为时光总是能毫不留情地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