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小秋      更新:2021-02-19 21:37      字数: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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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武功绝伦,你不是他对手,退下罢。”那中年男子道。
  骆错微微一笑,摇头道:“教主关心属下,本是属下的福分。只是保卫圣教保卫教主也是属下的职责。那人武功虽高,属下却不会畏死,待属下若是不成了,只怕圣教之中,也只能指望教主了罢!”言罢双匕分持,大步走向阵前。明教众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原来那中年男子是教主啊,难怪有如此气势!黄裳不禁多打量那人几眼,回看杜审思时,只看见钦封的招讨将军满眼的惶恐。
  这么微一分神间,骆错已行至黄裳三丈开外,抱拳道:“庙堂有此高手,能得一识,幸何如之。不知将军高姓大名?”
  他举止斯文,黄裳不由心生好感,下马一揖,道:“不敢当,鄙姓黄。”
  骆错点头道:“原来是黄将军。黄将军,你我各为其主,不必多说,请赐教罢!”
  (九)
  直到骆错也重伤在自己一双肉掌之下时,黄裳才明白独孤剑的武功在江湖上究竟是处于何等的地位,而自己,又在何等位置上——平日里听那小子整日嚷着没意思没意思武功太高没有架打一定要把自己的名字改作独孤求败黄裳只道他是自吹自擂,却想不到,竟是真的。
  黄裳的临敌经验实在太少,出手时唯一可以凭借参照力度的,只有那一日与独孤剑的雪地一战。而他又太轻估了独孤剑与自己的武功:分明按照那日出手的力度与人递招的,却想不到,出手便是伤人——重伤。
  江湖上无论黑道还是白道都敬畏三分的明教光明左使,在第十三招的时候,心脉重伤,无力再战。
  黄裳呆呆的望着自己手掌,满战场的鼎沸,半点也未入了他的耳去。
  直到眼前多了一个人,巨大的压迫感逼得他不得不抬头,全力以对。
  是满脸怒容的明教教主。
  明教教主果然武功奇高,只一闪身,骆错已叫他横抱在手,身手之快,便是眼锐如黄裳也未曾看清。
  骆错倚在明教教主怀中,唇角缓缓淌下一行血丝,一双眼却紧紧盯着黄裳,半晌,闭了眼,低低的道:“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教主,想不到除了你那宝贝儿子,小辈之中……竟还有这样的高手……”明教教主神情怜惜,一手扣住骆错脉门,柔声道:“阿错,你心脉受伤,别说话。”骆错舒眉浅笑,淡淡的道:“我果然……还是不成。教主,你自己……自己小心……”话未说完,猛然咳出一口血,就此无声无息。
  明教教主倏地失色,将颤抖的手指移到怀中人鼻翼下的一刻,万余人——万余人,人人都看到明教教主原本山一样的峭拔伟岸的背脊晃了晃,然后,丘峦崩摧。
  “……阿错?”
  没有痛彻心肺的呼唤,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嘶吼,反而是那么轻轻的一句,轻得只有离他们最近的黄裳听得到,却已是浸染了终其一生的伤悲、永成死灰的绝望。
  只是怀里人的一双眼,永远不会睁开了。
  黄裳静静地立在战场之上看这一切,仿佛什么都明白了,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
  他杀了人。
  这辈子第一次杀了人。
  黄裳生性豁达,斯文却不迂腐。当日上阵之前,他已做好了伤人乃至杀人的心理准备,然而纵使如此,一天之内眼看有人伤在自己掌下有人永远阖目有人抚尸痛断肝肠,也是人世间一种最痛苦的煎熬。
  何况是,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于是他就那么怔怔地看这明教教主起身而立,容颜冰冷,杀气,纵横。
  就像是失了魂魄的战鬼,一双眼里含着血的腥气——只是那张向来镇定的脸依旧镇定如恒,镇定得,都有些破损了。
  “我若是输了,这条命就给你。你若是输了,宋廷的三万人马,都留下来陪葬罢!”
  明教教主的声音平平的,没有起伏。
  掷地有声。
  那一刻,黄裳突然想深深深深地,叹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很久以前独孤剑不经意间玩笑似的一句话忽地在他脑海里那么清晰,清晰得生疼生疼——“杜工部《梦李白》说得好,‘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便是你不打架,江湖上那些情仇爱恨说不上什么时候也会找上你。江湖嘛,谁料得到?”
  ——阿剑,原来这就是,你的江湖。
  是啊,江湖。一入江湖深如海,谁又料得到了?彼此一步踏错,便可切骨成仇。
  于是,只得战。
  鏖战。
  倘若在黄裳眼里,纵凌烈如独孤剑亦算不得高手,那么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还是有那么一个高手的。
  明教教主。
  如独孤剑般敏捷的身法与应变,比黄裳未遑多让的内力,较之两人加起来更丰富的经验,还有两人都不曾有过的凶戾——即使他的剑法尚不如独孤剑凌厉,但那一份豁出性命的狠劲,足以弥补所有破绽。
  那已不是高手间的决斗,而是战阵上实实在在的拼命。
  生命对于明教教主,在挚爱失去后或许已经成为了累赘,但黄裳知道自己必须活着:那个为找一把剑满世界疯跑的小子要是知道自己趁他不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只怕非追到地府去把自己捅成蜂窝不可罢?若是这一生再看不见他的笑脸,自己就算死了,也决计闭不上这双眼。
  半盏茶之内,他身上已经挂了七处彩,除一处伤在阴维一脉上颇为严重之外,其余的都只是破皮见血,无甚大碍。但时间一久,这伤终于拖得他身法缓了下来,明教教主剑法一变,威压更甚。
  黄裳武功重力而不重招,便是对着独孤剑也只占了不到三成攻势,更何况是与明教教主为敌?他本就被那招招夺命的剑法逼得气也透不过,只一味防守游斗,全凭绝顶身法逃命,如今身法减缓,登时连遇险着,又添了数道伤口。只听得明教教主一声清啸,剑光陡然暴涨,眼见得方才连败明教两大高手的“大宋庙堂第一高手”便要命丧于此。
  不少人惊呼出声。
  便在此时,黄裳眼里忽有光华一闪。
  ——他猛然发觉,明教教主新变的剑法,纵然招式对于他很陌生,但那剑意与长剑大致的走向,却是他熟悉的。
  似乎,他见过这样的剑法。
  不及细想自己怎么会见过这样的剑法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剑法,黄裳的身法便已下意识地随着明教教主的长剑而流转。他素有过目不忘之能,顷刻脑海中电光石火的,已忆起了那剑法的后着。
  高手比武,料敌机先,便是胜了。
  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方才还几乎丧命剑底的年轻将军骤然颓势尽挽,也是一声清啸,一瞬间,错步、回手、打穴、夺剑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只听“当啷”一声,一柄长剑落在地上。
  明教教主颓然而立,面如死灰。在他两丈之外,黄裳满身是血,几乎将肺咳破。
  数万人的战场,安静得针落可闻。
  只有风夹杂着雪花,劈啪地打在战旗上。
  良久,明教教主才道:“我的命给你便是了。”
  黄裳摇了摇头——对阵便是敌,这道理他明白,只是毫无理由的,他却只想放明教教主一马。
  那样安静的肝肠寸断,足以打动任何人。何况就算是如今,黄裳也并不觉得他对明教教主有什么仇怨。
  ——我是你的仇人,你却不是我的仇人。
  明教教主呆了半晌,低声道:“你这样的人,为何沦为朝廷的鹰犬!”摇了摇头,走向方才被他安置在地的骆错的尸身。
  横抱在手,闭目,一吻。
  无数人的哗然中,将一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血,雪,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却是同样的冰冷。
  那天后来的事黄裳有些记得混乱了,似乎就是明教教众血红着泪眼咬牙切齿杀将上来,而他身后的宋兵亦呼喊着淹没了阵前的自己,杀将回去。其间好像有几个人扑向了重伤的自己——那些人的相貌在黄裳的记忆里都模糊得如同那场征战的细节,明晰的,却只有雪色里那么鲜明的红。
  雪色,血色。
  清宵不堪回。
  (十)
  那之后黄裳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梦里血红与雪白交织在一起,冷冷地泛着翻江倒海的腥苦,那腥味逼得他每次挣扎醒来,都已是汗透重衣。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他告了假,闲居在老宅中小小的院落里,扶疏竹以静心。竹上积的雪已近化了,雪水晶莹,一滴一滴落下来,泠泠的清。
  皆云官场如战场,官场战场,皆是杀生场。然而只有真的上了战阵才知道,这杀生场原本不是人人皆有余力能够碰触的。指甲在青碧的竹上刻下一道划痕,黄裳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倦,仿佛就想携了老父与管家,挂印封金,含光混世,管他什么庙堂江湖、征杀天下。
  ……是了,还一定要拉上阿剑。
  转眼又是这么久,不知他那剑,找得怎样了……
  似乎就是那日起黄裳忽然怕上了睡觉,黑夜对于他似乎变得漫长而又短暂,辗转反侧不知多久,方一合眼,迷迷糊糊天就又亮了。混沌中黄裳隐约打趣自己,怕是当年书塾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气得先生吹胡子瞪眼的顽皮学生一去再不复返了罢!
  “……黄大哥?黄大哥!你睡死啦?黄大哥!姓黄的!”
  这又是谁搅人清梦了?黄裳闭目摆手,一时间尚自反应不过来,那叫他的人却哼了一声。领口忽地一紧,猛教人扯住了,随即半个身子腾空而起,被那人来来去去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狠狠狠狠地摇。
  “起来起来起来起来!!!你听见没有?!”
  ——是阿剑!
  仿佛清凉的泉水倏地流过心田,一激灵下黄裳的神志已是骤然清明。睁眼,果然少年玉雪的脸颊便在眼前,眉如剑,目似星。
  他似刚刚从外面进来,浑身上下都裹着冰雪的凉意。透过室内微暗幽晦的光与影,依稀见得他仍是一袭白衣,单单薄薄。
  “你睡死啦?怎么不在翰林院住了?你的《万寿道藏》校完了啊?皇帝老儿升了你多大的官?害我一顿好找,你原来住在这里!”
  才一回来就教自己应接不暇,果然是这小子的风格。黄裳暗自一笑,心里一直紧紧纠结的什么却骤然松了,轻轻握住独孤剑冰凉的手,低声道:“回来了?”独孤剑应了一声,坐在黄裳床边,道:“连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总算不晚。”黄裳一叹,道:“你就是这般,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身子。”独孤剑嘿嘿一笑,也不答话。
  ——早春最凉,独孤剑又是死鸭子嘴硬,只怕冷得紧了也不肯说。黄裳披衣起身,先将少年用床上薄被裹实了,才道:“我早校罢了书,皇上将我调到了别处,自然不在翰林院。我给你留的条子你看到了?”独孤剑笑得愈欢,虽是身围一条臃肿的大被,却不知用了何种身法,带着那被三扭两扭,已是钻进了黄裳怀里舒舒服服靠下,仰脸道:“那是自然,不然鬼才找得到你这独门独户的破宅院!”
  他柔软的发丝轻轻拂在黄裳鼻低,黄裳心中一荡,垂首在他颊上轻轻一吻,轻笑道:“什么破宅院,怕是你要在这破宅院里住一辈子呢!”独孤剑啐道:“切,谁稀罕?”语意间却软软的,浑不带一分凶戾。
  两人嬉笑了几句,渐渐都没了声音。黄裳数日来思绪混乱之极,心中一片混沌,当下只觉惟有怀中少年才是唯一真切温暖的所在,双臂不知不觉用力,将独孤剑身子越围越紧。独孤剑“哎”了一声,就着微光蹙眉狠瞪黄裳一眼,待辨清黄裳面上神情之后,却又啜唇敛眸,不发一言。
  半晌,独孤剑忽道:“大哥,你要不要看我的紫薇软剑?”
  静谧里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得黄裳手一抖,蓦忆起数月前独孤剑临去时说过的话来,心里不由暖洋洋的,微笑道:“怎么不想?阿剑,你可想好,若是这剑给我看了,你堂堂大侠独孤求败身后可就一辈子跟着我这碌碌无为的黄裳了。”独孤剑脸上热度骤起,咬牙道:“你信不信你再敢油嘴滑舌,我就拿你第一个试剑!”掀开被子一挺身跃下床,喝道:“等什么?不掌灯你看得见?”
  恐怕这孩子猫一般的性子这辈子也改不了了,黄裳无奈苦笑——捋逆了毛,便挠人。他走到桌旁点了蜡,一回头独孤剑已在他身后,烛光下才看清他一身白衫灰突突又是尘又是土还破了几处,想来这几日赶路着实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