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19 21:35      字数:4780
  吕克扬浅笑,伸手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方正没有回答,就往一边躲了躲,见吕克扬跟过来了,才说:“有屁快放。”
  “下官听说陈大人一夜未归,不晓得侯爷是怎么找到他的。”
  “吕大人这么关心陈大人么?”
  “恳请侯爷据实回答。”
  谢方正嗤笑道:“本侯将他托给你,你把他弄丢了反倒来问我?”
  吕克扬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往左右望望便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他昨晚是不是在你府里?”
  谢方正嘲弄般的眼神瞄着他,就是不把事实告诉他:“你为什么对一个刚当官的人有这么大兴趣呢?”
  “你还想耍花招蒙蔽我?好,不管你告不告诉我,也不管他昨晚去了哪儿,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接近你。”
  谢方正不正经的脸也板了起来:“你搞搞清楚,我是太后引见给他的,你算哪根葱?敢来管我?你阻止我们是对太后的大不敬。”
  “太后要是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还会替你说话吗?你不要忘了是谁把你扶上今天这么显赫的位置!”
  “关系?”谢方正饶有兴致地扬起嘴角问道:“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吕克扬果然就被问住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除了猜测还能捏造出什么事情来呢?虽然他作为一个局外人看得很明白,但是谁知道当事人之间有没有互吐心声了呢?没有表白岂不是更好吗?让他们两个都以为单相思而痛苦去吧!
  吕克扬料不到自己这次是晚了一步,即使他再做什么破坏别人心情的事也造不成最大的悲哀了。其实他也对这种情况有所顾虑,甚至现在就已经恶狠狠地低吼出来:“你爱着子昂对不对?三郎你爱的是子昂!可是你要明白,如不是因为有陈子昂这个人,我也不会把你献给太后!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我知道你玩弄我,可是我还是无法不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他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原以为把你送给太后,他就没有那个招惹你的胆量了,可是你们相处得似乎不错。”
  “你在吃醋?你配吗?抢不到的东西就毁掉,你比强盗更无耻啊!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杀掉?”谢方正严词以对,慑人魂魄的威严笑容平添几分成熟颜色,他完完全全不赞同吕克扬口口声声对自己所谓的“爱”。他把话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啊!爱?爱是一个强占的理由吗?是一个出卖的理由吗?这不是爱,爱不是这样的,他根本就不懂爱为何物,以爱为借口而杀人不过是一种报复和独占欲,吕克扬没有资格用他这两种鄙劣的心理去玷污“爱”这个神圣的字眼!
  然而吕克扬毫无悔意:“这能怪我吗!我们本来不是过得好好的吗?都是你无情在先!都是你放荡不经!你忘恩负义!你也不看看,我的官位比他大,你这个贪慕虚荣的无知小儿却因为他一时受太后表彰就向着他了?”
  “吕克扬!分开的责任在你不在我!嫌我放荡你简直自以为是!”
  “山盟海誓你分一半,如今却来变心肝,即或不是贪虚华,也是感情有另外!”
  “劝你马上把白衡业赶出家门!这些一定又是他教你的,你迟早被他害死!”
  吕克扬如获箴言,嗤笑道:“原来你是在吃他的醋而报复我吗?”
  谢方正皮笑肉不笑地顺水推舟:“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呢?一想到自己的灭门仇人和你在一起算计我,就觉得生不如死。”说罢,谢方正的表情马上转成一个悲伤迷离的委屈神态继续诉苦:“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因为区区一个陈子昂而掂酸捻醋地伤害我,看来你说的爱我都是骗人的。”
  吕克扬着实吃了一惊,他虽然有着防备,但还是很希望谢方正说得楚楚可怜的那番话是真的。他原本也不知道白衡业还活着,却是在翰林院学习时见到了白衡业。仔细回味来,当时姓白的确实是满含挑衅:“少主你被骗了呀!为什么不杀了谢郎呢?他真的会爱你吗?他爱的是陈子昂,他说爱你那不过是借此保全自己的性命。把他献给皇后吧,谅他二人也难成气候,而少主又得以加官,何乐不为?”
  是啊!如果没有他的挑衅,我们又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可是三郎和子昂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吗?吕克扬始终不大相信谢方正的“清白”,但他却趁此机会假惺惺地拉住骁远侯的手,似在致歉:“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屈辱。我糊涂!我混蛋!我不是人!三郎你原谅我吧?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谢方正是一脸的心灰意冷,淡淡地说:“报仇就不必了,人都死了,你就不必淌这趟浑水了。被心爱的人出卖,也算我命不好吧。”
  吕克扬突然激动异常,一把搂住了谢方正,在他耳边轻轻吹嘘着:“三郎宽心,我定将那白衡业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谢方正打了个哈欠,迷艨地敷衍:“听起来真可怕,哪天我也是这个下场呢?我累得很,你就别拿那些旧事来刺激我了。你若空闲,送我回府如何?”吕克扬讪笑,“求之不得。”应罢,吕克扬搀着谢方正出了大明宫,径往骁远府去,详不赘述。
  却说那新点的进士这一出名,都城上下都沸沸扬扬,争相传抄他的《谏灵驾入京书》,甚至互相买卖,这样的情景,明眼人都能辨别出风头来。尽管吕克扬丢下正事,把时间都耗费在侯府,一整天都寸步不离,谢方正也不好吩咐下人去接陈子昂,但是大街小巷那繁景让谢郎乐不可支,即便今天他这个侯爷不去接陈郎,也一定会有成打的官人争先恐后地去接人赴宴然后送他回府,那样谢方正唯一牵心挂肠的陈子昂酸痛的腿脚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黄昏以前,各路人马果然纷纷而至,那麟台热闹非凡,什么森严、什么规矩都被这些权贵踩在脚底,小厮们哪敢横加阻拦?说好是日入来接他,陈子昂等了好半天都不见骁远府的人来,在众人推搡之下只好应邀。
  39
  暮霭之中闪过单骑一人,直奔这骁远侯的府邸。门卫远远望见来人,急冲冲跑进院子去喊道:“侯爷!侯爷!梁王殿下驾到!”
  听到武三思来到这里,吕克扬略感畏惧:他是武太后的宠侄,决不能得罪这样的人。不过武三思对骁远侯倒是特别殷勤,这让吕克扬对自己的身价又有所幻想。
  谢方正搁下手中的半盏茶起身笑道:“是三思呀?”
  话音刚落,武三思已经进了院子见着他,施一揖笑道:“可好今天叔叔呆在家中,请随小侄到府上一坐。”
  谢方正笑盈盈地挪动脚步,看情形是应允了,而他的嘴巴总闲不住,还向梁王说:“叔叔我可不敢当。你好歹是个王爷,而我不过区区一个侯爵,叫我叔叔?真折煞我也。”
  “叔叔玩笑了。今天我邀了几位朝中大人,连同陈大人一同到王府一聚,还望叔叔赏脸了。这个陈子昂想必叔叔也是有所耳闻的。他文采盖世,技压群雄,日后若能真心效忠我武氏,实乃一大幸事。”
  谢方正哼笑:“只不过会耍弄几个文字罢了,这种雕虫小技也值得梁王称道么?”
  “叔叔好不知足!他一介书生哪能及得上叔叔这般神通。”
  “哈哈!你这话我爱听。”
  武三思谄媚地笑着伸手:“叔叔请上马。”
  谢方正眯起一双挑剔的明眸问道:“就一匹马么?”
  “我赶急出来的,还请叔叔屈就片刻。”
  谢方正哪里还会怪他呢?不期而然他竟请到了陈子昂,而且只有一匹马来迎接谢郎,那吕克扬只能留在侯府或者回自己家去。因为武三思并不赏识他,所以不会把他一道请回去。而且他贵为王爷,更不可能向吕克扬这种人献什么殷勤而自贬身价。他如果连谢方正讨厌吕克扬都看不出来就枉他平日里对骁远侯的阿谀奉承以及处事一贯的精明了。
  谢方正跃上马,武三思就坐在他后面,吕克扬果然不敢说什么,由着他二人去了王府,正可谓环环相扣各有所惧,吕克扬这当儿更是怀疑了:若说谢方正真只向着他,那听到陈子昂在梁王府上的以后为什么马上就答应赴宴了?就当是给梁王的面子也不应该把吕克扬给落下不管了。这是什么道理?问他吧,他一定又说克扬你太不自量力了,你自从为官之后有过什么昭彰的作为?也就是个朝堂之上的摆设罢了,我若招你同去,你那些同僚还不都一个个瞪着我说我有失体统吗?
  又是官位!如果自己的官再大些……吕克扬想着想着,不由悻悻地出了侯府,更高的地位在遥远的前方魅惑地向他招手,那是他不断向往的地方。他现在算个什么?在群臣眼中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把戏,什么聚会都不请他,受尽冷落,连他唯一所剩的一件宝贝都押给了太后,他简直没有脸在回金陵去见自己的父母和妹妹。他原来以为谢方正败在他手里之后自己就会开心了,可事后发觉一点也不开心。他看错了自己的心,他要的不止是挫败谢方正,他究竟要什么呢?难道会是想要一个爱他的人吗?可是连谢方正也鄙弃他了!那个可以容纳自己悲伤、欲望和泪水的人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可能从来就没有附属于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三郎不要我了……
  吕克扬踉踉跄跄地在空旷的街道上行走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家门口。诡笑着的白衡业迎出来扶他进院子:“我的小主人,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瞧瞧脸都给泪星子抹花了。”
  吕克扬蛮横地将他搡到一边喝道:“滚开!”
  笑看着这没出息的主人,白衡业终于忍耐不下去了:“我滚开?你凭什么叫我滚?不就是为了骁远侯吗?我早让你杀了他干干净净,你偏不听!”
  吕克扬目露凶光,死盯着白衡业恶狠狠地咆哮:“你让我杀了他?我看还是让我先杀了你吧!”
  “你敢!”白衡业暴跳如雷:“事到如今就跟你说了吧,我一死,太后马上会诛杀你全家。从十年前我就在你家做客,正是为了铲除你们这些李唐王朝的死忠!吕震天那个老贼的对还是皇后时的太后出言不逊,早就列进了黑名单,要怪就怪你那个老不死的吧!日后追究起来,哼,看是你狠还是我狠!至于骁远侯嘛,我本来也不想伤害他的,他如今又深得太后喜爱,我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过既然有得利用为何不利用一下呢?呵呵——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只听“哧”的一声,血液飞溅,吕克扬藏匿在靴中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白衡业的腹中,一念之前还笑着的白衡业的脸瞬间扭曲,惊讶的嘴巴张成圆形,腹腔冲涌上来的血液从嘴角边源源挂下,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用双手捂着刀口处,沾得满手殷红。
  匕首很锋利,刚刺进去的时候真的一点也不痛,可是他已经察觉到自己被刺了,整个身形弯得就像河里的虾米。被从身体中拔出的匕首闪着冰冷的红色寒光,映在吕克扬怒火熊熊的眼眸中,滑成另一道轨迹,迅速地割裂了白衡业胸膛的血肉。
  “我真是糊涂,没有听楚翁的话……”这道冷漠的话语是那样吃力,无限空乏,却仿佛是给白衡业送行的最好祝词。他是一个妖孽,被他迷惑的人必将万劫不复,同时他也是个忠臣,是甘愿不被载入史册的秘侍,对武氏的拥护无愧“赤胆忠心”,但是他不该有脑子的,那只能让他早登西方。他就这样默无声息地倒在了吕克扬胸前,身体还是温的。
  为什么他的血液连一点腥味也没有呢?吕克扬不明白,也没力气明白。他紧紧地握着刀把,呆滞地望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也就只有这些不会说话的东西衬着夜色了。人呢?人都到哪儿去了?哪里还有人呢?身边的人不是一个个都离开了吗?再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了。不,不能!不能死!吕克扬突然惊叫起来,他脸色惨白地抱起白衡业,向他大叫:“你给我醒!我不让你死!”
  白衡业用尽力气瞥了他一眼,嗤笑了,“你……以为自……己是……谁?要……别人死……就死……要活就……”他的“活”字还未出口,吕克扬已经风风火火的抱他冲进了房间摆在床上。那一滴滴鲜红也沿着那串碎乱的脚步一路绽放出花朵。
  该怎样止血?该怎么止血呢?吕克扬心慌意乱地撕开覆盖在白衡业体表的血衣不停地擦拭,在柜子里乱扒伤药给他洒上,又飞也似的跑出去找大夫。
  白衡业的眼角中映过那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痛楚的笑容:他不要活了,与其活着被这个胸小无脑的吕克扬慢慢折磨至死,还不如立刻死掉来得痛快。可是他爬不起来,他意识到吕克扬竟然已经把他的手脚绑在了床架上!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低估了他么?
  白衡业懊恼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伤口的痛已经蔓延开来,本是难以成眠的苦楚因为流了那些血而昏昏沉沉。如果不是吕克扬暴躁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