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闪啊闪      更新:2021-02-19 21:35      字数:47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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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就照在眼前,万丈以外仍然光焰夺目。陈子昂撑着田埂微微倾斜着身体将脸靠过去,似乎想尝尝那被日光镀红的脸是个什么滋味。但他又没有那样做,也许是害怕会惊扰谢方正之后得不偿失。经常狩猎的陈子昂应该清楚:对付这样狡猾的猎物是需要计谋的。他在自己的网边徘徊,并不代表他会自投罗网。更大的问题不是他们之间过于闪电的进展,而是谢方正早已在猎人醒悟的时候占尽先机。
  “好了。”谢方正对自己的手艺挺满意,拉过陈子昂的手,为他套进末段指节,然后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吩咐灵湖回去通报,说是三少爷的好兄弟要来做客。别看灵湖区区一个丫头,跑腿的活计真真是在行,又是不大一会工夫就奔得无影无踪。
  入了院落,谢方正把陈子昂引见给高堂:“爹,这位就是孩儿跟您提起的陈子昂。子昂哥哥,这是我爹和我娘。”
  陈子昂恭敬地向二老打拱,谢玉山豪爽地笑道:“老夫见过你——上一回就是你和吕公子一起送小儿回庄的。来来来,快请坐!”
  四个人于是都应声坐下,寒暄了一番之后,庄上的二公子苍正也来到了厅堂。他见大家都在,先是向二老请安,接着便踱到谢方正跟前,宠溺地扬起嘴角说道:“你可算记得回来了。厨房忙得很,你也得去帮忙生火。”
  他的口气温和,又满含兄长威严。陈子昂上下打量这位修饰贵气的美男公,比普通人拔长,却没有因为个子高而显得瘦弱,是个比例相当匀称的身段。那么这位应该就是吕克扬说起过的金陵一号粉面郎君谢苍正了。然而相形之下,陈子昂觉得他过于雍容的打扮同他仅仅十八、九岁的年纪不相匹配,使他看起来老气横秋。还是他弟弟的外观来得恰倒好处,既突显有钱人的排场,又不失少年的活泼醇美。
  这或许该归功于谢方正的侍婢安排得妥当。如果他没有那些过分的缺点,他在金陵的口碑会超越他的哥哥吧?陈子昂不自知的偏心有点儿滑稽,可是偏心乃是人之常情,并非凡人能够自由左右得了的。
  他偏心的对象请他一起去厨房,理由是谢方正点不着火,树柴一进灶膛,火就灭了,所以需要一个帮手。可这事儿呢,陈子昂压根没干过,他心虚的问道:“你……你让我去了就能起火了吗?”他开始还以为谢家庄如何如何热情好客——为了招待他,连厨房的人手都不够用了。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自做多情——他正赶上与夏侯一族同赴谢家庄做客,事分轻重缓急,人有高低贵贱,夏侯姓的人还未到,自己倒先成了奴才。
  那么夏侯究竟是何等来头呢?谢方正冲陈子昂笑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子昂见状也便不再追问,只责怪自己吃不得苦——连谢梦元都在干活,我竟不如他的能耐吗?
  要强是一剂万能良方,所有恐惧纷纷溃散,不会做的事情竟也成功了。喜得陈子昂眉开眼笑,活像叫花子在半路捡到了金子。他坐到灶膛前谢方正的身边,感受烈火蒸面的灼热境地。干柴噼啪爆炸,溅出小小的火星子,在橙金色的火光中轻轻一飘就杳无踪迹。这一切都是那样绮丽,原来劳动的乐趣并不亚于打猎,陈子昂开始喜欢生火了。
  谢方正丢下拨火棍,瞅瞅一旁的陈子昂,不可思议似的问道:“你还戴在手上啊?”
  陈子昂随他一道起身,望望左手食指上套的草圈,找了个借口说:“忘了把它摘下来。”他猜想,假如他对谢方正说要一直带在身上会不会被嘲笑?
  灵湖跑到门口,解了子昂的围:“三爷!快到大堂迎接侯爷!”
  “有数了!正要过去呢!”谢方正拍拍衣襟上沾染的草木灰,请陈子昂同去拜见夏侯华空及其家眷。因为他已经向父亲说明子昂对自己有恩,也就是谢家的恩人,自然不必见外。
  在去大堂的路上,谢方正告诉陈子昂:“夏侯貂是二哥的心上人,也就是我未来的二嫂。她的父亲夏侯华空来自京城,官位自然不低,并且这个人暗中很受武皇后重视,因而能够翻云覆雨。你可以趁此机会蒙他老人家提携一把。”
  “多谢谢郎指点。只是不知你是如何获悉各种内情?”
  谢方正粲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过哥哥切不可将它告于他人。”
  陈子昂点头应允,很快跟随谢方正拜见了夏侯一家。夏府上总共来了六个人,除了夏侯华空,还有他的两位夫人、长女以及长女婿。没有到来的是二小姐和三小姐。陈子昂判断出那位体态娇小且最年幼的便是四小姐夏侯貂。她同她母亲相似,黝黑的肤色泛着柔和的光泽,是黑美人中的极品。男人所以喜欢白面伊人,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正宗黑珍珠难觅。若没有一双灵动闪烁的秋波媚眼是为天大的败笔,也就谈不上美貌。夏侯貂是美的,她有着被深色衬托出的抢眼明眸,还有着官家小姐的端庄与异域般含蓄的野性,这和谢家二少爷确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夏侯华空与陈子昂说话,让年轻人略感方才的失态。然而夏侯对他十分客气,对他的见义勇为大嘉赞赏。这不仅是因为谢老夫妇吹捧的关系,另一方面也由于陈子昂识时务的头脑初展俊杰头角。可是陈子昂却看出夏侯华空对谢方正的冷落,那么他对自己的热情有一半是在做戏给谢方正看。
  连陈子昂一个局外人都看出了端倪,谢方正还不明白那些情态隐含的深意吗?这么多人,即使没有谢方正也一样闹猛。谈妻说子、议古论今、指天道地……别有一番趣味写在众人脸上。谢方正处于热情似火的年纪,无法忍受这种虚假的敷衍,即便他们并无恶意,却仍然激起他内心的抗议。于是在众人酒足饭饱之后,由谢苍正带领大家游园,谢方正则与他们分道扬镳,一个人爬上了屋顶无所事事地坐着。
  突然,他远远望见便道上吕克扬骑马扬鞭飞驰而来。他下意识地站起来,向下面高声叫道:“喜地!开门!吕公子向大门冲过来啦!”
  因为小0(凌影,这个谐音真不错)不喜欢原来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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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天、喜地接到命令,拨开门闩吱呀呀拉开大门,之后在中间拉了一根绳子,吕克扬进门必定人仰马翻,正好为三少爷挨揍的事儿出出气。不愧是看家护院这么多年的奴才了,跟主人学会一点小伎俩就想看别人出丑,那可太低估了吕大少爷的反应,终究只能贻笑大方。
  “谢方正,”吕克扬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把陈子昂藏哪儿了?”
  “我又不是人贩子,要他做什么?”
  “少废话!我就不信这么大一个活人不是被你骗走了还能去哪儿!”
  “这倒稀奇了——脚长在他身上,他爱上哪儿上哪儿,你管得着吗?他的行踪还要向你汇报吗?阁下的支配欲也太过火了吧?”
  “哼,少跟我讲这些歪理,你应该知道惹我的后果。别人愿意听你胡搅蛮缠,我可没这个雅兴!快把人交出来!”
  “娘子怕相公我收买了你的人而失去了帮手吗?”
  歹毒的想法又被揭穿,吕克扬只好暂时沉默。他认识到自己再有什么反应都会被谢方正察觉,让他有所防范。就像那些赌徒赌输了,必须罢手一个月才能改运一样,吕克扬不得不克制自己的冲动。
  谢方正当然不会任由双方僵持下去,他撇撇头说:“就在后园,你自己去找吧。”才说完,吕克扬插手到他腰带,使劲往上一提便把谢方正捺在马上:“由你陪着去,免得你又玩什么花样。”
  “说的是,娘子千万不要离开我半步,不然可是很危险的。”满口讥讽的辛辣味儿让吕克扬吃不消,他到底不如梓州人那么吃辣。既然吃不了,那就找法子把他的辣味冲淡,这需要很多水,用口水代替也未尝不可——吕克扬开始盘算着浪费口水的方案,那将来就不怕淹不灭谢方正的烫舌之辣了。
  吕克扬暗自得意地闯入后园,才出了百儿十步,迎面就望见谢苍正领着好几个人向这边过来。众人看见这位不速之客都露出讶异之色,面面相觑。直到陈子昂从列位身后走上前,众人才恍然大悟,又与吕克扬闲扯几句便各自散了。
  吕克扬从谢家庄接回陈子昂已是三更时分。二人回到吕府,理应熄灯就寝,吕克扬却不迭追问陈子昂突然失踪的原因。陈子昂拗他不过,只得借口搪塞,说是去谢家庄打探缺陷大王的底细。吕克扬既不呆也不傻,当然明白陈子昂在说谎,否则以他的本领又怎么会被谢方正那个三脚猫发现?并且还知道他在后园?
  吕克扬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一丝怀疑继续盘问:“那子昂贤弟一定是收获不小了?”
  这本是一句试探的问话,可是到了陈子昂耳朵里就仿佛吕克扬是顾左右而言他了。陈子昂但愿吕克扬还不明白他的想法,也确信吕克扬没有那样通天的本事。他就把一些看起来毫无瓜葛的事情告诉吕克扬:“你也知道谢梦元精灵鬼怪,我一进庄园就被发现了。幸而他们家来了客人,谢二公子就邀请我一同游园为我解了围。”
  “谢苍正?”吕克扬的脸皮莫名其妙地抽了一下,他想叫陈子昂以后少提起这个人。陈子昂看得出他的些许不满,但又不想问出一些越说越惹火的事情,也便这样作罢了。
  “说来也巧,那些客人正是姓夏侯的。谢苍正就是因为夏侯四小姐才不娶令妹。”陈子昂又把话题扯回吕玉芊身上,好让吕克扬觉得他确实有调查底细那么一码子事。
  “可是,”吕克扬坐得腻烦了,慢腾腾踱到对面陈子昂的身后说道:“我已经认出那群人是夏侯了。你的消息一点用处也没有。”他这话很刻薄,他不顾友人的面子,藐视其行为,让陈子昂不服气地说出了一个他也不知道,并且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追究的消息:夏侯华空在武皇后跟前的面子可谓天下难得。
  吕克扬先是一愣,而后呵呵大笑:“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简直闻所未闻!”话是这样说,可他心里也并非不相信。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说不定那个夏侯老头子真的是个至贵之人,否则谢玉山那老不死的能让自己吃亏吗?
  陈子昂十分清楚将实情告诉吕克扬的结果,他不能老老实实地说是谢方正告诉自己的,那还不被笑掉大牙?为什么谢梦元在吕克扬眼里是那样的不堪?陈子昂烦恼地将手掌撑到额头上,这一小小的动作恰巧让吕克扬发现,吕克扬牵过那只手,上面赫然箍着一圈草茎编制物。
  吕克扬哼笑着,闲聊似的问:“这是哪位姑娘的手工?还真是心思细腻啊!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才好。”他见陈子昂窘得无话对答,方又摆正了姿态,隐含着淡淡的讥笑说起风凉话:“据愚兄所知,斜子平时没事做就跟着他家里的小丫头片子们做这种玩意儿,你还当成宝贝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把他当朋友了?”
  陈子昂听他越来越敌意的口气,反而不再投鼠忌器,干净利落地答道:“实不相瞒,夏侯的势力正是谢郎告诉我的。”
  吕克扬听罢,狂笑不止:“子昂,贤弟啊!荒唐!荒唐至极!他的话你也信?还收下他这种破烂!”不及防,陈子昂的草环被摘走,由吕克扬踩在靴下踢进了桌底。
  护送方宜云回来之后就领略到吕克扬唳气熏天,现在陈子昂更认识到他的蛮不讲理。白天还觉得吕克扬可怜,这时他却叫嚣到自个儿头上了!陈子昂要他知道,自己不是任由别人利用的弱者。即便吕克扬施过恩惠,那也不能倚仗着这点恩惠恶意插手别人的事情,干涉别人的自由!
  “请你出去!不要妨碍我休息!”
  过去哪个笑容可掬的吕克扬遭到这样强硬的驱赶,再装不出什么君子风雅,顿时勃然大怒,喝道:“这是我家,该滚蛋的是你!”
  逐客令下达,陈子昂二话不说,迈出吕克扬曾经为他准备的客房,在夜幕的掩隐下很快消失在吕府。吕克扬正在气头上,想骂他忘恩负义,又不知如何开口,青筋暴起的拳头刹那间把桌子砸出一个凹洞。
  有仆人闻声赶来收拾残局,吕克扬定神一看,却不是别个仆人,而是府上一位食客。一个爱说教的老家伙,仗着父亲吕震天的器重就对小辈们吹毛求疵,在吕克扬认为,他是个不要脸的典范。这么晚了,他还来干什么呢?吕克扬好声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苍老的声音回答说:“少主人何必为了一些小娃儿之间的别扭而坏了修养?你该做的不是处心积虑地控制别人……”
  “说够了没有?”有人代替吕克扬喝断了楚司行的话。他显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