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1-02-19 21:26      字数:4894
  一直到一九三○年,我离开南开大学,始终是新剧团的一个积极分子。在这
  短短的,对我又似很长、很长的六年里,新剧团扩大我的眼界,我决定一生
  从事话剧。我一生永远不能忘记我们排戏的热烈、认真、亲切的气氛。我的
  青年时间可以说在这个极可爱的团体里度过。在有学识、有才能的导演张彭
  春教授十分严格的指导下,我跟同学们和比我大一二十岁的老师们,演了相
  当多的话剧。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演戏,怎样演戏,甚至于如何写戏的种种学
  问。这一点一滴的艺术知识是经过年复一年的舞台实践理解的。
  彭春老师通过导演、演出,不断地指导,教给我们认识国内外许多戏剧
  大师。我时常怀念在南开中学礼堂后台和校长会议室排戏的情景。在那几间
  宽大、亮堂的房间里,我们专心排练,好像面对人生的战场,那样认真,那
  样充满战斗的气息。
  我听说许多前辈和学长,其中如周恩来同志也在这个剧团演过戏,而且
  写过关于话剧发展指导思想的文章。解放后,我才读到他的论述,以及他组
  织剧团,参加演戏,并亲自设计、制作布景的事迹。但更早关于南开学校如
  何开展话剧事业,我是茫然的。
  南开大学出版社编印了《南开话剧运动史料》。这部专辑确实把南开学
  校早期话剧活动,从一九○九年到一九二二年的翔实可信的材料搜罗得相当
  完整。这部书是夏家善、崔国良、李丽中同志用了多年的功夫,辛辛苦苦,
  从各方面采访、征集、搜罗、甄别大量的材料编成的。他们把南开新剧团的
  话剧理论、剧团组织、演剧史实、活动记事、剧目汇览,部分剧目演员饰角
  色一览,以及一些评论文章和失传的剧本搜集成书。
  使我感到特别亲切的并且给我很大启发的文章是周恩来同志写的《吾校
  新剧观》。这篇文章不只阐述南开新剧团为什么活动的旨趣,也是剧团的总
  结。它奠定南开新剧团发展道路的理论基础。
  南开新剧团仅仅活动到解放前为止。但在我心中,它仍然是一些活生生
  的人,年年不断地演着新的话剧。当然,这只是我的幻想。实实在在出现在
  我眼前的,是这本《南开话剧运动史料》。
  我希望它能引起爱戏剧的读者们的兴趣,把它看作是一部值得一读的好
  书。
  一九八四年九月十一日于上海
  (原载《人民日报》1984年
  10月
  17日)
  看了《青丝恨》的排练
  《青丝恨》是李玉茹同志写的京戏剧本,共四幕:逼试,绝情,告庙,
  噩梦。
  这是一束青丝与一顶纱帽的故事。古往今来,多少负义的“王魁”背弃
  了多少忠诚的“敫桂英”。象征善与美的桂英,在某种意义上,是个不愧为
  “人”的胜利者,她看透了世态,死得其所,王魁却为了一顶乌纱帽,堕落
  成为鄙陋、险恶的小丑。高做的桂英终于战胜了卑怯的王魁,不在于因果报
  应,却在美与丑性格上的鲜明对比。纯洁、真诚的桂英享受了人的崇敬;阴
  恶、善变的王魁终于遭尽愤恨与嘲笑的鞭笞。《青丝恨》是一出寓教育于娱
  乐的喜剧。
  《青丝恨》的演员,用了现实、浪漫和极大夸张与嘲弄的喜剧手法。“告
  庙”一场,庙里不过是木骨泥塑的神胎。但在神魂颠倒的敫桂英的幻觉中,
  他们不但活动起来,居然和她谈起泰山压顶一般重量的金钱和权势。现实的
  桂英,一生痛苦与受折磨,她在幻党中识透了世态真相。
  “噩梦”一场,作者摈弃了“活捉王魁”阴森恐怖、鬼来报仇的场面,
  却在王魁泥醉的噩梦中,极力刻画他的矛盾、恐惧与狠毒的阴暗心理。噩梦
  中敫桂英的出现,时而是丞相小姐,时而是妓女桂英,更变幻出一场热闹的
  嘻笑怒骂的讽刺喜剧。结尾,王魁还是得意洋洋,却不无后怕地戴起乌纱官
  帽,做他的状元老爷去了。
  这出戏的特点是:作者试用现代心理分析的方法,把“告庙”中的敖桂
  英与“噩梦”中的玉魁的内心世界,形象地表现出来,步步不离开京戏的传
  统形式,却又创造出新的奇异的变化莫测的境界。
  这出戏,写作与演出,尽量发挥京戏独特的表现手段。他们企图描绘每
  一个角色,集中场次,反对冗杂,不想按旧例从头叙到底。当然,那种传统
  的铺叙写法,是民族形式,自然是可用的,而且是群众喜闻乐见的。但《青
  丝恨》,从剧本到演员,是另辟蹊径的。
  这出戏是上海京剧院根据党中央号召抓好改革中“出人出戏”的原则,
  培养第三梯队,培养年轻有力的演员,采用新的剧本上演的。作为实验,全
  剧组冒酷暑懊热,连日排练,花了近四个月的功夫。许多造诣很深的老同志
  充满信心,紧密团结,下了决心力求达到党与群众的要求。是十分辛苦、十
  分负责的。
  为了“出新人”,这个集体围绕一个青年——李占华全力用心合作,这
  在京剧界可能是少见的。
  这是十分可喜的尝试。
  一九八四年九月五日于上海
  (原载《文汇月刊》1984年第
  10月号)
  回忆蒲州梆子
  蒲剧是山西四大梆子中最古老的一种。据说明末,甚至嘉靖年间,已经
  出现。多年来它和人们酷爱的秦腔,往复接触,相互影响。正如许多长久流
  传的戏曲一样,它深深植根于人民群众,是群众世世代代喜闻乐见的大戏。
  蒲剧有深厚的传统,有十分优美动听的音乐和唱腔,其“唱、念、做、
  打”的基本功夫是惊人的。有成就的青年演员与其他蒲剧艺术家,既承继往
  日的传统,又推陈出新,表达今日的时代精神。这是一支有雄厚的后备军的
  队伍,有造诣很深、善于教戏的老师,有浓厚的艺术空气,有大量会看戏、
  会欣赏的观众,有一批艰苦学艺、有天赋、戏德高尚的艺徒,当然,还有善
  于领导、认真领导的负责人。蒲剧的前途是无限的,今后的影响将是深远的。
  一九八三年十月间,山西省蒲州梆子青年演出团来首都演出,二十四场
  中,我大约看了八场。任跟心的《挂画》、《烤火》、《打神告庙》,崔彩
  彩的《放裴》、《双锁山》,郭泽民的《跑城》、《贩马》、《黄逼宫》和
  另外一位武生演员演的《伐子都》,都非常精彩。这些戏我每场必看,有的
  看了两遍,如任跟心的《挂画》、《烤火》。今天的剧场是不大叫好的,但
  我心里不知叫了多少声好。我惊喜,我由衷赞美,想不到这几位青年演员对
  人物有这般深刻的感情,他们心领神会,运用多年苦练出来的那样细腻、精
  巧、熟练、扎实的功夫,酣畅淋漓地演出来,唱出来,舞出来。孔子闻韶,
  三月不知肉味。孔夫子欣赏艺术到了“太上忌情”的地步。我看了那几次蒲
  剧的演出,也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表达自己的喜悦。
  这三位演员多年轻(任跟心当时才十九岁!),多朴实,多聪慧,多谦
  和。他们脸上放出青春的光彩,他们是厚实有力的艺术家。
  有远大前途的演员总是不骄不夸,深藏若虚,保有学艺无止境的韧性与
  耐力。我感到这几个演员就有这样好的气质。他们目前的成就已经称得起现
  在常说的“表演艺术家”。我们以为不一定演到四五十,六七十岁,才能奉
  上这顶桂冠。观众有眼睛,有耳朵,他们心里会给这些演员光荣的称号。我
  看,艺术家不在于头上多加几顶桂冠,艺术应深深刻在广大人民的“口碑”
  上。
  举出这三位演员,不仅是为了赞美他们个人的苦功夫、真本领,更为说
  明这样的演员代表了蒲剧之所以为蒲剧,蒲剧艺术是不朽的,它是一座宝山,
  一个宝库。探索、研究、继承、创新吧!紧跟时代精神的发展而发展,更加
  丰富起来吧!
  凡是参加了这个传统丰富、训练严格的队伍的人,当然包括研究蒲剧艺
  术的同志们,都会有美好的将来。蒲剧艺术将会大大发挥力量。过去的蒲剧
  传统要研究、分析、总结;对新的蒲剧现状和将来更应重视。因为,活的材
  料、活的人物、活的蒲州戏曲更生动活泼,更有生命力。
  蒲剧的音乐明丽动听。我是不知音的,听音乐,往往像“对牛弹琴”。
  可是听蒲剧乐队的演奏,忽然豁然开朗,有点“如听仙乐耳暂明”之感。这
  种美妙的感觉使我回忆起一九六二年在南方听潮剧乐队的演奏,它同样美好
  动听。潮剧有更悠久的历史,嘉庆年间已有剧本流传,潮剧的音乐保留了不
  少唐宋以来的占乐曲,不断吸收当地大锣古音乐、庙堂音乐和民间小调。音
  乐曲调之美,是我从未听过的。我不能道其究竟,只觉管弦乐和打击乐配合
  得十分和谐,分外动情。当时,我随老舍、阳翰笙、张庚和许多老专家,参
  观潮剧学校。演奏乐部陈列的乐器,多种多样,大开眼界。尤其是,他们用
  的鼓大大小小,似有几十个,据说音色、音阶,各具特色,可以表现复杂多
  变的情绪。更有一面特殊的大锣,叫“深波”,音质低沉,可以引起幽怨沉
  痛的情感。潮剧、蒲剧,南北两种戏曲的音乐,有异曲同工之妙。看完蒲剧
  演出,我没有向乐队的音乐家们讨教,探听一下为什么那般优美,真是可惜。
  任跟心在《挂画调《烤火》中的表演细腻。灵巧、精美。配合她的表演,乐
  队演奏得那样富丽、轻快,多色彩的音乐,使人欢喜,使人神往。
  中国的传统戏曲音乐极为丰富,确应更仔细地研究,它究竟如何解释,
  如何渲染、卞托表演中千变万化的情绪与动作,如何配合得那样美。我们才
  能明白戏曲的舞台气氛,戏曲的鲜明的节奏感,是怎样辛苦经营,综合创造
  出来,丰富起来的。
  蒲剧的艺术家经常出城入乡,又离乡迸城演出。演出场次多,工作重。
  演员说他们每年演三百多场,是经常的事。这说明他们不脱离群众,群众也
  真是爱着蒲州梆子。前次,蒲剧院青年蒲剧团来京前,已到过四川、湖北等
  地,受到各地群众的欢迎。凡是优美、丰富的戏曲,是经得起所有观众的考
  验的。
  蒲剧的传统剧目很多,如何使旧剧目更新,使它在今日的舞台上更加活
  跃起来,这是值得蒲剧的作家与研究者重视、研究的问题。
  《蒲剧艺术》季刊问世不算很久,正当它出版四周年时,我们祝愿这个
  大有可为的刊物,对传统的蒲剧艺术下功夭,更为蒲剧将来的发展,探寻更
  光辉的道路。从来,我国的戏曲,是在不断继承,不断吸收,不断改革中发
  展起来的。
  如何使这个有悠久传统的剧种,充分表现今日的时代精神,是一个很复
  杂的问题,是一个要全面地、深刻地考虑的问题,需要十分熟悉艺术规律的
  人来指点,需要广大观众为蒲剧现状提出问题。蒲剧艺术家和研究者要善于
  解决许多提得好、做起来却有一定困难的问题。
  《蒲剧艺术》季刊的发展,应能帮助蒲剧充分发扬社会主义艺术的“真、
  美、善”精神。
  我们正在力行四化,祖国各方面正处在大变革,大有成就的时期。
  在党中央精神的指导下,这个季刊将有可观的贡献。
  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六日于北京
  (本文为《蒲剧艺术》而作)
  (原载《戏剧报》1984年第
  12期)
  我所知道的奥尼尔
  ——为《奥尼尔剧作选》写的序
  许多剧作家离下开早年困苦艰难的生活,接触各色各种人物,经过不断
  的职业的变迁,一生在对生命的追索中沉思默想,用自己独特的戏剧表现方
  法,传达自己的思想与感情。
  尤金·奥尼尔就是这佯一位杰出的美国剧作家。他当过职员、水手、新
  闻记者,到过南美和南非,甚至于当过无业游民,在码头上荡来荡去,又在
  哈佛大学学习过编剧艺术。他的剧本有些是传世的创作,为美国文学开拓了
  无边的戏剧王国。他是美国话剧的光荣,是美国多少年来罕见的天才。
  他少年时跟随他当演员的父亲,过了一段舞台生活。他具有敏锐的舞台
  感。他一生试验过各种不同的戏剧形式表现他对人生的认识。他受斯特林堡
  的影响;他博览经典作品;他苦闷,资本主义的社会使他感到非常烦恼,他
  看到了美国社会严重的矛盾。
  从下层社会以至到上层社会,他的剧本可以说包罗万象。他的饱满的生
  活和理智分析使他深究不同的人性。在他笔下,任何题目都吸引你,使你思
  索,使你惊叹他善于表现的才能和他所赋有的异常的戏剧感。他试过象征主
  义的手法,也用过表现主义的手法,但他又似乎不属于哪种流派。我以为他
  基本上是个写实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