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1-02-19 21:26      字数:4857
  音渐“易”知,对于杨氏兄弟的格调高、神韵足的书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前些日子,杨振雄同志到我家里“谈道”(评弹界的行话,意即同行间
  相互探讨艺术),兴致勃勃地介绍评弹传统艺术的五项手法:说、噱、弹、
  唱、演。我听了他的书,感到评弹还有一个“评”字。比方说,他们兄弟俩
  一忽儿演起书中的脚色武大郎、西门庆,一忽儿“跳”出来以说书人杨某的
  见解来“评”。身材矮小,容貌丑陋的武大,在“说”“唱”中,“演”出
  他“心地善良,憨厚可爱”;俊俏风流的西门大官人,在“说”“唱”中,
  “演”出他“心地险恶、残暴卑鄙”。这里就有“评”。这种“评”,评出
  了真善美与假恶丑,点破了说书者(也包括编书者)的道德观、是非观、审
  美观。这种“评”,不是唠唠叨叨,而是画龙点睛;不是枯燥讲道,而是情
  理融合;不是浮光掠影,而是思致婉转。更精彩的是,在有无之间,他们“跳
  出来”,自然而然;“跳进去”,天衣无缝。“评”这“评”那,不悖“书
  情”,更契合“书理”。还有,在“评”的当口,台上说书先生与台下听书
  客人,是直接交流的,相互间像交融谈心,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亲切感。我以
  为,评弹有“评”,是有别于其他艺术的“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没有区别,
  就没有艺术。评弹有“说、噱、弹、唱、演”以及我所姑妄言之的“评”,
  与其他艺术有着明显的区别,数百年,“评弹”昂然独立于艺术之林。“十
  年内乱”把评弹独特之“法”都“乱”掉了,以“样板戏”为样板,变成不
  伦不类的“评戏”,真叫人啼笑皆非。
  听了评弹《武松》,最近又听了上海评弹团建团卅年的纪念演出(姚荫
  梅、张鉴庭、张鸿声、朱雪琴等老艺人演出的专场),深感陈云同志说的要
  “保存评弹艺术”,至关重要。
  “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干载其一乎!”陈云
  同志,是欣赏评弹的行家,他的“保存”说,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我
  建议上海电视台把杨双档的《武松》录像带妥善保存起来,更希望有关部门
  把今朝健在的评弹老艺人的书艺尽量录下像来,让优秀的经典的评弹艺术发
  扬,永存。传统的评弹艺术,是祖国的灿烂文化的一部分,确实应该重视。
  当然,反映时代风貌,鼓舞人心的“新书”,更应提倡。我体会,“保
  存评弹艺术”不是把一切“旧书”,不分优劣,不讲意义,都演唱起来。二
  者不可混为一谈。要下大力写“新书”。能否改编今天群众热爱的优秀小说、
  戏剧,电影等?工作艰难,但这是评弹艺术家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评弹现在听众较少,在青年中更少“知音”。我赞成“不要青年来就(作
  “迁就”讲)评弹,而是要评弹去就青年。”的说法。但我们应该向青年同
  志多宣传评弹艺术,让他们逐渐懂得如何欣赏,评弹听众会不乏后继,知音
  的后一代会世世相传的。
  (原载《新民晚报》1982年
  1月
  15日)
  评论需要学识与胆识
  夏衍同志在《人民戏剧》一月号发表的题为《在批评与自我批评中前进》
  的文章非常好。其中他提出了要实事求是地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思想要交
  锋,又要讲道理,不打棍子。就是要开展同志式的批评,这很重要。最近几
  年,我们的戏剧评论工作是有成绩的,是在不断提高的。这一点不容抹煞。
  但是,我也有另一种感觉:许多评论不能讲真话。空话多,套话多。甚至形
  成了一种公式,开头先说主题如何有教育意义,然后再说人物、语言,大抵
  是些一般化的不大中肯的话,最后总要说到“瑕不掩瑜”之类。这种评论,
  千篇一律,没有味道,使人厌烦,对作者和读者、观众都没有什么帮助。
  还有些评论,不是从艺术的美学观点去批评一个作品,往往提出一些原
  则问题,不加分析,似是而非,使人很难办。比如我前不久到外地看戏,听
  到有人批评一个话剧说:这个戏不错,就是看不见党的领导形象。我以为这
  种要求,不大符合艺术规律,什么是党的领导,艺术作品中的党的领导,是
  不是非要出现一位党的书记才能体现呢?作为戏,写得很真实,很鼓舞人心,
  尽管台上没有出现一位党的书记,难道不能说明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是党在
  起作用吗?
  现在有些人很不怕批评,我想,怕批评是不正常的,根本不怕批评恐怕
  也不很正常。我所谓“怕”,不是那种担惊受怕的“怕”,而是要引起作者
  对错误的警觉,引起作者的思考、反省,“闻者足戒”。不怕批评,除了夏
  衍同志所说的那些“骄兵悍将”外,多数则是因为批评的不中肯,没有深刻
  的分析,或者说没有打到点子上。不值一晒,何“怕”之有!
  要想提高评论的权威,关键在于提高评论本身。这要靠评论家的本领。
  评论家应该比作家和艺术家有更多的学识,有更高的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
  想的修养。还要有胆识,敢于讲真话,不做“迎风派”。他要站得更高,看
  得更远。就像鲁迅先生那样,他对《八月的乡村》、《二月》的评论多么了
  不起!观点鲜明,褒贬得当。几十年过去了,鲁迅先生的评论仍然站得住脚。
  我认为,只有这样有真知灼见的评论才真正有权威。
  一个评论家要评论得中肯,首先要懂得作家,能够充分理解他的甘苦,
  待作家以平等的态度,诚恳地称赞作品之所得,批评作品之所失。而不要总
  是以教训的口气,居高临下,指手划脚,更不要同作家站到对立的位置上。
  早年在我开始写作时,巴金同志曾给了我最热诚的鼓励和帮助;六十年代初,
  茅盾、叶圣陶同志对我的剧本《胆剑篇》提出了非常坦率的但很有见地的意
  见,这对我都是永远难忘的。
  说到这里,我又想到另一个重要问题:评论也要有感情。现在有不少文
  艺和戏剧评论,常常是官样文章,不冷不热,没有独到的见解,没有激情,
  像一杯白开水。没有感情,不但搞不了文艺创作,也槁不了文艺批评。记得
  鲁迅先生曾说过这样的话:他得像热烈地主张着所是一样,热烈地攻击着所
  非。这“热烈”二字实在说得好。十九世纪俄国伟大的民主主义者别林斯基
  就是一个这样“热烈”的评论家。当果戈理发表《死魂灵》和《巡按》时,
  多少沙皇的御用文人对他进行攻击。这时,只有别林斯基坚决站出来,对果
  戈理所坚持的文学现实主义给以最热情的肯定和支持,称他为“现实生活的
  诗人”,“文坛盟主”。但是,当果戈理晚年发表了他的《与友人书简选》,
  向沙皇忏悔,公开主张不要废除农奴制时,别林斯基则发表了《给果戈理的
  一封信》,严厉批评了果戈理的反动立场,说对一本有毒素的书,是“决不
  能宽容”的,旗帜非常鲜明。列宁曾指出,别林斯基的这封信是“优秀作品,
  直到今天它仍具有巨大的、生动的意义”。别林斯基的这种评论态度,是很
  值得我们学习的。
  文艺评论对促进文艺的发展是非常重要的。许多优秀的评论家,往往对
  一代甚至几代文学艺术的发展都有影响。应当看到,现在我们的评论远远落
  后于创作。我们希望能出现一些真正深刻的评论家,写出有独到见地的文学
  和戏剧评论。要打倒那种平庸的公式化、概念化的评论。在我看来,出现一
  个有权威的文艺评论家,在一定意义上说,比出现一个作家更重要,但也更
  困难。这就更需要下大力气培养。我认为,我们搞评论的同志首先应该练好
  基本功,提高思想,加强修养。要扎扎实实地学习,不能满足于一知半解。
  最近我在一次会上有个口头发言,整理发表后,有位同志发现其中有好几处
  “引经据典”引错了。这给了我很大教育。我突然感到自己年轻时读书不够
  扎实,不如茅盾、巴金同志。我读书读到喜欢的地方就拚命读,不感兴趣的
  地方就跳过去。学习只凭兴趣是不行的。必要时要咬着牙反复读,直到读懂
  了,读透了。就像学医,必须从解剖、生理学起,可能很枯燥,但过后会知
  道这些基础知识是多么重要。无论搞创作还是搞评论都是艰苦的,不能走什
  么捷径。天才就是勤奋,这是天经地义的真理。最近我读到法国作家丁·列
  那尔的一段话觉得很好。他说:“。。在文学上,只有当牛。所有天才都是
  最壮的牛,他们每天工作十八小时,孜孜不倦。荣誉,就是不懈的努力。”
  最近,文艺界正在讨论提高创作质量问题,许多同志提出要深入生活,
  学习科学文化和历史知识,学习语言,我深有同感。搞评论的同志同样应当
  认真地向社会学习,向书本学习,并且要善于思索,勤于实践。我想,讲真
  话还要讲出道理来,讲出水平来,这并非是容易做到的事情,讲真话自己还
  必须具备讲真话的条件,既要有学识,又要有胆识。
  (原载《人民戏剧》1982年第
  4期)
  《莎士比亚研究》发刊词
  有史以来,屹立在高峰之上,多少文学巨人们教给人认识自己,开阔人
  的眼界,丰富人的贫乏生活,使人得到智慧、得到幸福、得到享受,引导人
  懂得“人”的价值、尊严和力量。
  莎士比亚就是这样一位使人类永久又惊又喜的巨人。
  我们从他的创作里获得灵感、启示和智慧。时代变化了,社会进展了,
  尽管民族有歧异,地域不相同,世界各地的学者们,都在莎翁身上发现巨大
  的欢喜、无限的生命,都禁不住赞叹:“人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杰作!。。”
  这段话写的不就是莎士比亚自己么?他不就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么?古往今来,代表“人”,又为“人”——尽管自己不一定理会——创造
  奇迹的人,是屈指可数的。莎士比亚是我们当中的一个,是最贴近人心的一
  个。他为普通的人而写,又为天才的人而写;为智愚贤不肖的人而写,又为
  世界各个民族、各个有文化的角落而写。然而他又是多么深、多么难以讲得
  透的诗人啊!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这句颂扬的话原是讲我们古代的圣贤的。我
  看,当然可以送给莎士比亚。各国有才能的学者和戏剧家们,都在研究他的
  戏,演他的戏,孜孜以求、倾一生精力为他写论文、作注释、作考证,这是
  学者们乐此不倦的境界。一辈子只想好好演几个莎士比亚剧中的深刻、精微
  的人物,把他们活生生地重现在观众面前,这是无数演员们一生在舞台上渴
  望的幸福天地,许多导演和舞台艺木家们又何尝不如是向往呢。
  历史上有这样的事,研究莎士比亚的学者们喜欢只把莎士比亚剧本作为
  侍、作为学问来钻研,有人甚至不大赞同演出莎士比亚。这大概是因为流动
  在幻想中的莎士比亚比呈现在眼前的舞台上的莎士比亚更丰富、更完美吧。
  致力于莎士比亚剧作演出的艺术家们似乎又和那些以莎士比亚为文学研究对
  象的专家们不大说话,不能常常讲到一块儿去。——也许这已是过去的历史
  了,今天的情况有所改善了吧。
  这个学术性刊物,选登了致力于研究莎士比亚的学术论文,也选登了关
  于莎士比亚剧作在中国演出的文章。我们的想法,无非是指出莎士比亚是伊
  丽莎白时代为当时的观众写戏的剧作家,同时他又是最伟大的诗人。他的剧
  本需要许多学者在书斋里作专门的探讨,也需要艺术家在舞台上不断演出。
  如果书斋里的学者与舞台上的演出者像合作演奏一部伟大的交响乐似地
  那样亲密、热烈地合奏起来,那么我相信,我们不论在莎上比亚的研究或是
  演出方面,都会取得新的成就,都会给人一种惊人的、丰富的感觉与享受。
  我们是中国的学者。在中国研究莎士比亚,缺少一个资料丰富的条件。
  在资料。上,国外的学者是得天独厚的。再说,莎士比亚毕竟没有生在中国。
  我们有关汉卿,有王实甫,有汤显祖等。关于他们,我们有不少的话可讲,
  汤显祖和莎士比亚是同时的,关汉卿、王实甫离现代有七百年了。而莎翁的
  名字还是在二十世纪初,通过用文言翻译的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吟边燕语》
  等,我们才开始知道。
  然而我们研究莎士比亚有一个与西方不尽相同的条件,我们有一个比较
  悠久的文化传统。我们受不同于西方的文学、哲学、美学、历史、社会条件
  和民族风气的许多影响。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们是以一个处于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