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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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7 01:39 字数:4823
“我这辈子……负了你,对不起……钱大哥……”
勋达紧紧的抱着她,想用身体的温度温暖她不断颤抖的娇躯,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心痛她满腔执着敢爱敢恨,她的这一生果真是系在了他的身上,而自己,永远走不进她的世界,他想在最后一刻,问出心底的不甘:“秋娘,若有来世,你可愿……”
“我……我……我来世还想……想遇见他。”她涣散的眼睛蓦然紧闭,温热的气息凝固在了勋达耳边,却刺穿了他膨胀的心,一声声爆裂的哭喊回荡在茅屋,撕心裂肺的痛袭遍了全身,再痛,不过如此,就连来世都成了一场空欢喜。
霓裳羽衣,翠玉朱环,静娴将它们都封在了箱子底,她挽起了长长的秀发,一身素色宫装,不施粉黛,手中不离一串佛珠,看不出有半分皇后的凤态,坤宁宫中时时都有木鱼的响声传出。她愿亿年长跪佛前,只求换取与他生生不变的轮回。
静娴展开了那卷圣旨,有些人,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得到惩罚,她持笔模仿先帝的字迹写道“魏清泰之女,禀性纯良,秀外慧中,朕将其作配荣亲王弘轩,望秉承孝仪,勿负朕托。”
她难受的摸了下腰间的璎珞,喃喃自语:“轩,就连报仇都要利用你的名讳,你会怨我吗?”
“主子。”织锦奉上了一杯茶,轻轻叫了声出神的静娴。
“怎么了?”静娴见织锦和小信子都站在殿中,便猜出他们有事情。
“子衿在房中自缢了,留了一封信。”织锦面带惋惜,将信递给了静娴。
经历了这么多,还有什么能让她不堪一击呢?她随手打开信笺,只可惜了这样一个女子,“好好安葬她吧!明日传顺福到宫里。”
“是。”小信子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低头应了声。
园中的桂花飘飘洒洒,静娴闭眼躺在院中的贵妃榻上,新燃的檀香如烟弥漫,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行至五步远,一切安静。
静娴不慌不忙的说道:“子衿死了,为你赎罪,也因无颜面见本宫。”
顺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奴才对不起子衿,可皇上对奴才有恩,奴才不能做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静娴冷笑,说:“正因如此,你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当日在刑场,知晓荣亲王还活着的人一夜之间都消失殆尽,你说,皇上会让别人知晓这桩丑闻吗?”
顺福瞬时间慌了神,说:“这……这当日都是令贵妃逼奴才的……”
“本宫已命织锦安置了你的家人,你大可放心。以后的事情你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顺福心中一凉,嚎啕着吐出:“奴才该死,奴才害了娘娘,害了子衿,也害了自己啊!”话毕,他便在青石板的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织锦拿着那卷圣旨递给顺福道:“把这个放在身上。”
顺福慢慢起身,抖动着唇,望着静娴说:“娘娘放心。”他额头的血迹在阳光下如此艳丽,是子衿最爱的杜鹃红。
顺福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织锦才说道:“娘娘,宫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静娴慢慢睁开眼睛,一汪晶莹,“就算本宫可以放过他,皇上也不会放过他。子衿,本宫让顺福来陪你,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静娴起身,素色的宫鞋踏过青石上的血迹。
几日后的夜里,皇上怒气冲冲的冲进了延禧宫,一卷还染着血迹的圣旨砸到了令贵妃头上,她稀里糊涂的打开后,全身不断战栗,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抬头看着皇上暴怒的样子,就连手指骨都“咯咯”发着响声。
她跪倒在地,解释道:“臣妾不知……”
他愤怒的声音如山洪倾泻般咆哮而来:“你不知?你不知道你便让顺福将一切揭穿?你不知道你便偷偷买通狱卒让他好好照顾弘轩?你是不知道这样的弥天大谎会水落石出?还是不知道顺福会与朕和盘托出?”
令贵妃百口莫辩,她心里乱的很,只是拼命说道:“这圣旨……臣妾真不知这圣旨。”
“你是想说有人陷害你?”弘历嘲笑的哼了两声,“有人早早准备了先帝的圣旨去陷害你,真是好笑啊!真好笑。你们都是朕的女人啊,为何都要与他扯上关系?怎么?是荣亲王不要你,你才来朕这里?告诉你,朕不稀罕。”他骄傲的自尊心再次被打击的鲜血淋淋,输在同一个人身上两次,他怎能不发狂?
“皇上,没有,臣妾从来不知此事。”令贵妃近乎哀求的拽着弘历的衣襟,谁知弘历一甩,将她重重摔到一旁。
“皇上,皇上。”无边的哭喊声回荡在黑夜中,哀怨的心痛过后是一阵阵肝肠寸断,她紧紧将圣旨捧在胸前,说不出的感觉却如锥心般痛。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种不解之缘,若是多年前,他可以遵从圣旨,她的世界便不会如此不堪。也许,早在孝贤皇后跳河的那一瞬间,她大声呼叫,改变她命运的同时,或许可以阻止他们相恋,她没有害皇后,只是没有救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人变成一具浮尸,原来世间真的有报应。
令贵妃触怒龙颜,被幽禁宫中。这样的圣旨,直至三年之后,还有人不明所以。而静娴便趁机让皇上下旨,将十五阿哥交给了庆妃扶养,这后宫大权,她也偷偷交给了庆妃。
这三年中,皇上大病了一场,痊愈后却更让人捉摸不透,每次要去坤宁宫时,都会临时转弯去另一处宫苑。许是无法面对,相见无言倒不如静静怀念。
静娴念了三年的佛,本无心留恋红尘,只因最后一件事放不下,她便只有独独撑到现在。
乾隆三十年,皇上第四次下江南,为国祈福。静娴本无意随往,只因太后亲自劝说,称这是她作为国母愧对大清之事。她只好不情愿的同往。
静娴正在船内看经书,只听“嗖”的一声,一只飞镖插在了窗子前,她四处看看,忙打开上面的纸条,吊着三年的心终于可以安心落地。
“主子,刚刚奴才们说抓到了一个刺客。”织锦进入后禀报。
静娴心里“咯噔”一跳,忙往出走,只是走到船尾时,见到一人高喊“你不是想赶尽杀绝吗?你逼得他们摔下悬崖,这回可以高枕无忧了吧。现在只剩了我一个人,这最后跟荣亲王有关的一切也马上要灰飞烟灭了。”他说完便纵身跳入河里。
静娴听的出那声音,那是勋达,她感激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时光在保护子乔和逸霖。静娴满足的一笑,故意晕倒在地。
醒来后,她故作疯癫,剪断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没了三千烦恼丝,断了红尘往事,这样,才能让弘历信以为真吧!她为逸霖做的也许只有这些了。弘历命人将她先送回了宫中,他信了,她从此真的看透红尘,毫无牵挂了。
皇后重病卧榻,皇上无奈,太后只好求情,让令贵妃重新摄理六宫,庆妃从旁协理。
一年后,魏婉依走出延禧宫的那一刹那,她竟然无悲无喜,再见面时,哪里还有真情实意?皇上心里的芥蒂,是一辈子都无法消除的疮疤。
弘历若有所思看着孝贤皇后的画像,这个女人才是名副其实的皇后。其余的人,都只会让他蒙羞,乌拉那拉氏是这个样子,魏氏也是这个样子,即使让她重新摄理六宫,他也不会给她皇后的位份,他永远都不会让她听到别人尊她为皇后。
静娴气若游丝的望着窗前的温暖的宫灯,它照亮了黑暗中的黄泉路,她只是一个过路人,在开满金妆盏的黄泉路旁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君若早妾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三年,她了结了所有的事情,现在,该去找他了。
桂花在空中旋转,满地芳菲,她看见弘轩白衣翩翩而起,洋溢着日出般美丽的微笑,缓缓朝她伸出手来,她欢喜的回应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抬起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跨越千年的重逢,消失在了万丈霞光中。
织锦见静娴伸出的手突然垂下,不禁泪如雨下,与庆妃抱头痛哭:“主子,姐姐……”
窗前处人影晃过,魏婉依看着这个香消玉殒的魂,没有窃喜,没有悲痛,只有深深的揣摩和无尽的想象,三年后的同一天,你终究是随他而去了。
第131章 (一百三十)人生自古一场梦
乾隆三十一年七月,身在木兰狩猎的弘历收到了一封快马加鞭的消息,皇后殡天了。他想起见她时,她绝情的对他说:“生亦不同寝,死亦不同穴。”
无声的泪在他的眼中旋转了几下,偷偷滴在马背上,他只别过头,顺了顺马鬃,像是毫不在意般说道:“皇后自册立以来虽无失德之处,然而奉皇太后南巡时,竟私自断发,不遵礼法。论其行为,即便废黜亦不过份。朕现仍然存其名号,格外优容,但其治丧典礼,不必按孝贤皇后的仪式办理,只可照皇贵妃之例行事,葬在妃园寝。”
一代皇后,被葬在了妃园寝,死后不设神牌,也无祭享,最后,也不过落了个妃子的名号。
弘历的心在流血,他扬起马鞭冲刺在猎场上,剑拔弩张的攻击着野兽,嘶吼着射出一支支羽箭。一个男人,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心爱的女人,可最后,却给她的后世带来了无尽的猜忌和疑惑。
庆妃带着永琰去养心殿请安时,有多少次,她看见弘历深深望着手中的垂丝海棠链子发呆,想念一个人,避开她所有的一切,却躲不掉时刻窜出的回忆。
子乔坐在船头,泰然自若的望着山水之间,逸霖手持洞箫而立,风流倜傥的样子不减弘轩当年,子乔忍不住感叹:“真像啊!”
逸霖凑上来,说:“太师父,给我讲讲爹娘的事情吧!”
子乔摆了摆手,拒绝道:“等你行了弱冠礼后,我才能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这可是太师母留下的宝贝,难道太师父不想看看?”逸霖指了指胸前的一本医书。
子乔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说道:“你的性子像你娘。”
“唉,只是世间能敌我娘之人,屈指可数。”
“这话你爹当年也说过。”子乔回忆往事时,想起了太多的情景,他捻着手中的佛珠,怅然望着流动的河水。
逸霖面色划过一丝神伤,爹娘和太师父定是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他隐隐觉得自己猜出了些什么,但现在,只愿爹娘早日安息。
乾隆三十五年,庆妃的表姐着人传话儿,说是和亲王病情加重,她只倒是去陪表姐,皇上并未起疑。
再次踏入离开了几十年的地方,竟变得陌生不堪。她满面惆怅的踏入了他的房间,浓重的草药味有些苦涩,她轻轻坐到了床檐旁,看着他有些展开的抬头纹,不禁泪水涟涟。
“你来了?”弘昼听见她的声音,有些欢喜。
“来了。”庆妃知晓他时日不多,见屋内无人,便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这一辈子,过的真快。我恐怕是熬不过去了。有些事若不告诉你,我死都不安宁。”
“别胡说。”庆妃的责备依旧那么温柔。
“其实,当年是你姐姐故意安排你为皇上献舞。这件事情憋在我心里多年,我一直无法对你开口,若不是当日一舞,皇上也不会看中了你。”弘昼满面歉疚,咳嗽了几声。
庆妃并未如他料想到的吃惊,她还是淡淡的笑着,如初见时淡雅,“我早就知道。就算没有入宫,就算我进了府中,恐怕与在宫中无任何差别,女子因爱而嫉恨已经司空见惯,府中的女子并不少。这辈子,能遇到你,又没有断了这份姐妹情,我已心满意足。”
“徽音。你过的好吗?”他真感动进了后宫的女子还有这样一份善良。
“与旁人相较,已经很好很好了。”庆妃想起了宫中的那群花样女子,令贵妃虽然被太后封为了皇贵妃,但她已经少了往日的那份心气儿,只平平淡淡的在延禧宫赏花赏柳,与皇上更是无半分交谈,这样的日子无滋无味。她要感谢皇后让她扶养十五阿哥,让她的世界不再有遗憾,而令皇贵妃也尝到了静娴昔日心碎的忧伤。
福晋躲在门边儿听的清清楚楚,她自以为瞒天过海,却没想到他们早就知晓,她为了这份姐妹情,竟隐忍了一生的爱情,她自愧不如。
庆妃从府中回来后的第三日,和亲王薨了。裕贵太妃半晌不语,渐渐的才放声痛哭,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如此凄凉,她真的是老无所依了。
皇上每每见十二阿哥时,似乎都能想起静娴哀求他的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忍心放他走?当终于不得不面对立储的那一天时,他才逼迫自己做出了决定。
乾隆三十八年,皇上已是花甲之年,他百般考虑后,选择了十五阿哥永琰作为太子。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先帝如此宠爱弘轩,又为何传位给自己。
只有真正感同身受的人才明白一个帝王的悲喜,他手中有着千军万马,却不为己用,她后宫佳丽三千,真心之人寥寥无几,他羽扇纶巾指点江山,却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需要隐忍起悲喜,收敛起锋芒,该出手时必须稳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