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7 01:39      字数:4821
  乾隆五年的除夕夜过的热闹非凡,海贵人虽卧病在榻不能赴宴,但她亲手缝制了两只大红灯笼,红火火的甚有喜气,像是昭示着她东山再起。林常在的一首首小曲也为宴会增添了些彩头,而魏常在因常侍奉在皇后身旁,也赢得了弘历不少的宠爱。
  绿柳映水面,柳絮纷飞如冬季飘下的漫天飞雪,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柳如烟。海贵人终于可以起床散步了,虽是春季,她仍旧披着一袭弘历亲赐的兔毛大氅漫步于御花园中。
  嘉嫔远远便见到一抹熟悉纤瘦的身影,她也不避之,反而迎上去, “许久未见,贵人病中宛若西施。真真惹人垂怜。”
  海贵人转头见是嘉嫔浓妆艳丽的立于一旁,便讥笑一声,“臣妾竟未想到与娘娘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嘉嫔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奴婢都退后了几步,她一副千娇百媚的神态宛然胜过一旁的娇蕊,“御花园中的花朵哪个不是竞相相逐呢,昔日之事横空有变,本宫亦是始料未及,咱们势单力敌哪里比得上她们众口一词,还好老天有眼,如今妹妹紫气东来,定有享不完的福气。”
  海贵人话里有话的说:“臣妾哪里有福气呢,只望可以学得娘娘明哲保身,勿要再任人摆布便心满意足了。”
  “娴妃虽备受冷落,却大有东山再起之态,而庆贵人不过是可有可无,妹妹是明理人儿,在后宫中形单影只的人若不是宠冠后宫便是备受冷落,可无论哪种,都有一个下场,便是会成为众人排挤或唾弃的对象。”
  海贵人知道这是嘉嫔故意拉拢,贵妃娴妃自然为一派,而皇后与魏常在走的近些,纯妃,庆贵人立场不明,嘉嫔位份皆在他人其下,好在她身旁有两个皇子,而相比之下,自己势力悬殊,若不仰仗旁人,怕会重蹈覆辙了。
  海贵人在心中千思百转后,讪讪一笑,伸手折了朵最娇艳的花朵,在拇指与食指间一转,缓缓说道:“臣妾记得,娘娘最适合这般娇艳的花朵。”
  嘉嫔眸光亮晶晶的如宝石闪耀,她接过海贵人手中的花朵,插到了头上,“妹妹甚懂我意。”
  雾蒙蒙的阳光铺洒在庄严的宫殿上,更显得金碧辉煌,座座宫殿囚禁下的女人除了用心计去谋生,便一无是处。
  第67章 (六十六)凄凉别後两应同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样初春的景色宛若小时踏春的感觉,昔日之景,还历历在目,只是时移世易。
  “落微,去雪姐姐那里再为本宫借几本医书,顺便将这些归还。”静娴指了指桌旁的几本书。
  “主子看的真是快,仔细了眼睛。”织锦清扫着桌上的灰尘。
  静娴悠然一笑,说道:“书非借不能读也。”
  落微捧着几本书走到殿外,便悄悄吩咐了子衿去翊坤宫,而自己却去了内务府取纸张。
  小信子谨小慎微的步入殿内,缓缓从袖口处拿出一封信交给了静娴,静娴识得这样的字迹,她不安的打开信封,却见又是一封小画,画中小桥流水,暮烟横纱,江舟远山,乱红飞渡,可以感受那烟雨蒙蒙的瑰丽,也可品味那倚楼听雨的醉美,静娴轻轻拂过那浓墨溢彩,一颗心仿佛已随此画飞到江南,此番景象不仅仅是姑母心中所向之地,亦是她心中所往之处。
  静娴小心翼翼收起此画,问道:“此信是经何人之手?”
  小信子老老实实回答:“主子放心,王爷乐善好施,待人宽厚,心甘情愿为王爷办事卖命的人比比皆是,送封信对王爷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静娴只知道弘轩的人缘是极好的,但却不知他竟有如此号召力。若是被弘历知晓,后果不堪设想,没有一个帝王可以在身旁容得下这样一个人。
  静娴严肃的嘱咐道:“那也定要让他们小心行事。”
  小信子点了点头,跪安退出。
  弘轩等人平定了绥宁乱党后,本欲还师,但又收到消息称栗林苗匪恣意猖獗,他与冯光裕二人只好又领兵至栗林,这样一折腾,二个月便悄悄远去。
  皇上与皇后去黑龙潭祈福后,回来便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未想到海贵人竟有了身孕。弘历不过看在她救驾有功的份上恩宠了几次,可她倒是个争气的人,这样一来,嘉嫔对她倒是不容小觑了,弘历与皇后商量后,本欲晋一晋海贵人的位份,可巧这喜事来得快,便等她诞下龙种后一并加封。
  婉依知晓此事后,倒是处之泰然,林常在却常常至养心殿请安,无事时便唱曲献媚,直到嘉嫔与弘历闲谈时无意提起,林常在的妙音像极了心兰,弘历便觉得那缕缕丝音仿佛心兰溺死时的呜咽。嘉嫔的一句话让弘历在这段时间对林常在避之不及。
  林常在坐在回廊旁,用力的揪着手中的鲜花,那一片片盛然的娇美在她指尖触碰后便颓成了一滩嫣红。她脑中浮现出嘉嫔的样子,便愤愤说道:“看她现下狐假虎威,若不是看在阿玛的份上,怕是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还有那个海贵人,本宫喜欢的秋露香,她偏偏让内务府都送了她宫中。哼,当真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吗?”
  “主子勿急,现下嘉嫔仗着四阿哥才得了些皇上的宠爱,而海贵人也是身怀龙子。只要主子有皇上的宠爱,孩子不过早晚的事,待到她们徐娘半老时,怕是自顾不暇,而娘娘却是风华正茂呢。”泉香滔滔不绝说道。
  林常在将光秃秃的花茎扔到地下,不屑的说道:“这倒是个理儿,单看看纯妃,有皇子和位份又如何?不过如此。”
  只听后方一声轻咳,林常在转身,见纯妃站在后方装作无意的免了她的礼。她便讪讪说道:“臣妾出来已有些时候了,这便回宫了。”
  柔儿点头,看着林常在摇摆的腰姿仿若水蛇,渐渐走远。
  落绯终于忍不住说道:“主子再这样置若罔闻,咱们怕是要被人骑到头顶了。她一个小小的常在竟然出言不逊,主子身为妃位,何不曾还怕了她?”
  柔儿低眉无所谓的一笑,“难道你忘了上次的事吗?本宫只想安安静静的与永璋度过余生。何必又惹那些麻烦事?”
  “可主子,人善被人欺,只怕她们会得寸进尺啊。”落绯担忧的蹙着眉。
  柔儿低头不语。她从往日的温柔变成了今日的懦弱,这里是紫禁城,一个女人若要在紫禁城中与世无争,那便如同兔子与老虎殊死相搏,到最后不仅仅是尸骨无存,还吞噬了你对未来的一切美好希冀,她忘了,若是没有皇上这个保护伞,如何平安度日?
  春末夏初本是个好季节,可在这样季节交替的时候最易染病,弘历便是在这个时候染上了风寒,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呢?可这位国君身系黎民百姓,他龙体可不单单是他一人的,因为此事,吴书来等几个奴才都挨了太后的训斥。
  天气晴好,弘历难得的躺在院中榻上,吴书来在一旁念着湖南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弘轩与冯光裕在栗林平定了苗匪,可剿匪中弘轩不幸摔伤了腿,以至于现在无法回京复命。
  弘历高兴的同时病情也慢慢好转,他亲自让宫中最好的御医赶往湖南为弘轩诊治,古语云“伤筋动骨一百天”,要等这伤势完全恢复恐怕要一段时日了。
  弘轩倚在床榻上百无聊赖的翻着书卷,他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后,嘟囔了句“了无生趣”,便将书卷丢到了一旁。
  “什么了无生趣?”浑朗的声音打门口传来。
  弘轩扭头一看,满脸尽是不可置信,缓儿浮上一层俊美的笑颜,“钱兄,你怎么来了?”
  勋达冲旁边一瞟,从六棂交扇门后宛然走出一位清丽的女子,她低眉稍稍抬头望了眼弘轩,音若瓷玉般说道:“秋娘见过七爷。”
  弘轩一愣,淡淡笑道:“大老远的,你们怎么过来了?”
  勋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瞥了眼弘轩丢在一旁的书卷,说道:“你这性子,哪里是能老老实实养伤的人,若没有一个半个解闷的人,想必你比死还难受吧。”
  弘轩大笑道:“‘知我者,钱兄也。’不过,钱兄自己来便是了,这路途遥远的,倒让秋娘跟着遭罪了。”
  秋娘抿了口茶,落落大方的说:“七爷严重了,秋娘早早便想见见这诗画江南,现下只不过是沾了七爷的光。”
  “那倒是好,不过,今日你们舟车劳顿,便先歇息歇息吧。”他叫了声“明俊”,明俊走到殿中冲弘轩不怀好意的一笑,麻溜说道:“奴才已经备好了房间,钱爷和郦姑娘请随奴才来。”
  弘轩在心底无奈一叹,她一回头,便可以看到勋达的关怀备至,情深意切,为何偏偏执拗的寻找一处无果之路。他不敢再想这些,他每次想起这些时,便觉的这也是在给自己敲响警钟,秋娘的性子与他相似,如若不然,他们亦不会成为好友。
  彩蝶翩翩在花间嬉戏,南方的炎热中带着一丝潮湿,这与北方的闷热不同,明俊端着一盘水果放在了院中树荫下的石桌上,挤眉弄眼的说着:“奴才看爷现下过的很是逍遥自在呢,美人相伴,名利双收。”
  弘轩一瞪眼,将手中的葡萄粒弹在明俊的额头上,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在这打趣本王。”
  明俊抹了下脑门,哈哈一笑:“爷,皇上昨儿赏赐的那个玉枕刚好可以消消暑气……和……火气?”他看见郦姑娘朝这边走来,便识趣的跑掉了。
  弘轩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笑着问:“钱兄呢?”
  秋娘一笑,如夏日湖中的莲花盈盈而展,“钱大哥说你许久未听曲了,可能是去集市上买琴了。”
  弘轩心内明了,隧道:“说是为本王买琴,可想是昨日他听你说许久未弹奏了,便记在了心里。”弘轩亲自取了块盘中的蜜瓜递给秋娘,郑重其事说道:“秋娘,其实……钱兄对你的情意你不是不知,钱兄虽然有时年轻气盛,但相识许久,你自是知晓,他绝对不会负你。”
  秋娘纤手接过弘轩递来的蜜瓜,只觉得一股热流从指尖窜到心间,她听着弘轩口中的话,只是颔首盯着指尖嫣红的蔻丹,那触目惊心的红像是她心中崩裂的痕迹,她颤抖的舌尖顶着上颚,许久,才用带着潮湿的眼眶盯住弘轩泽泽发亮的瞳孔,哽咽着说道:“那……我对七爷的情意七爷是否知晓?”
  如此直白的话倒让弘轩无言以对,他眨了眨眼睛,避开秋娘火热的目光,他觉得这是报应,谁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往日说话利落的他竟然有些张口结舌,“我……我……”
  “七爷是嫌弃我的身份?”
  弘轩忙急切的答道:“当然不是。”
  秋娘温婉一笑,竟十分冷静,“若七爷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与七爷相交数年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七爷,是心里有了人吧。”
  弘轩吃惊的一愣,想起桌上放着自己无聊的随笔,便心知肚明了,他没有回避,只是眉眼弯弯的笑着,像是沉浸在幸福中,但眼底分明有一丝难掩的苦楚。
  秋娘看着他的神情仿若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便挤了丝微笑,想要掩埋住面上的失落,但又忍不住问道:“恕我多言,七爷可以坦言相告吗?”
  弘轩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抹挥之不去的倩影,她在心头萦绕千万遍,他的确想她了,不知他的信她是否收到,她在沁秀园是否受了委屈,每每想起她,他心内便不安,他神色复杂,但唇角依旧上翘,带着一腔自豪说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子……”除了这样一句,他不知要怎样形容她。
  秋娘很是羡慕他口中的这个女子,能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青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但她又嫉妒那个女子,若是可以,为何让他有些淡淡的忧愁。两人沉默不语间,却听院外明俊的声音响起,“钱爷,你怎么站在这?”
  秋娘顺着攀满爬上虎的的院墙向院门处望去,幽绿幽绿的颜色绽放着无限的生命力,她不便强人所难问出那个女子的出身家世,但她起身后依旧笑得灿烂,“七爷,那个女子……真让人羡慕。”
  弘轩看着她缓缓朝着院门处走去,那明黄的丝裙甚是温暖如日,但却不知何故让他心底生出了一丝怜悯的苍凉,他脱口而出“秋娘”,他沉了下语气,复道:“山长水长,若有一日,就算为你两肋插刀,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秋娘抿唇,纤长的睫毛湿淋淋的打着眼眶,纤柔的身姿回眸后满含深情的说了句“我亦如此。”
  第68章 (六十七)寂寞空庭春欲晚
  弘轩的伤势一天天好起来,他虽心里着急赶快回京,但拗不过勋达等人的劝说,只好稍安勿躁的养伤。弘历的风寒亦渐渐好转,只是皇后的咳嗽却一日重过一日。
  晨起请安的时候,林常在看着皇后咳的厉害,又看着海贵人突起的小腹,便故意说,“娘娘恕臣妾多言,近日皇上感染风寒,娘娘又凤体违和,就连荣亲王征战苗匪也负伤在身,莫不是冲撞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