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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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7 01:39 字数:4818
庆贵人心中一颤,娴妃的话明明是提醒着自己事事以皇后为先,她脚伤渐愈,本该先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可今日一心想着表姐的事情,她竟如此鲁莽,娴妃心灵巧思,她拐弯抹角说话无疑于浪费时间,她犹犹豫豫间,大胆开口:“臣妾行事莽撞,还望不要给娘娘惹了麻烦。”
静娴看着庆贵人蹙着的眉峰细细翘起,如两弯被风吹散的细柳叶,“贵人虽是初入宫中,但本宫看你也算伶俐,若不是心烦意乱,也不会失了礼仪。”
庆贵人不可置疑的望着静娴,旋即缓缓将事情道出。
静娴听罢,扶了下头上刺金的落莲发簪,缓缓起身,沉吟道:“皇上登基时短,能信任的大臣是屈指可数,和亲王身为朝中重臣且又是皇上的亲兄弟,当以百姓为己任,舍小我保大我。本宫知晓福晋的心思,这也正是千千万万做妻子的心思。但此事涉及朝政,本宫实在无能为力。”
庆贵人低眉神色失落,娴妃此事盛宠正浓,若是连她都不能说上话,恐怕只能让王爷亲自走一遭了。她开口虚若缥缈的声音空转幽灵:“是臣妾让娘娘为难了。”
“靠人不如靠己。庆贵人本就是皇上钦点,若是你自己对皇上说终究好过旁人代劳,更何况本宫提及此事便是干涉朝政,而你若提及,那便是家事了。”静娴轻摇着团扇,话语间暗示着庆贵人。
这番暗示的话语在庆贵人心头萦绕千遍,原来该来的早晚回来,只是早一些或者晚一些,静娴看她望着疏离暗影白瓷茶盏眼神游离,便用亲和的言语将她的思绪换回:“本宫听闻庆贵人会舞,贵妃的生辰那便由庆贵人一舞吧。”
这一舞,也许是庆贵人的开始,或是静娴的结束。
落微看着庆贵人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急忙问道:“主子怎么要扶持庆贵人呢?她本是皇上中意的,这样一来,主子岂不是又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也说了,皇上本就中意她,她得宠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若是被旁人借此机会邀功,那本宫才是得不偿失,更何况……皇上曾认为本宫善妒,甭管是否真相大白了,但此事终究是发生了,若是将庆贵人奉上,也可成全本宫的美誉了。”
落微佩服的冲静娴竖了竖拇指后,忙拿起桌上的茶盏一溜烟跑了出去。
上午本是清朗多云的天,到了下午天色却忽然暗了下来,凉风阵阵刮着院里的含笑和松兰,几只蜻蜓在空中停滞一下,转而起起落落的朝远处飞去。
“怕是晚上又有一场雨。”织锦站在廊下对静娴平和说道。
“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静娴慨叹一声,与织锦踏入了殿内。
桌上的烛火忽闪忽闪,猛然间一阵急风忽起,“啪”的一声将窗子刮开,弘历吓了一跳,他顺着窗子向外望去,见内务府的陈顺正躬身手捧托盘向殿中走来。
王公公见弘历并未责怪,忙上前将窗子掩好,而后站立在一旁看着踏入殿中请安的陈顺。
“奴才给皇上请安。”
弘历继续看着手上的奏折,并未抬头,他两唇微闭轻轻从唇缝间挤出几个字:“起来吧。”
陈顺麻利的站起,轻轻走到梨木香檀桌前,恭敬将手中的托盘举起,“请皇上翻牌子。”
弘历在奏折上落了最后一笔,才抬头扫了一眼盘中的牌子,食指灵巧的折了一个牌子,陈顺看着牌子上写着“娴妃”,他刚欲跪安便听皇上说:“不必让她来养心殿侍奉,朕会去永寿宫。”陈顺一点头,跪安后缓缓退出。
静娴得到内务府禀告说是皇上今晚会来,她心里便多了几分安心,织锦看着静娴面上稍带些喜色,便说道:“皇上今晚来,奴婢便不用守着娘娘了。”
静娴佯装生气,柳眉轻挑,“你不说本宫还想不起来,上次你是偷懒回房睡觉了,害的本宫现下想起还后怕。此事落微可以作证。”
织锦俯身,佯装害怕,“娘娘亲善仁和,自是有神灵庇佑,若是奴婢在此,倒是画蛇添足了。更何况那天还有小信子守夜呢。若是娘娘罚奴婢擅离职守,奴婢也只好认罪了。”
静娴一笑,拉着织锦的手亲切说道:“你的用意本宫何尝不知?若不是你,本宫又怎会知道本宫是可以做到的。”
织锦抬手扶了下静娴有些歪斜的发簪,静娴的心思灵巧,她便知道,这样做要比言语上劝说要管用,她唇角窝着笑意,淡淡说道:“奴婢去给主子准备热水泡澡。”
静娴望着织锦的背影,深深的笑意在唇边久久才散去,能在深宫中找到一个懂得自己的人实属不易。
浓厚的黑云将清透的夜空遮的严严实实,弘历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让王进保备轿要去永寿宫。弘历出门后便见听见风声乍起,吹的殿外的树木“沙沙”作响,几个雨点打在了他的眉间,他忙钻进了轿中。
走到永寿宫半路时,雨声便急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轿顶,弘历掀起轿帘想看看雨势,但却见陈太医颔首站在宫道中,他疑惑对王进保说:“去问问他这么晚是要去哪宫?”
缓儿,王进保在轿外低声说:“回皇上,刚刚长春宫的花瓷说是皇后娘娘染了风寒。陈太医这便是要去长春宫。”
弘历心中一抖,墨心感染风寒,竟没有人禀告自己,定是她不让奴才们扰了自己的心绪,他心中一纠,龙言盖过了嘈杂的雨声,“去长春宫。”
王进保一听,忙让人掉转轿子,又让一旁的小太监去永寿宫禀明情况,他便颠颠的给陈太医撑伞跟在轿后向长春宫走去。
第44章 (四十三)乾清宫密书立储
倾盆大雨砸在青石板的路上泛起了朵朵水花,前方如被烟雾笼罩般迷离,弘历心急如焚,他下轿后直奔内殿,倾斜的雨丝淋湿了他俊朗的明颜,地上溅起的水花染湿了他的衣摆与龙靴。
内殿的奴才还未来得及请安,便见一抹明黄闪过,弘历绕过衔金丝的凤仪长荣屏风,看见墨心靠在绣垫上轻咳了几声,他急忙走过去,面色紧张,眼中满是心疼,“怎么病了也不叫人禀告朕?”
墨心抬头见是弘历站在面前,先是一愣,而后才放下掩嘴的丝帕,眼中有些欣喜,但看见他脸上的水迹又有些心疼,“臣妾不过是染了风寒,让太医瞧瞧,开几服药便好了,倒是皇上,大下雨天的也不顾忌着龙体,皇上要是淋病了,这才是臣妾的罪过。”墨心忙用丝帕擦拭着弘历面上的雨水,又让人备了干净的衣服给弘历换上。
弘历看着陈太医开的药方,忙让人去煎药,他掩在袖中捂了捂自己冰凉的手,待有些温度了才摸了摸墨心烧的滚荡的额头,他深邃的黑眸满是柔情,他将被子往上拽了拽,宽厚有力的手掌握着墨心小巧纤细的手掌,他心中的千言万语,浓情蜜意便阵阵传入她的心扉。
“如若下次你再欺瞒朕,朕便要生气了。”弘历温柔的话语倒也含了几分威严。
“皇上夜以继日操劳国事,臣妾不能从旁解忧,倒给皇上添忧,臣妾于心不安。”
“你便是天大的事。”弘历坚定的眼神看着墨心两只饱含柔情的深眸,他字字清晰如铁般铿锵有力。
墨心低头推了下要凑上床的弘历,眼中满是紧张,“臣妾带病之身,莫要传染给皇上。”
“朕现在不是皇上,只不过是平凡的夫君要守护生病的妻子。”他接过花瓷端来的浓药,轻轻喂着墨心,本是浓重难闻的草药味却如百合的香气般飘散在殿中。
静娴站在窗前,看着小太监的身影在瓢泼大雨中渐渐走远,魑魅的迷离横扫着冷寂的夜空,眼前的雨帘倾斜的打在廊下的红柱上,她最厌恶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的感觉,她回首看见站在一旁不语的织锦,轻轻开口:“本宫要歇息了。”
织锦偷偷瞧了眼静娴落寞的眼神,扶她上床后撂下了帐帘。她出门站在廊下凝望着满是雨水的院落。
“姑姑早些回房吧,这里有奴才呢。”小信子伶俐的说。
“今儿我在这守夜。”
“啊?上次也是下雨,姑姑不是说无事吗?”小信子有些疑惑问道。
“这怎能相提并论,今日娘娘心情不佳,不知何时能入睡,何况我看这雨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停,若是半夜赶上雷电交加,娘娘受了惊,皇上责怪下来,怕是你我都逃不过。”
“姑姑说的是,奴才这便去给姑姑取件厚衣服,夜里风大,姑姑若是着了凉,奴才们便没了主心骨。”小信子说完,便麻溜的向偏房走去。
织锦静静站在廊下,与墨黑的夜融为一体,她在宫中这些年,看惯了宫内的兴衰荣辱,人情淡薄,皇上对皇后的心不似一般的宠溺,而王爷对主子的心也不似一朝一日便可淡忘的,她毕竟是与弘轩接触久,她常常惋惜的想若是再早一步,主子也许便会成为王爷的福晋,两人琴瑟和鸣,执手偕老该是多么眷美的事情,可终究是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流水无情。
翌日,天空依旧阴霾,静娴不知别人是否知晓皇后感染风寒,但她既然已经知晓,便不可不去长春宫探望,她有些无力的洗漱梳妆,换上了一袭淡青色的榴花丝裙,外罩浅黄袖边儿的雏菊斜襟短衫,她娇弱扶柳的身姿穿梭在宫道中,嫣红的宫墙映着一抹淡青,若万花从中一点绿。
小八子通传后,静娴缓缓走到内殿,见弘历一袭朝服正打算上早朝,静娴请安后缓缓对弘历说道:“皇上放心去上早朝,臣妾在这照看着娘娘。”
弘历浓密的剑眉展平,面色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他迈出大殿后还不忘回头说了句:“准备好早膳,朕下了早朝会去永寿宫。”
疑惑的眼神渐渐晕染出一丝喜色,静娴弱弱的应了一句,抬头看着弘历大步朝外走去,她冲织锦微微扬了扬头,织锦忙吩咐着一个小太监通传御膳房的人将皇上爱吃的早膳送去永寿宫。
花瓷小心翼翼带着静娴绕过屏风,皇后面色苍白无力的挑着眼皮看了看来人后,虚弱说道:“娴妃怎么来了?”
“近日天气变幻莫测,贵妃已是染了风寒,娘娘劳心劳力管理后宫之事,定要保重凤体啊!”静娴端起一旁檀木几上的药碗,轻轻舀了舀,待花瓷扶起皇后之后,她才缓缓送到皇后嘴边。
皇后看了眼一旁的花瓷,有些不习惯的对静娴说:“让花瓷做便是了,本宫与贵妃都身在病重,若是再将娴妃传染了,可怎生是好?更何况娴妃还要操办贵妃生辰一事。”
娴妃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娘娘是席中不可缺少之人,当然是娘娘的凤体重要。”
皇后无奈一笑,喝完了药,终是忍不住这种别扭的气氛,“本宫小憩一会儿,这有这么多奴才照顾本宫,娴妃在这里本宫倒是于心不安,娴妃去看看皇上是否用过早膳?”
静娴看着时辰,估摸着弘历是快要下早朝了,便吩咐了奴才几句话,跪安退出。
“奴婢是没有想到主子会亲自侍奉皇后娘娘。”
淡然的浅笑如昙花静放在静娴的唇畔,“若是引起皇上的注意,便只能爱屋及乌了。”
阴暗无光的天空渐渐在东方露出一丝曙光,投在永寿宫飞翘的琉璃角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铂金般绚丽多彩,静娴进殿时见弘历已经坐在桌前等待用膳。
“臣妾已经服侍娘娘喝了药,皇上放心吧。”静娴缓缓落座,往弘历的碗中夹了几口小菜。
弘历看着静娴动人的侧脸,话从口中脱然而出:“昨晚……可有怪朕?”
“皇上当臣妾真是小肚鸡肠的人吗?皇后乃皇上的结发妻子,皇上重情重义,实乃臣妾所幸。臣妾又怎敢怪罪皇上?侍奉娘娘本也是臣妾之责。”
弘历深深盯着静娴浅妆淡抹的娇容,像是要窥视出一点异常,只见她神情自然,郑重其事的说了一番话,缓儿,弘历眼角渐露笑意,“娴儿知书达理,乃一代贤妃。”
“此贤非彼娴也。”
“娴儿若是喜欢,朕便将‘贤’赐给你作为封号。”
静娴擦拭了下嘴角,贤妃为唐朝中的四夫人,地位仅次于皇后,虽是大清与此不同,但未免让人觉得有觊觎后位之意,她嫣然一笑,“反正也都是同一个音,臣妾倒是喜欢安于现状。”
弘历轻笑了声,点着头夹着碗中的小菜。
两人用过早膳聊了一小会儿,弘历便起身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静娴本是不想与太后有太多的接触,虽说姑母在时她也算是个孝敬知礼的儿媳,但现下太后对谁都是一副冷言淡漠的神情,让人无半点亲热劲儿,她便称是要去翊坤宫探望贵妃,这便轻而易举的推了请安之礼。静娴刚刚侍奉过皇后,若是弘历不让静娴去侍奉沁雪,难免有偏袒之意。
昨晚的大雨冲刷了慈宁宫中外的宫墙与汉白石的廊柱,垂花门也露出本来的色彩,这倒显得无比通透。
太后手握佛珠,熟练的在两指间转动,她听见奴才通传后,手中停滞了一下,虚抬眼望着走进来的弘历,唇角凛然一扯动,“皇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