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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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17 01:38 字数:4809
静娴向福晋请安后便径直回了别苑,虽金凝斓与富察•;雪媛喜欢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但她细细推敲后便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多加防范的好。她将凝脂膏递于宝月,在她耳边轻声几语。
午时的阳光让人懒怠,静娴斜斜的靠在软榻上,豆红的蔻丹衬着冰肌玉骨,淡妆轻点,难掩仙姿。榴花长衫的裙摆拖曳至地,榻后的黄梨木檀几上一株奶白的栀子花盛开,若胭脂香气铺散而来。远远望去如一幅美人春睡图。
静娴这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夕阳西下,宝月赶巧端着茶杯向外走,静娴懒懒叫道:“闻着像是龙井的味道,难不成四爷来过?”
宝月不怀好意的一笑:“四爷都快喝光了一壶的龙井茶,主子仍睡的香甜。”
静娴脸色绯红,环顾四周后不见弘历。宝月机灵的一笑,调皮道:“四爷到福晋处用膳了。”静娴心中怅然若失,若不是自己贪睡,总该和弘历有些独处的时间,现下可好,巴巴将人推了出去。
看着静娴的样子,宝月已是了然于心,她放下茶盏,回身从木槿暗花的檀香衣柜里取出了一个珐琅金边撒花的并蒂莲锦盒,她将锦盒藏在自己身后,缓缓移步到榻前,眉眼尽是笑意,“四爷给主子留了定情信物呢!”
静娴闻言,忙从榻上坐起,焦急望着宝月掩起的锦盒,宝月不忍再招惹静娴,立马将锦盒奉上,静娴笑着接过,小心翼翼打开,盒中一条金边垂丝的海棠链子熠熠生辉,每颗大小圆润的珍珠穿在一起,将此系在手腕处,垂下的金边海棠恰好套在中指处,如此一来,右腕处的伤疤便被掩起。她心中一暖,弘历对她是有心的。
静娴只顾得看着手中链子,宝月何时退了出去她全然不知,当她抬头看见弘历那剑眉星目时,她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弘历望着静娴小女儿家的神态,笑意盎然道:“夏日炎热,我瞧着你不似曾经喜爱穿云纱,细细一想,云纱的袖摆透明,你定是怕露了这疤痕。”他望了望静娴手腕处的链子,笑着问:“可还喜欢?”
静娴听罢,含笑点头。
弘历拿出一个小药瓶递到静娴面前,说:“额娘让我交给你的,这可是宫内的玉琼散,每日涂上几次,数日便用不到这链子了。”
静娴闻言,喜出望外,想必熹贵妃并无归罪她之意。她接过药瓶放在案几上,只是含笑望着弘历说:“便是这疤痕好了,我也会带着它,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弘历嘴角上扬。
月色如华,红帐轻垂,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静娴斜倚在棂花隔扇窗旁,放眼望去,天空澄静碧蓝,通透深远。苑中的奴才已将桂花除去,栽种了木芙蓉。轻风拂着她手中的书卷,“莫怕秋无伴愁物,水莲花尽木莲开”,她暗笑,此情此
景倒是相衬。
她回身将书卷放在红木桌上,恰见宝月推门而入,宝月颔首走到静娴面前,小心翼翼将手中的凝脂膏拿出,淡淡道:“主子,凝脂膏中的配方是素伊本草、芙蓉、蜂蜜、薰衣草等,每种都是养颜祛瘀。”
宝月脸色迟疑,欲言又止,缓儿,凑近静娴身旁,复道:“但……但主子预料之事,确有。”
静娴讶异。那日在沁雪房间,她刚欲拿起如意祥纹团簇着红梅的锦盒,便被溪薇假意夺去。她明明瞥见盒底压着一张折叠的信笺,虽瞥的不清楚,但信笺透着的墨迹雄健洒脱,明明是男子的字迹,但并非出自弘历之手。她倒想是自己眼花,可宝月偏偏告诉她确有此事。若是这样,今后身边连一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
第6章 (五)小令尊前见玉箫
雍正八年九月,紫禁城保和殿内金砖铺地,浑彩如意水草纹的天花板,龙凤纹样和玺彩画的外檐,鎏金的铜鹤立于一旁,紫檀嵌木浮雕合欢檀几上放着一盆翠竹盆景。
静娴一袭碧霞云纹的对襟裙,裙摆领角皆是流彩飞花的云纹,轻挽起的同心芙蓉髻后一只含笑百合压发钗勾起颈间碎发,细细的金丝流苏侧垂至耳旁,与耳垂戴着的翡冷翠交相辉映。
静娴在后排座着,她身旁坐着的沁雪亦是一袭蜜水粉的古纹散花烟笼裙,流云斜髻上轻缠着银丝镂空的栾云流苏。自从前几日得知沁雪心中之事后,静娴便与她有些生疏。
静娴悄眼望去,姑母仪态端庄的坐于皇上身旁,娇美的容颜已镀上岁月的伤。此时,她望见熹贵妃舀着碗中的桃果轻品着,柔柔纤指,当真如花信年华。而一旁的裕妃则看着台中女子的舞姿轻摆团扇,柳眉横挑,顾盼生姿,一曲毕之,众女子散去,静娴的眼神便无意与裕妃相交,她忙心乱的错开,不自然的望向一旁,却发现有一张空桌。细细思量,应是七阿哥弘轩还未至宴中。
在皇上众子中,弘时削了宗籍去的早,弘昼口碑不佳,皇上甚是器重弘轩与弘历,听闻弘轩为人闲散自若,不受拘束,年及弱冠但未成婚。弘历气宇不凡,永琏又为弘历嫡子,摆设如此排场的百日宴,可见皇上对永琏宠爱至极。
宴会倒是一片觥筹交错,歌舞笙箫,静娴坐在后侧望不见嫡福晋富察氏的表情,但想着她也该是喜笑颜开。皇后望着永琏脖上的百福如意锁,缓缓开口:“小阿哥脖间的如意锁当真精致,本宫远远望去倒好似盛黍稷的尊贵器皿。
熹贵妃将手中的鎏青花边小瓷勺放在彩绘撒花白瓷碟中,妃红的蔻丹与白瓷交相映衬,红白相间,甚是唯美,她浅笑着说:“皇后娘娘好眼力,臣妾这个做祖母的,总要挑拣些稀罕的物件才配的上皇上给小阿哥赐的名字。”
裕妃听皇后一言,仔细着一想才明白,怪不得熹贵妃不肯拿这百福如意锁与自己的薄翠玉镯子交换,“琏者,宗庙之器也,古代祭祀时盛黍稷的尊贵器皿”,此名暗含承继宗庙之意。
皇后了然于心,温和一笑,皇上虽也看重弘轩,但弘轩性子不受拘束,关于继承大统之事,她倒是不想理会许多,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裕妃细细思量,想起刚刚瞥见静娴,她持杯时故意避开中指,想必是受了小伤。她缓儿,沉吟道:“想必四阿哥府中从不缺少奇珍异宝,‘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本宫看四阿哥的各位福晋们,倒真是丽质天生。”她望了望皇上与皇后,复言:“臣妾听闻娴福晋弹得一曲好筝,今日喜宴不知臣妾是否有幸一听?”
静娴听罢,双眉微微蹙动,心中陡然一颤,她不知矛头怎的突然落到自己身上。她昨晚心不在焉的绣香囊,以至于食指、中指被针戳到,平日做事倒不耽误,但若弹筝,几个滑音掠过,想必会划到伤口,细密的针孔在拨动琴弦时最易痛,若是因痛失了音准岂不是贻笑大方?
熹贵妃无意见到静娴的神态,刚欲开口,便听见皇上说:“朕倒许久未听筝音了,如此甚好。”
静娴听闻此话,只得起身走到台中。她想起在府中时师父曾说自己弹奏的《春江花月夜》比之其它曲子乐感甚好,但曲意怕是不应景。静娴望着鎏金凤鸾座上端庄而坐的皇后,她目光稍带期待。静娴转念一想,不应景也比过琴艺不精,她身为乌拉那拉氏的女儿,怎能让家族乃至姑母失望。
她缓移莲步,福了下身后便坐于筝后,纤手娴熟的拨弦,旋律由慢而快,绵远悠长,左手轻巧的几个滑音掠过,如江楼钟鼓,风回曲水,轻抬手腕,遥指,揉弦,若空谷幽冥,月上东山,右手急拨前梁弦,如花影蝶丛,回澜拍岸。一曲毕之,众人恍然惊醒。
殿外廊角处,一人长身玉立,眯眼静听,时而蹙眉哀叹,略带愁丝。时而喜颜抿笑,轻颔点头。他脑海一幅幅画面飘过,似看见滟滟碧波上荡着一弯新月,随着海潮淹没在浪中。又似幽静深潭上零星铺落的野花,芳香四溢。
裕妃挑眉含笑,缓缓而言:“果不其然,娴福晋琴技高超,如天籁之音。”言毕,她转了转手中红翡的镯子,复道:“此词抒发对人生的感伤、男女相思离愁别恨及游子思归之情,不知娴福晋认为是否应景呢?”
六棱扇花的檀木门前传来一阵击掌声,甚是刺耳,静娴朝此处望去,但见此男子一身奶白色色斜襟的褂子,腰束银白色长腰带,面若玉冠,清新俊逸,殿旁侍候的宫婢都满面绯红眼露仰慕却又低眉不敢望。
他大步走至殿前,含笑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皇额娘请安。”
只听见皇上开口:“你倒是个偷闲躲静的,这档儿才出来。”皇后望着弘轩,眉底眼角尽是笑意。
静娴先是微微一愣,她已猜出了几分,但倒是没想到他是如此闲散的人。
弘轩目光如柱,望着皇上道:“儿臣早已至此,只是适逢殿中有人弹奏,儿臣不敢扰了这天籁之音,只等一曲完毕,才敢踏入殿中。”
台下众人对七阿哥的性子早已司空见惯,都掩唇抿笑。皇上脸上笑意更深,指着台下的弘轩道:“你们看看,明明是他迟了,还在这里强词夺理。”
弘轩品了口桌上古藤杯中的百草酒,浅笑:“‘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儿臣常年在外,倦游思归,听罢娴福晋一曲,此情此景,甚是触动心弦。”
静娴听罢,望了望弘轩,他眸光清澈,淡若星光,仿若稍一细看,便会掉入茫茫星海中,她颔首低眉间,见熹贵妃扶了扶发髻上的梅英采胜簪,淡淡开口:“‘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谁分含啼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裕妃妹妹刚刚提及这首诗,本宫倒觉得这后两句也甚是不应景。”
皇后听罢,心中微微动容,想是日后静娴有熹贵妃庇护,她倒可以高枕无忧了。
裕妃听罢,脸色急变,随即转瞬而逝,她望了望皇上,掩嘴笑道:“皇上您看看,如今皇后娘娘未语,熹姐姐倒是先帮亲了。”
静娴与皇后乃姑侄关系,而与熹贵妃为婆媳关系,比之当然姑侄关系较近,皇后不语意在怕有心人说她偏袒静娴。熹贵妃怎会不知晓皇后的心思,她只好自己开口。裕妃此言一出,倒显得熹贵妃夺了皇后娘娘的风头,皇后娘娘与熹贵妃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临台而坐的弘昼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皇上轰然一笑,只把玩着酒杯说:“裕妃的伶牙俐齿朕都不得不折服。”
裕妃抿嘴一笑,熹贵妃不语,皇后冲台下的静娴使了个眼神,静娴微福了福身,将渗血的手指掩在袖摆中,退下。
静娴坐在座位上,颔首望着手指上的血迹,忙用丝帕按住,沁雪尽收眼底,细语道:“怎的如此不小心?”
静娴忙摇了摇头,嫣然一笑,说:“不碍事的。”
静娴与沁雪说话间,只见弘昼的嫡福晋吴扎库氏面色苍白紧捂小腹,沁雪细细环顾其食物,忙与静娴将她扶到偏殿,又悄声让溪薇禀了皇后娘娘。
偏殿中,沁雪吩咐着一旁的奴才:“取些生川芎研细,再备些艾汤。”静娴深知沁雪在高府中与一位云游的长者学过医术,便在一旁不敢多言。
沁雪悄声问了问吴扎库氏:“福晋可是刚刚吃了桌上的冰梨雪晶?”
吴扎库氏忍痛点了点头,她面色如纸,豆大的汗珠凝在鬓边。
沁雪取来丝帕为她轻轻擦拭,复问:“可否来月信了?”
吴扎库氏凝眉缓慢开口:“已是两月未来。”
沁雪接过宝月递来的川芎,舀了一汤匙,用艾汤喂吴扎库氏送下。吴扎库氏迟疑了一下,但看身边弘昼微微点头,遂服下。沁雪心中了然,帝王之子都有防人之心,已不足为奇。
缓儿,沁雪仔细问吴扎库氏:“腹内可否微动?”
吴扎库氏面色缓和,细细体会后,眼中含情望了望弘昼,又转眸望着沁雪微微点头。
弘昼已是喜上眉梢。沁雪嘴角含笑说:“福晋体性偏寒,如今有孕不到两月,刚在殿中又食了偏寒的果饮。才会腹内绞痛。不过五阿哥放心,不会影响胎儿。”
静娴看着吴扎库氏眼角含笑,两腮红晕,甚有母性幸福的光芒。她含笑对弘昼说:“恭喜五阿哥。”
弘昼并未因额娘一事与静娴产生芥蒂。他对静娴与沁雪一笑,沉吟道:“多谢两位了。”
此时,宫内太医已是走进偏殿,太医为吴扎库氏诊脉后跪地而说:“恭喜五阿哥,是喜脉,微臣这就给福晋开些安胎的药,五阿哥大可放心。”
静娴闻之,对沁雪油然钦佩,如此精湛的医术,相较太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偏殿内一团喜气,静娴悄悄退出,她站在汉白玉的基台上,望着绿色的回廊,廊上棚顶绘着彩色的玺画蓬荜生辉,艾叶青石雕刻的云龙石雕彰显着帝王霸气。微风轻佛着她鬓角的秀发,几根丝发缠着耳旁的翡冷翠,她浑然不觉,轻吟:“红墙绿瓦琉璃顶,龙凤和玺彩画屏。”
她缓步向前走着,宝月跟在身后,快到正殿的转角处,突然听着后方传来声音:“双交四菱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