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节
作者:
辣椒王 更新:2021-02-17 01:35 字数:4975
“可是,芊泽。”
祁烨伸出自己的手,把那纤长的五指,微微撒开。
“我也想要数一数……”
他出神的望着自己的手,俊眉紧蹙,牢牢纠结在一起。
“可我绞尽脑汁,却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掰下一根手指……”
我竟一个,也数不出来……
绣拳不自禁的握紧,芊泽感觉有什么在胸口,生生堵住,憋的她透不过气来。
此时,祁烨才端起那酒杯,兀自放在嘴边轻啄了一口。
“若能一醉方休,醉死了,也当好。”他一饮而尽,仰面轻顿,继而搁下那酒杯,痴痴的望向芊泽。芊泽此刻已是呆若木鸡,一双清澄的眸子,充满悲戚与讶异。
祁烨眯眼,那杯酒在肚里灼烧。他以为这酒浓醇刚烈,自己有些醉意,他望着对面芊泽娇弱稀薄身影,一时以为自己身处梦境。
他梦见过她很多次,每一次她都是和他坐在屋顶。
一切都不曾发生。
她说:“要不要一起飞。”
他欣喜若狂的点头,搭上她的手。她带他远走高飞,飞到一个没有仇恨的地方,那里种满了无数有月光下荧蓝色的芊泽花。他与她落定在花丛,他才鼓起勇气,牵起她的手说,和她说:
“芊泽。”
男子已有些摇摇晃晃,芊泽瞠目惊视。
“我……”
薄唇轻启,女子的瞳仁微颤,一颗硕大的泪正涌了上来。
“我爱……”
“嘭————”
祁烨没有说完这最后一个字,他蓦然倒地,嘴形还是张,却已发不出任何一丝声响。黑发如丝绸,翩翩飞舞滑落,那张近乎绝美的脸,在纷飞的梅花瓣中,忽隐忽现。
他含笑,却蓦地阖眼。
恰时,芊泽的那颗泪,正兀自顺颊而下。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芊泽眼见祁烨的身体,像被放慢了数千倍,翩然滑落。她猝然站起,疾步走了过去,低喃:“怎……”
“怎么回事?”
此刻的祁烨已是不省人事,他仿若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芊泽仓皇失措的拿起那白玉酒杯,颤颤巍巍的自问:“怎么会晕了,我明明……”
没有下药!!
她千真万确,没有下药。这桌酒烧好之初,上官柳莹正跑来见她,两人约在倾泽宫的一条隐蔽长廊里。她把一小瓶的药水小心翼翼的递给芊泽,嘱咐她下药后,切莫过于慌乱,露出马脚。
“皇上他心思缜密,又机警的很,一丝异常也不会放过。所以芊泽,你只有一次机会,切忌不要慌张,让他瞧出端倪。”上官柳莹郑重嘱咐,又边把那药瓶塞给芊泽。芊泽稍有踟蹰的接过药瓶,目光瞬也不瞬的望着它。
色泽如清水,看出一丝不妥。
它能令人半月晕厥,却性命无忧?
上官柳莹见芊泽盯着药瓶看,又不禁补充:“放心,这药不会致人于死地,芊泽,你万事要小心。此次非同小可,你要记住,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生是死,就单凭你这一举。”
说到孩子,芊泽便蓦然扬目,怯弱的望着上官柳莹。上官柳莹按扶她双肩,颔首鼓励:“有什么事,我也帮你顶着。”
“嗯。”
芊泽敛眉,神色凝重非凡。
上官柳莹笑道:“他就要下朝来了,你速去做准备,我先行回坤夕宫,等你好消息。”上官柳莹松开芊泽,兀自转身。走时,仍不忘与回视芊泽一眼,以示鼓励。
芊泽望着遥遥而去的上官柳莹,心中百感交集。
人走远了,她才转过身来,往寝殿内去。
她走的极慢,步速如同她的脑子一般,挣扎纠结。她握着手里的瓶子,时松时紧,充满挣扎。
蓦地,她一停步,顿了一顿,便把瓶子一鼓作气抛在一旁密密的草丛当中。她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继而决然离去。走时,她抚摸着自己的肚腩,低声自喃:“孩子,妈妈只能孤注一掷,若保不得你,妈妈也同你一道去。”
“对不起……”
她潸然泪下,又柔柔的轻抚。
“妈妈,不会骗人……”
她吸了吸鼻子。
“妈妈,舍不得他……”
芊泽从臆想中折回,她本想借此机会,求他把孩子留给她。她从今以后有了孩子,定会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边,哪也不去,什么念想也不做。可是为什么,她明明没有下药,他却晕了。
芊泽跪在祁烨的身体旁边,瞠着一双不知所措的眸子,仓惶无助。
此时,有人击掌入内。
掌声漫不经心,却诡谲异常。
芊泽转过脸来,眼见那白衣女子,缓缓信步而来。她玉手双击,掌间发出轻快而得意的声响。她红艳艳的朱唇,如凝血,微微张合:“芊泽,你真是令我失望。”
上官柳莹挑眉轻笑,旋即从怀里拿出那瓶被芊泽抛却的药水。
“你怎能把我给你,这般重要的东西,随意乱扔?”上官柳莹轻晃药瓶,芊泽瞳孔一缩,直勾勾的望着那瓶子。而与此同时,她震惊的对上上官柳莹复杂的美眸,一时如遭雷击。
“你……”
上官柳莹盈盈一笑,声色尖锐:“芊泽,你太善良了,善良到让我觉得恶心。”她向地上的女子,径直走来:“这男人,都这般对你了,你还舍不得离开他,真是下贱。”
芊泽看着判若两人的上官柳莹,一时语塞:
“柳莹你……”
“柳莹是你叫的吗?区区一个边国贱奴!”
她倏地一横黛眉,恶言相向:“你知道我为了你的善良,你的优柔寡断,多费了多少周折?还好我知晓,你根本靠不住,事先在酒杯里涂了药水,否则我怎能得手?”
她说时,又霎时嫣然一笑:“不过还是得多谢你,不是你,谁也喂不下他这杯酒,哈哈!”她双臂一展鬼声鬼气的笑。
芊泽脑间闪过电光火石,她瞅了一眼身下,面色逐渐发青的祁烨,惊慌道:“这,这不是迷药!?”
“当然不是。”
芊泽大惊失色,站起身,颤颤巍巍的问:“这是什么?”
上官柳莹不语,只是孤傲的望着芊泽。她蓦然一笑,嗤之以鼻道:“有时候,我真是觉得你可怜。”
“什么意思……”
芊泽的心倏然空了一块,一种近乎绝望的不安,凶猛袭来。
“和你解释,又要多费我口舌。我让你看一看,你便一目了然。”说时,上官柳莹兀自把发髻解开,让如乌云般的青丝,一泻而下。芊泽不明所以,却眼见着她一步步的重新挽起一个发髻。
那发髻垂束,清丽自然。上官柳莹又恰时背过身去,缓缓的行了几步。
芊泽霎时瞠目,身子忽地不动了。
“原……原来竟是你……”她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来,指着上官柳莹的背影。这垂束的发髻是洛羽晴时常扎的。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子,自然不喜那些繁琐麻烦的古代发式。宫里头,尚会这样梳的人,唯有她一人。
那夜,她见着此发髻,以为就是洛羽晴。
然,却不曾想过与洛羽晴有着相似体形的上官柳莹竟会冒充她!
“同样是白衣,我只是换了个发髻,就能轻而易举的骗着你。”
上官柳莹毫无顾及,如今她已得手,自然全数摊开明说。芊泽惊的倒退一步,又嗫嚅道:“莫不是,一直都是你从中作梗?”芊泽霎时想起,上官柳莹所说的红懿鱼,
——它利用自己的外表,迷惑它们,让它们以为自己是同类,引君入瓮,借刀杀人。——
原来,想借刀杀人的,竟是她!
“哈哈!!”
上官柳莹甩袖一笑,又道:“你现在顿悟,不嫌太晚?”
她笑吟吟的凝视芊泽,见她面色一丝一丝的煞白,心中大快:
“不错,一直以来都是我。那时引你去,只是单纯的想要借刀杀人,却不料你未死,不过好在你没死,不然,我后面的计谋便无法施展。你定不会想到,从头到尾,都是我。引你去明月血祭的是我,撕去你《魅生之卷》的是我。在秋陵里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是我,从来都是我。”
芊泽瞳仁剧烈颤动,绣拳紧攥,又问:“那羽晴呢,小苑呢?小苑怎么会对我说那些,她拼死保护我,莫不都是假的……”
“有谁说过,死人就一定说实话了么?”上官柳莹狐媚一笑,掩嘴一嗤:“小苑她不过是个区区奴才,她家里十几口人的性命,都在我这里。你说,她听谁的?”
芊泽听罢,挤了挤眉眼,咬牙道:“你好狠毒。”
“哈哈,狠毒。对,芊泽,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是善良的。我真是厌恶透了你的善良,我本以为我百般陷害洛羽晴,你总会有一天,为我除去了这眼中钉。毕竟,她比你先一步起疑心,光是怀疑小苑,便已经想到我这来了。可你呢,偏是不愿意让她死,那么好吧,我也正好拿她做掩护。”上官柳莹翘眉,语色轻佻。
“这么说,羽晴她从来都没想过害我。小苑给我的魅生之卷残纸,她的书信,还有那张控制魅生的纸团,都不是她的?”
上官柳莹拂袖,蔑视道:“你也不算太笨,也还一点即通。”
芊泽不可思议的望着上官柳莹,心存极大的恐惧:“你究竟算了多久,你竟藏的这么深,太可怕了……”
“算了多久?”上官柳莹轻笑:“从我靠近你的第一天,我就在算计。我一边要蒙蔽你,又要防着皇帝对我的疑心,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处处为你着想的洛羽晴。你知道,小苑在她的房里,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
“整整一叠图纸,全部都是计谋如何带着你,逃出皇宫去的计划。那计划天衣无缝,从逃出城门,到车辆马匹的更换,和一路隐蔽的停憩点,直至最终目的地,她都规划好了。就等着带你走了。”上官柳莹娓娓说来,每一句每一个字眼都像是最尖锐的利刃,剜去她心头血肉层层。
泪,不知不觉的涌出。
上官柳莹又说:“还好,小苑及时发现了,她告诉了我。我将计就计,把撕去的一页《魅生之卷》写上诅咒你的符语,每个字,都是模仿洛羽晴的,你自是猜不出。”
“我又命小苑,对你语言盅惑,只要你对洛羽晴产生了戒心,我乘虚而入,你怎生不会依靠温纯善良的我呢?”上官柳莹笑意更甚,她踱步,绕着芊泽缓缓而走。芊泽杵在原地,怔忡而听。
“后我又推波助澜,修书让幼季送给小苑,让她骗你洛羽晴前来约会于你。后来我设下箭阵,又让小苑以死做苦肉计,经历这种种,我信你也不可能再对洛羽晴心付侥幸。那日,我与你在她寝殿内争执,三人持刀,用力者,其实是我……”上官柳莹据实说来,芊泽听着,越想心越凉。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
“直到你与皇帝缠绵七夜之后,我料想,我的机会终于来了。你心灰意冷,定是对付皇帝最佳利器,你越排斥他,越恨他,便终有一日会想逃走。你身中魅咒,不取阴魅之血,是无法逃脱了,我自是唆使你去秋陵取血。但期间,你在皇帝面前露出马脚,险些让我前功尽弃,不过,天助我也,我终是取到了那阴魅之血!!”上官柳莹越说越激动,她又咬牙切齿道:“你可知,当我看见你把秋陵密室的秘诀,写给我时,我是怎生兴奋!!”
“四种血中,最难得到的,就是阴魅血,我费尽心思都无法一人独闯秋陵。皇上为了你,挖了密道,我从密道而入,顶多只能到最后一层。然,那星罗密布的冰层,我实在不会解,若不是早早在那等候,尾随你而入,我哪里得的到?”上官柳莹凑近美目,神色狰狞。
芊泽这才顿悟,轻说:“那时,躲在蜡人群中的人,竟是你……”
“不错。”
上官柳莹颔首:“我是白衣,你自是发现不了,况且那里甚大,你更是不会注意。我推掉一个白衣蜡人,那些黑衣蜡人自是分不清孰真孰假,自是不会追杀我。”
“那幼季呢,那烧死的女子,可是幼季?”芊泽又问。上官柳莹面色倏然一暗,呲牙道:“是啊,我的幼季……我本和她一同藏于蜡人当中,但我见你临近棺材却迟迟不跪,便知另有蹊跷。如果有机关,你就得死,你死了,谁来骗皇上喝下我的药?所以,为了你,竟让从小陪着我的幼季,替你去死!!”
她愈发激动,推搡一步芊泽。芊泽连退数步,却道:“你怎,如此残忍……”
“要怪就怪婪妃那个妖人,‘三跪九叩’之言,定是为了防有人暗中算计你,骗得秘诀的!”
芊泽这才恍然大悟,原是明月担心自己心思单纯,被人骗去秘诀。他曾与自己说过‘不跪’之言,料想自己定不会中招。只可惜,上官柳莹谋算太深,防不胜防。
“可是,如今好了……一切都好了,我千算万算,总算没有白费。魅生,这个魅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