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
天马行空 更新:2021-02-19 21:10 字数:5044
踌躇满志得好像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
但我回过头,我看见一个疲惫憔悴的男人站在那里,用双手捂住眼睛。他的嘴里,“呵呵,呵呵”的笑声还在继续,可是渐渐笑声沙哑,眼泪却从他双手的缝隙里渗出来,遮也遮不住,捂也捂不了。
你说,你说我欠你一个意气风发,百折不挠的东卿,那么你呢?你把我的有着两个深深酒窝的赐官弄去了哪里?
为什么,弄丢了,他?
我走回去书桌旁边坐下,闭上眼睛,等待他恢复平静。
“我以为你放弃我了。”过了半晌,他低声说,“但我现在才知道,在你的心里,你永远把我放在你自己前面,是我自己错过了一年。”
不是,不是,不是!
我只是,只是,再也找不到可以失去的了,所以,我不要你,再从我的手里失去……我很小气,如果知道了我终于会再度失去你,那么我宁可不要拥有你。
但是我要怎么告诉你,这些?
头很痛,似乎微微有些发烧,我用手指按了按额角,可是没有用。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桌子上的烟,烟没有找到,却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包住了自己的手。
我睁开眼睛,他的脸近在咫尺,被泪水洗过的双瞳虽然有些红,但似乎更加亮了。
“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上海,让你在那个地方一个人……”他蹲跪在我的面前,“我曾经多方打听你的消息,每次消息传来,我都心如刀割。我,我宁可我自己在那一次也死掉了,也不要听见那些撕心裂肺的消息——可是我不敢去找你,我怕从你嘴里亲口说出,你不要我了的话……”
对不起,赐官,我,是!不要你了!我一咬牙,“我……”
“我宁可一个人守着我们的誓约,我等着!”他看着我,伸手慢慢擦掉我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蔓延开来的泪水,“我等着你死亡的消息传来,然后我就下来陪你。”他的手指勾着我的手指,“我们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牵了手生生世世走下去……除了我来陪你,谁也不要,”声音哽咽,他还是慢慢地说,慢慢地说,“除了你来陪我,我也不要别人!”
但是赐官啊!我张开嘴:“我,已经,有人,陪了……”看,她又出现在我面前,“黛林,就在,前面……那么,近……”
手上的力道一紧,“不可能!”我被他抓得忍不住皱眉,他冷哼,“绝对不可能!”一把紧紧抱住我的身体,“白黛林,哼……白黛林!”他怒气勃发,却还没有失去理智,他生气到发疯的时候,什么肮脏下流的话都说得出来。但现在的他已经濒临疯狂,我怕他说出侮辱黛林的话,但幸好他只是说,“她不可能陪你!你给我听着,能陪你的人,只有我一个!我不允许她还出现在我们中间!”
不允许?我惨笑,谁要你的允许呢?我指给他看,“你看,她,就在,这里……天天,陪着,我!”
他狐疑地转过头去,然后猛地回过头来,“你!”
我想朝他笑一笑,可是泪水宣泄而下,“她就……这样,天天,在我,身边……但,我,说,对不起……她,听不见……”我结结巴巴,断断续续,话语模糊不清,连自己也听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
他的眼神恐惧起来,“你这样的状态多久了……你疯了你知不知道?”猛地一下子把我拽起来,“走,我们去看医生,马上!”
“我,没有,疯!”我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没有成功,他眼神坚定地看着我,不松劲不放手,就像我哪怕要把自己的手扯断他也不会妥协!我心里一阵紧缩,他开始拽着我往外走,我不由自主地呛咳出来,简直恨不得把肺腑都咳出来。可是,我还是很清醒,很冷静,“我没疯!”我只能拉住拼命往外走的他,“没疯!”
“没疯就应该知道!”他飞快地转过身,眼睛里恶火一片,“白黛林死了,死了整整一年了!她不可能在你的身边,从一年前开始就不可能!现在也不可能,就算以后你死了,也不可能!”他捏着我的脸逼着我看他的眼睛,“你看见的都是幻觉。”
“是!”我承认,“幻觉,我知道。但,这里……”我摸摸心口,“她留,了,一个,伤口。”我捂着嘴咽下喉咙里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她,死了,我,才,知道。我喜欢,她!”我慢慢地力图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所以,我,不要……”
未尽的话被他火热的唇舌统统吞下去,我僵硬着身体,不抵抗不反应,我不需要靠像女人那样的挣扎来反抗他,我只是,冷!
何况,一个断了半截舌头的人,赐官,你吻了又有何趣味?
但他紧紧啜吸着我的唇,纠缠着我的断舌,不给我说话不让我呼吸,逼着我跟他一起几乎窒息。然后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被他这样弄死的时候,他放开我,举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心口,不再多说一个字。
多么熟悉的手势,多么熟悉的誓言——“你说谎的话,我会知道,而且这里会痛!”这是他说的,他从来就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我是否在说谎。
我突然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们对视着,时间就在我们这样的对望里缓缓流失。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是一个那么冲动的人,但是比起耐心来,每一次却是我彻底地败给他。但最后,忍不住先开口的人还是我!
“我想,”我慢慢地说,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全世界,我,只剩下,一个,你!”很想说得更清楚一些,但是一焦急,我就没有办法把话说清楚,所以只好慢慢地说,“如果,把,你的,幸福,也失去,我,就会,崩溃掉……”喘口气,多久没有说过这样长的话了,“我,不怕,死,但是,我们,都有,比,死,更,恐惧,的事!”黛林的影子又现出来,“所以,我,不要,你,陪。黛林,陪我,够了!”轻叹口气,“放手吧!”
他圆圆亮亮的眼睛眨一眨,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到底应该是谁放手?”他问我,“白黛林是个好女人吗?”
“当然!”我瞪着他,“她是,我,遇见,最好,的,女人!”那么温柔善良,犹如三月桃花一样芬芳馨香的女人……
“她是为谁而死?死在谁的手里?”他继续问。
答案撕心裂肺,两个都是我,还有半个你!
“她会上天堂吗?”可是他还要问。
“会!”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笑了,“可是,你在地狱啊!”他说,“你身在第十八层地狱,心灰意冷,遍体鳞伤,眼睛里只有死亡的光芒,你为什么不放开她,让她去天堂?”
我呆住,我不放开她?是我,不愿意放开她?
“她应该去天堂的,你却一定要抓住她,对她说隔着一个世界的‘对不起’,她听不见,你说不尽,她怎么解脱?”
她怎么解脱?脑袋里轰轰轰的响,她怎么解脱?
“白黛林死了!”他说,“但是我还活着!”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脸颊上,“白黛林在天堂,我却会因为你的放弃沦落地狱,那么你最要紧的,我的幸福,谁来给我?”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滑下来,渗入他固执地拉着我按在他脸颊的手里,“你在地狱,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问我,“我能逃到哪里去?”
他说,“我可以逃到哪里去!”
“因为,全世界,我,也只得,一个,你,东卿……”
一时间,悲伤和感动铺天盖地压过来,我第一次彻底失去冷静地做了一件后来让我自己后悔不已的事情——
我伸手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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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上很痒,不是,有些疼,我迷迷糊糊地想,我这是在哪里?
暖暖的气吹进我的口腔,低哑却悠扬的曲词似乎是从我的嘴里唱出来的,然而似乎又不是。但不管如何,听着,很舒服——
“雾月夜抱泣落红,险些破碎了灯钗梦,”是男声,低哑,透着些悲伤和痛,唱的是粤语,和的是《春江花月夜》的古曲,“……唤魂句,频频唤句卿须记取再重逢……”一叹三咏,柔肠寸断,那是哭泣还是在招魂?
是招魂吧?我想,把我飘离了躯壳的三魂七魄招回来,重临这个血腥遍野的世界,混帐!是谁?!这样执著,他妈的是为什么?!可是我自己以为已经冰冷的躯壳却意外地没有以往渐渐醒来时的寒冷彻骨,一双手臂把我抱在怀里,有一个人跟我额头抵着额头,唇抵着唇,“……千般话犹在未语中……”他唱,“……心惊燕好皆变空!”
清醒一点点回笼,昨夜通宵的火车,前面吃的药有催眠的效果,跟某个人打了一架,然后,本来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很多事情要说,但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说着说着迷迷糊糊,结果就睡着了。一年来,第一次那么放松,彻底的睡眠,醒来,也很温暖。
可是当我睁开眼睛,我才知道什么都没有改变,黛林还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远不近,眼睛含着愁地看我,“为什么你不爱我?”
——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那样……
“雾月夜抱泣落红,险些破碎了灯钗梦,”但低唱声重头开始,他蹭蹭我的额头,继续哼唱,“……唤魂句,频频唤句卿须记取再重逢……”
我轻叹一口气,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是,他的手臂让我至少感觉到,我不是一个人在伤痛,有种阴险的满足——我说过我很小气的,不是吗?
“……叹病染芳躯不禁摇动,重似望夫山半崎带病容。”咿咿呀呀,这算什么词?我皱眉。
“…千般话犹在未语中,心惊燕好皆变空!”
“我醒了!”我说。
“雾月夜抱泣落红,险些破碎了灯钗梦……”怎么又从头来?有完没完?“起来!”我低喝!
他恍若未闻,还是抵着我的唇,低唱:“……唤魂句,频频唤句卿须记取再重逢……”
我忍无可忍一拳挥过去,“滚!”
“哎,”他轻松地伸手搁开然后叹气,念白:“剑合钗圆,有生一日都望一日呀!”
这家伙疯了?!
突然感觉不对,猛地一手推开他,“几点?”迅速地跳下床,“罗靖安!”
打开房门,罗靖安几乎是用滚的跌进来,冷眼看看房门跟他“应该”站立的位置,我“哼”了一声。
“别拿小孩子出气,”跟在我身后的人倒是一派优雅,“是我让他把你下午的日程改掉的,自己的身体都病成这样了,能不能多照顾一下?”啰哩叭嗦,以为我不知道你搞鬼?罗靖安根本没有这个胆子!
“几点?”我冷声问罗靖安。
小家伙委屈地看了那人一眼,“报,报告局座,五点半了。”
该死!竟然睡了一整天!我揉揉额头,“备车。”
“你真的要去莲香楼?”周天赐一巴掌拍在门框上,顺便也封住了小靖的去路。
我冷冷地剜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管我的公事了?
“好~~~”但是转瞬他眉开眼笑,变戏法一样抽出一张请柬,伸出手指一弹,“哗,莲香楼,靓啊!”
对,他是广州首富,这种聚会怎么可能少了他?我挑挑眉毛,却又忍不住牵了牵嘴角,“别,后悔!”
他又圆又亮的眼睛突然瞠大,那种让人心都忍不住抖一抖的好像大猫锁住猎物的眼神又跳了出来,突然松手让开道路,彬彬有礼地对罗靖安说:“小弟,麻烦你去备车吧,我跟你们局座还有几句话要说。”
罗靖安忐忑不安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在他走出去以后加一句:“明天,所有,广州,黑白道,资料。”
小靖的脚一软差点摔倒在走廊上,但我还来不及再给他加点工作量,身体猛地被人一拉,房间的门就当着我的面被周大少一脚踢上。
“做……”身体几个旋转被他压在墙壁跟他的身体之间,我的话被我自己咽下去。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睛越来越亮,微笑越来越蛊惑,那一深一浅的两个酒窝简直就像是用来沉溺人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