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
绝对601 更新:2021-02-19 20:54 字数:4905
不在这之前说不行,海斗做了决定。
“能再耽搁你一会儿吗?”
杰夫利皱起眉头。
“什么事?”
“听了你们的话想到了一件事……我们也是要去里斯本的吧?”
“啊。”
“无敌舰队的饮用水桶是从哪里运来的?”
“以大舰队所用的数量来说,只靠本土做不过来的。伊比利亚半岛那里森林太少了。”
“如果把那些桶夺过来呢?我们不用也没关系,丢到海里去都可以……”
杰夫利的眼睛里闪过锐利的光芒。
“原来如此。木桶不足的话,饮水也就不足了。”
海斗点头。
“就算性能再怎么好的船,只要操纵的人变得虚弱也就开不起来了。”
“没错。”
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坏坏一笑。
“有做做看的价值。不过水手们会抱怨的,为什么我们老是袭击没有宝物的船只。”
“让他们闭上嘴不就是船长的责任吗?”
“居然敢说这种没大没小的话,看我先塞住你的嘴。”杰夫利瞪瞪海斗,马上又换回笑容说了下去:“看在刚才的建议面上,这回先饶过你啦。好了,去叫人来吧。”
“是。”
海斗刚要转身,仔细一想又停住了。还有一件事是必须说出来的。
“那捷尔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他,但都找不到。”
“去指挥斯蒂拉&;玛丽斯了,有什么事吗?”
“我不向他道歉不行的……没有他的许可就进了粮食仓库……”
海斗求救似的看着杰夫利。
“这不是很重大的违反命令吗?又要用水惩罚我了吧?”
杰夫利不禁失笑起来。
“什么啊,你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
“可是,被那捷尔骂好恐怖啊。”
“的确也是。就连我,被他骂的时候也是抬不起头来呢。”
“会把船长骂得抬不起头来的航海长也是天下少有啊。”
“我不是说过吗?我喜欢天下少有的东西。比如生在日本的水手什么的。”
杰夫利捉弄似地说着,轻轻地拍了拍海斗的脸颊。
“别担心了。他要说什么都有我担着就是。”
海斗松了口气。
“谢谢您,船长!”
杰夫利爽快地点点头。
“你的肚子也饿了吧。快点做完工作吃点东西。今晚特别,这里的东西只要你喜欢就随你吃好了。”
“太好了!”
海斗脚都不沾地地飞出了船舱。桌子上剩下了盐腌肉和做为下酒菜切来的乳酪,还有小山一样的苹果。虽然全是每天都不得不吃的东西,但能饱饱地吃一次还是非常值得高兴的。这可是对船员们来说最高的奢侈呢。
被白兰地的精灵引导着在船长室睡着的米凯尔•;卡撒贾,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带到了吃水线以下——也就是海面下的木材库,在连鼻尖都看不到的一片黑暗中醒来。
“……这、这时是?我到底是……船长!洛克福特船长在哪里?可恶,什么也看不见!为什么会看不见……莫、莫非,在我喝醉的时候弄瞎了……不,不对,没有问题,我不感到疼痛。只是没有光线吧,可恶,这令人不舒服的黑暗。就好像所有的生物都死绝了一样……”
话说到这里中断了,卡撒贾连声音都变了调地叫起来:
“……死!难、难道这里是地狱?我已经死了……是了,我在睡着的时候就被杀了,连最终的涂油仪式都没有做……啊啊!怎么会这样啊!我一定是中了那个金发恶魔的圈套!愚蠢的米凯尔!你为什么会从心底里相信了德雷克的下属啊?不,该谴责的是那背叛了我的人!我要永远诅咒那些英格兰人!啊啊!神啊,请赐给我这悲惨之人您的拯救吧……!”
仓库隔壁就是作业场,在那里的船上木匠托马斯被那没完没了的悲叹弄得烦不胜烦,就狠狠地踢了一脚门叫道:“吵死了!这里是船底,当然会暗了!连这点你都分不清,亏你还算船上的人!”
“哦哦,是声音……!”
卡撒贾像得了救星一样地问:
“虽、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那边的朋友,请你务必要告诉我!我还活着吗?”
“哪有人会让尸体留在船上啊。是战友的话就用帆布仔细包起来水葬,是西班牙人就直接扔到海里去喂鲨鱼。所以说你在船上只是杵着好看的吗?”
似乎是想像到了最糟糕的事态,卡撒贾吓得魂不附体。
“阿门,玛利亚!请从这些残酷的异端者手里保护您的仆人吧!总有一天,受到祝福的天主教之王的军队会消灭这些家伙,洗雪他们加诸于我的耻辱的!”
又踹了一脚门,托马斯怒吼了:“你再不老实一点我就真的干掉你!用钝钝的锯子慢慢地锯掉你的脑袋!如果你不想变成那样的话,就给我像个俘虏的样子乖乖地呆着!”
卡撒贾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嘴。
“那之后他就一直没再言语了,是怕我真的会那么做吧。”
当海斗给卡撒贾送早饭来的时候,托马斯笑着对他说。
“他在做什么?这么担心,恐怕不可能睡得着吧?”
“谁知道,多半是像个天主教徒一样,一边亲着十字架一边向圣母祈祷吧。”
海半看看仓库的门。
“这么暗啊,连卡撒贾船长在不在都看不到。能不能借一盏油灯?至少在吃饭的时候照个亮。”
托马斯耸耸肩。
“虽然我觉得这也太为那个西班牙混球着想,不过算了,既然你两只手都占着,那我来给你拿吧。”
“谢谢。”
将盆子端在胸前的海斗静静地跟在托马斯后面进了木材舱。
忽然出现的光明让卡撒贾忽地抬起头来。他没有乖乖地坐着,而是呆站在原地。
“是你……”
“我拿食物来了。”
“谢谢你。可是,在此之前我还有更紧急的事情……”
海斗想到卡撒贾会站着的理由了。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膀胱一定憋得要炸了吧。多半在自己来之前都在顿着脚忍耐着尿意。
“托马斯,不好意思能不能在他把地板弄脏之前去拿个桶来?”
“明白。让你们两人独处没问题吗?”
“嗯。这个人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逃得了的。”
海斗看看卡撒贾,卡撒贾轻轻地点了点头。
“哼,真是麻烦的混蛋。”
托马斯抱怨着,走出了仓库。
“你要在哪里吃?”
海斗把盆子放在木工台上,打量了一下周围。
卡撒贾耸耸肩。
“说老实话,我没有食欲,你可以把食物拿回去。”
“那至少喝点酒吧?不喝些水分对身体不好。”
“还是一样那么细心……会让如此喜欢的你到我这里来,看来洛克福特船长认为我还有利用价值。”
卡撒贾的凝视让海斗觉得很不舒服。
这时托马斯回来了。
“用这个吧。”
“多谢。”
接过那个底都快掉下来、腐朽得颜色彻底变了的旧桶,卡撒贾马上就使用起来。
托马斯不愉快皱着脸,立刻转身出了仓库。但海斗只是垂正眼睛,还留在仓库里。当然,他心里非常想和托马斯一起出去,但是不能把油灯留在这里。万一卡撒贾反扑起来,把木材点上火就糟了。为了隔水,船的舱壁和地板都是涂过焦油的,一旦着了火火势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整理好衣服,卡撒贾说道:
“终于踏实下来了。我听你的劝喝酒,是法国的吗?”
“对,朗多克产的。”
海斗一边把杯子递过去一边想:卡撒贾冷静下来了,是彻底放弃了吗?现在的他一点都看不出托马斯刚才说的那种狼狈。
“你的头发真的是不可思议的颜色呢。”
卡撒贾再次将强烈的眼光投向海斗。
“比胭脂虫染出来的假发要鲜艳多少倍的大红。你是从双亲中的哪一位那里继承这样的头发的?”
“我不记得。我打记事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人了。”
海斗装傻道。
“有没有中国的记忆?”
“没有。”
“那么,说不定你是生在其他国家的了。”
卡撒贾皱起了眉头。
“嗯,中国周边还有哪个跟葡萄牙做交易的国家呢……”
(拜托你可别想起来……!)
拼命地掩饰着自己的动摇,海斗祈祷着,但是老天并没有听到这个愿望。
“Hapon(日本)……是了!昨天我为什么就没想到呢?”
卡撒贾向海斗报以一个开心的笑容。
“如果你也坐过船的话,一定听说过一次两次的吧。马可&;波罗写的《东方见闻录》里记载的黄金之国。实际上,它和努瓦&;埃斯帕尼亚一样,是银的出产国。”
海斗
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嗯,我似乎的确听说过。”
“几年前,这个日本的使节到我国来了。”
卡撒贾的眼睛仍然紧盯着海斗,喝了一口葡萄酒。
“偶尔会留在马德里的我,也曾经亲眼见过访问艾斯科利亚宫的那一行人。我们的陛下是位虔诚的君主,并不喜欢喧闹。但是打从尤利乌斯•;恺撒的时代起,民众就都喜爱热闹的祭典么,所以那一天沿路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那些骑在装饰得十分美丽的骏马上的,是和你相同年纪的少年们——使者和奴隶,锦缎做的礼服和棉的工作服,黑发与红发,你们之间的差异也就只有这些而已。你的容貌和他们非常想像,比中国的壶上画的人更加的像。”
“那,也许我是日本的人了。”
带着勉强挤出的笑容,海斗说道。为什么卡撒贾要开始说这些话呢,既然不清楚他的用意,那么强烈的否定很可能只会招来他的疑惑。
“不会错的。”
卡撒贾情绪激昂地说。
“你不想回日本吗?回到那怀念的祖先父辈居住的国家去?”
真是如您所说啊。海斗苦笑着。的确,在这个时代里日本居住着的只有自己的祖先而已。虽然也不是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但是……
“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在那里我既没有容身之处,也没有朋友。也无法适应语言和习惯上的障碍。就像卡撒贾先生您所说的,也许我确实是日本人。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祖国与我之间的联系变得着实太过薄弱了,在握住它的同时就会断开的那种程度……”
也许真的就是这样——说着说着,海斗的心中便泛起了悲伤。比起住在日本的时间来,自己住在伦敦的时间更长啊。
(现在日本在流行什么我都不知道,虽然有亲戚在,但都疏远了,幼儿园时候的朋友们的模样都记不清楚。可是我也没有爱英国爱到要埋骨于此的程度……)
海斗也在漠然中感到了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没有归属的那种不安。
在十六世纪,生在谁的领地上便要侍奉谁,如果不能明确自己要信奉旧教还是新教,那就没有明天可言。最重要的就是属于“哪一支队伍”,而且绝对不允许擅自脱离那个队伍。比如说,在英国不得到领主的许可是不能去旅行的,不出席国教会的礼拜的人要被记录在案,警告后仍不悔改的会被告发为异端,遭到惩罚。这是个没有个人权利的世界。
“不要那么悲观啊。”
看到海斗那阴暗的表情,卡撒贾向前探了探身子。
“语言这东西,只要有必要的话人要学多少门都不成问题。我会说法语和英语,也都是从做生意之后才开始学的。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一定会很快很顺利地学会的。”
“谢谢您的夸奖。但是,我只要住在这里就满足了……”
“满足了?”卡撒贾掩饰不住地生起气来。“就这样给英国人做奴隶?”
海斗似乎很无奈地微笑着。“的确我是买卖之身,但是洛克福特船长对我非常好。”
“可是你没有自由啊。”
海斗看着卡撒贾。“您为什么要这么说?您想帮助我吗?”
卡撒贾瞟了一眼门,然后再次注视着海斗,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是啊。只要让我从这里逃走的话,我就保证你的自由。你可以住在西班牙,我雇你做我的侍从,也给你薪水。”
海斗叹了口气。薪水?他还说得像给了自己多大的恩德一样。会有人为了这种程度的回报就冒着危险去救他吗?如果真的这样相信的话,那卡撒贾还真是个欠缺想象力的家伙。
发现自己的话没有引起对方的兴趣,卡撒贾拼命地弥补:“我也可以把你介绍给我的堂兄,他是佛朗西斯哥教会的修道士。”
海斗的脸皱了起来。“谢谢。修道士要求的是贞洁、朴素和服从——这和现在的生活根本没有两样,而且待遇只会更差。”
卡撒贾咋着舌:“听我把话说完。佛朗西斯哥教会会把日本的少年们带来,也正是因为要得到菲利普陛
下的支持,和那个仰着葡萄牙鼻息的耶稣会对抗。”
“耶稣会……?”
“是啊。那群披着修道衣的贪婪商人们。”
“啊……”
这个瞬间,海斗发现到了自己犯下的致命错误,不由发出狼狈的声音来。
(是啊!在日本传播基督教的不是佛朗西斯哥教会啊!是和罗的拉一起创立了耶稣会的沙勿略!带着天正少年使节团去了欧洲的也是同会的瓦里尼诺神甫……)
这是无可挽回的失败。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