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1-02-19 20:48      字数:4779
  “醉月,你可知自己是中了毒?”
  “自然知道……若是普通烧伤,阁中大把名医,还怕无法治愈么……”说着有些哀伤,眸中浮起一抹幽幽的神色望向那香炉,“奈何总记不住这伤好不了了,还总习惯用这劳什子的依兰香……”
  叶思吟亦看了看香炉,问道:“醉月用这依兰香有多久了?”
  醉月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属下闻惯了依兰的气味儿,房中已经有十余年未曾断过依兰香了。”
  “可知何时中了这毒?”
  “……十五年了。”醉月说的有些勉强。如此美丽的女子,因为中毒而被毁了原本绝色的容颜,这十五年的痛苦,想必比死更为难受。
  叹口气,叶思吟叶思吟揭开香炉盖,执起一旁的香箸轻轻拨弄着其中烧了小半的线香,轻声道:“你可知,是这依兰香救了你的性命呢……”
  “什么?!”醉月讶异地看着少年仍旧带着稚气却有着不符合这具身体年龄的老成神色的脸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对寻常人,依兰香有着养颜之功效,可以延缓皮肤的衰老。可对于醉月你来说,正是这依兰,阻止了那剧毒自脸颊往全身扩散。若非如此,那毒早已足够置人于死地了。”叶思吟复盖上香炉盖,抬眸看着有些震惊的人,等待她回过神来。
  “没想到这小小的习惯竟救了我的命……”半晌,醉月才有些自嘲地摇头道。
  “这剧毒甚是古怪,从未曾见,不知……你可知下毒者是何人?”叶思吟有些迟疑地问道。那剧毒折磨醉月十五年之久,阁中却似乎无一人知道他脸上的伤出自何处。他问过战铭与霄辰,两人均道初次见到醉月时,她已是这般模样。醉月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想必其中另有隐情,只怕是醉月不会直言道出。但长此以往,依兰香之效一旦减弱,后果便不堪设想。对于这个奇女子,他还是万分欣赏的,因此便想替她医好了那伤。
  醉月果然低头不语。正当叶思吟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正想起身道别之时,醉月忽然抬起头道:“下毒之人乃苗疆大祭司。”语气中有些微微的绝望与哀戚。苗疆本是以毒著称的国度,更何况是大祭司的毒……前些年,她还曾遍访名医,却始终得到失望的消息。这几年,她几乎都放弃了。怕是连“圣手毒医”花渐月在此,都不一定能够解了这苗疆大祭司所下的剧毒,更何况面前的少年……
  叶思吟心头猛然一沉。竟是苗疆之毒……可这醉月如何与苗疆扯上了关联?而且还是与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不过这并非现在叶思吟所关心的问题。既然知道毒源为苗疆,接下来便该对症下药了。
  思及此,叶思吟对醉月道:“此毒之前从未曾见,制作解药怕是要费些时日。”
  醉月平静的眸中升起惊讶之色:“解药?!”
  “嗯。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叶思吟看着那令人作呕的骇人伤口,微蹙了蹙眉,又道,“只是,我需要一件东西……”
  “是何物?”醉月不能否认自己是有些激动的。十五年了,本以为已经习惯了那犹如身体一部分的伤痕,却不料如今听到“有解药”之时是如此欣喜。
  “……我需要自你的伤口上取一些腐肉。”叶思吟说的有些艰难。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几乎是无法忍受的剧痛。未料醉月连想都没有想便点头道:“少主请稍等。”语毕便上楼了。只余下叶思吟一人有些惊愕。
  片刻,醉月便又下了楼,手中是一个白色的瓷碟,上头有一小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而醉月的左侧脸颊则红肿万分,比原先的更为可怖。
  叶思吟接过她手中的瓷碟,眸中闪过一丝钦佩。一手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道:“这是疗伤圣药凝香玉露膏,怕是对那旧伤没有什么效果。只是那新添的伤口,能立刻止血止痛。”
  醉月接过药瓶,微微欠了欠身道:“少主为醉月所作之事,醉月铭记于心。”
  “言重了。”叶思吟淡然道,起身离开了占星楼。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醉月无法掩饰墨色双眸中的感激。蓦地,那日夜观星象之时所见跃入脑中,心中不禁有些担忧——额外的光晕缠绕,不知到底是好事抑或是坏事……
  看了看手中的凝香玉露膏,醉月伸手抚上自己正在剧痛的面颊,不顾一手的鲜血,只是轻轻抚着。心中渐渐冷下来——十五年了,离开苗疆已经整整十五年了,心中的恨与复仇之心却从未消弭过——不知何时才能看到那王座上的昏君与他手执权杖的大祭司被万民唾弃,死无葬身之地的景象……主人与太子快要起事,苗疆如今亦蠢蠢欲动。离那天,应该不远了吧……
  出了孚日降月阵,叶思吟匆忙赶往药房。忽然,周身被熟悉的亲昵气息包围住,忍不住露出笑容——“寒。”
  “去了占星楼?”抱着怀中之人,看着他手中的瓷碟,叶天寒便知这人去了哪里。虽然苗疆大祭司的毒,能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让这人试试也好。醉月这些年助他良多,她的占星术与各种阵法,曾多次令浮影阁免遭遇难。他可以为她提供容身之所,可以借朝廷太子之手杀了苗疆藩王与大祭司替她报仇,却无法还她一个对女人来说最为重要的完好容颜。
  “嗯。你不是去审玄悠琴了么?这么快便审完了?”叶思吟有些奇怪地问道。
  叶天寒手上万分温柔地接过瓷碟,揽着叶思吟往药房的方向走去,面上却冷冷一笑:“区区玄悠琴,不过是苗疆王的棋子罢了。”如此似乎毫不在乎地说着,叶天寒心中却泛着阵阵杀意。忆起方才那无知的女人左一声“乱伦”右一声“无耻”,他便恨不能杀了她。不禁在心中庆幸方才阻止了怀中这人随他一道前去刑堂。否则,还不知这人又要如何胡思乱想了……
  “之前说一月后去京城。一月之期近在眼前,何时出发?”叶思吟从不过问这些事,今日是因为醉月与玄悠琴这两人皆与苗疆有关。又忆起武林大会之时玄悠然所说苗疆藩王之目的,便有些担忧。他虽不太清楚情人与太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隐约自叶天寒平日与战铭霄辰两人的议事中听出点端倪。如今苗疆又横插一脚,怕是此战凶险万分,弄不好便要腹背受敌。
  “七日之后。”看出叶思吟的忧心,叶天寒低下头吻了吻他的脸颊,道:“不必担心此事,交给本座便是。”
  “嗯。”看着叶天寒深邃的眸子,叶思吟甩掉脑中的忧心忡忡,轻声应道。的确,他不懂政治军事。他只是个大夫罢了,朝堂战争,帮不上任何忙。可只要这人在身边,又有何可担忧的呢?
  浮影暗香(父子)正文第卌三章
  “……少主?”处处弥漫着草药气息的药房中,一名大夫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正在悉心配药的少年,生怕扰了他,却又有事不得不说。
  “何事?”叶思吟并未现出一丝不耐烦或不悦的神色,放下手中的器皿转头问道。
  那大夫微微一躬身,道:“禀少主,您的信鹰刚刚来了这儿,脚上似绑有书信。”
  “嗯,带我出去瞧瞧。”叶思吟小心收好各类药物与器皿,随着那大夫出了配药房。门外的院子里,一只雄鹰正停在一棵树上,傲视着前方,有几名药童在树下小心看护着,生怕让这鹰飞入药房,毁了大夫们的药材。其实他们是多此一举了。
  这信鹰乃是叶思吟一手培育的宠物。当年在倾月谷中救下这只鹰时,它还只是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鹰。大概是自崖上摔了下来,所幸那翅膀扑腾了几下,摔得不重,却也受了不小的伤。叶思吟便将这鹰带回了家中。那鹰本就是鸟类中的王者,极具灵性,伤好后便不愿离开,叶思吟便将它留下来,当做信鹰了。这信鹰极聪明,药房中的气味儿与倾月谷中药房的气味儿相似,它便清楚这是它不能进去的地方,因此便乖乖在外头的树上等待主人出来。
  叶思吟来到树下,挥退了那几名药童,轻喝一声,信鹰优雅又快速地俯冲下来,在撞到主人怀中之时,便张开翅膀,减缓了速度,缓缓落在叶思吟伸出的手臂上,还轻啸了一声,以示亲昵。
  轻笑了一下,叶思吟抚了抚信鹰的背上的羽毛,拆下它脚上的信,展开一瞧,紫眸瞬间黯了下来。
  “告诉寒,小心花无风。”思索片刻,叶思吟抬起头,紫眸直视着前方,对着空无一人的院中道。一旁的药童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少主在与谁说话。药苑中却一瞬间少了一个气息。
  叶思吟握着手中的书信,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终道:“我放置在配药房中的半成之药,别让任何人触碰。”就只留下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叶思吟便带着那信鹰离开了药苑。
  不顾一路上仆从侍女的行礼,叶思吟疾步走向浮影阁的大门。
  “走这么急作甚?”冷不防被人抱住腰往后一拉,手臂上的信鹰“腾”地飞起,正要以那坚硬的喙做武器向来人攻击之时,却被那人的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到,扑腾着翅膀自己飞向寒园的方向。
  “寒。”回转身,叶思吟并不惊讶,早在情人刚接近自己之时他便已经有所察觉。倒并不是他的功夫内力已经好到可以察觉叶天寒的动静了,这只是情人间的直觉。不过这人早晨说今日要出门去各处名下产业瞧瞧,他方才才想要亲自出门去寻他,怎么还未至午时便回来了?
  怀中之人气息有些不稳,大概是方才走得急了的缘故。不过清澈的紫眸中那一抹担忧让他无法忽略。
  方才暗卫已经告诉了他这人要说的话,不过他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便问道:“花无风怎么了?”
  叶思吟将手中的书信交给叶天寒,深邃的紫眸只是稍稍瞟了一眼,只见上书六个字:毒宫前往,小心。修长的指收紧,稍稍揉捏了一阵,便只见细细的白色粉末随风飞扬,很快不见了踪迹。
  “师伯的用毒之术不在渐月渐雪之下,甚至更为高深莫测。我恐怕……”叶思吟低下头,心中担忧不已。他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医与毒。可对手若是花无风,他便毫无胜算。正如当初的流霜之毒,若非叶天寒的机敏谨慎与那做了替死鬼的侍卫,他怕是对那毒无能为力。一想到叶天寒有可能中毒,可他却无法保他无恙……清澈的紫眸中满是对自己的懊恼。
  叶天寒自是明白叶思吟的想法,心中欣喜这人对自己的深情,却也心疼不已。
  这几日,除了替醉月配药解毒之外,叶思吟还日日去寒潭修习寒潋诀,竟在短短几日之内突破了第七层!这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想来他是不想成为叶天寒的累赘,想要与所爱之人站在相同的高度,才会这般拼命。但叶天寒只要他安然地待在他身边,不会受伤,不会痛苦,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他叶天寒又岂会在乎?堂堂浮影阁阁主自是有自信能保护好挚爱,要叶思吟修习寒潋诀的初衷只是让他强身健体罢了。不过既然叶思吟想要与他齐头并进,叶天寒也不会阻拦,只会尽全力地帮助他。毕竟,只要爱人开心,他叶天寒怎样都无所谓。
  “吟儿,不相信本座?”熟知叶思吟的性子,叶天寒倒也不开口安慰,只是如是问道。果然,怀中人摇摇头,面上的神色稍稍明快了些。
  两人一道往寒园走去,叶思吟忽然好似想起什么,遂问道:“寒,你不是出门了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剑眉一挑,叶天寒紧了紧手臂道:“本座若不回来,你怕是要在药房呆上一整天了,午时了也不知道让他们传膳?”
  叶思吟平日里对膳食毫不在意,特别是早膳,不吃是常有的事。
  前世时,因为心病的缘故,叶思吟总是害怕一旦睡下就再也无法醒过来,因此向来都是浅眠的。而且顶级外科医生的身份也让他繁忙不堪,对于膳食从来都是无所谓的,有时间便吃,没有时间不吃便罢。然而自从来到这个时空,生命变得漫长而又悠闲,慵懒便成了习惯。尤其是近段日子,因为情人夜晚的需索总让他早晨起不了床,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过了早膳的时间,他也失了胃口干脆不吃。而且因为替醉月配解药,便会一整天泡在药苑之中,更是无心用膳。
  叶天寒自然是对他的这个习惯不满至极。掐了时辰回来就是陪这人来用膳的。
  听出情人话中的责怪之意,叶思吟不语,脸上却露出浅笑——这样一个倨傲之人啊,对自己却关怀备至。那些不经意的温柔,总是能让他感受到被在乎、被爱的感觉。因此对于这些小责难,他也是欣然接受。
  回到寒园,丰盛的午膳早已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