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
红色风帆 更新:2021-02-19 20:41 字数:4761
“帮忙提东西。”程妍下车,朝江子灏扬眉往车后座示意。
江子灏打开车门拎起包裹,将车子落好锁,屁颠屁颠的跟在了程妍身后。
车边已经围上来好几个妇人和小孩。
“哎,这不是江婆婆家的子灏嘛!比我女儿网上看到的要帅多了。”其中一个中年妇人把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操着一口云山方言,惊喜的呼叫起来。
“咦,真是哎,小伙儿有出息了,听说要从韩国回来开演唱会,我侄女还吵着要去看呢。这是谁?是不是女朋友?啧啧,真漂亮。”另一个妇人也认出江子灏来,瞅着程妍,一个劲的夸赞道。
程妍朝众人礼节性的点点头,提着东西,走向不算太宽的弄堂深处。
江子灏跟大家嘿嘿的笑,紧步跟在程妍身后。
巷子里有很多人闻声走了出来,甚至有小姑娘拿出纸笔要江子灏签名。
“子灏哥哥,到时能不能送两张演唱会门票给我们啊?”
“是啊是啊,我们全都给你去捧场。”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值心中充满幻想憧憬的年纪,瞧着眼前的明星大帅哥,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还有人拿起手机、相机按下了快门。
江子灏被她们围着,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拿起签字笔,唰唰签了两个名字,见程妍走远,又赶忙放下,“我改天寄签名照、海报和门票给你们啊,现在得先回家看奶奶了。”
姑娘们拿着签好名字的本子,顿时心花怒放。
江子灏赶上程妍的步伐,“妍姐,等等我。”
程妍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子梦想成真了没?”
江子灏嘟嘟嘴,“你才是我的梦想。”
程妍眼角一抽,“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
两人踏进弄堂最里处一方老宅的时候,程妍听到屋子外几位中年妇人的惊诧议论声:
“哎,那女的好像是玉芳的女儿啊。”
“哪个玉芳?”
“不就以前住江婆家隔壁,后来和子灏他爸出了车祸的那一个。”
“哎,真的是。她五年前回来过一次,变化还真是大啊。瞧这穿的,也是有出息了。”
程妍垂了垂眉眼,挽上等在老木门口的迟暮老人,贴在她耳边放大声音喊,“奶奶,我和子灏回来看你了。”
老人拄着拐杖,挽起袖子使劲擦了擦眼角,看清楚来人后,才颤抖着出声,“妍妮子,小灏。”
江子灏眼眶已经湿润,搁下手上的东西,上前俯身把老人拥在怀里,“奶奶……”
老人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拍拍他的肩,“小灏乖,在外面有没有听老师和老板的话啊?”
江子灏吸着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嗯,小灏很乖,很听老师老板的话,叔叔和伯伯他们对你好不好?有没有买好吃的给你吃?”
老人抬起手揩着眼角,“有,奶奶都把你寄来的钱存好了,给你以后娶媳妇用。”
江子灏眨着眼睛,有些哭笑不得,“小灏自己有钱娶媳妇,奶奶要拿钱去买好吃的。”
程妍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眼睛骤然酸涩,不得不背过身去。
老人哆嗦着走到搁着礼品的木桌边,“回来就好啊,买这么多的东西做什么?”
程妍轻轻吸了吸鼻子,扶着老人坐下,“奶奶要听话,买来了东西就要吃,不要一直留到坏掉。”
老人连连拍她的手,“妍妮子还和从前一样懂事,都这么大了,也不带个男朋友回来给奶奶看看。”
江子灏听了,心里一急,忙走到老人脚边蹲下,仰头望着她,“奶奶,我把妍姐姐娶回来给您做孙媳妇好不好?”
老人慈爱的敲了敲他的头,“瞎说什么话呢,你妍姐姐都大你四岁呢。”
江子灏扁扁嘴,“四岁又怎么样?人家马伊俐还比文章大九岁呢。”
老人愣愣的看了程妍一眼,“什么马?什么章?伊利不是牛奶吗?我看隔壁家的胖蹲天天喝。”
程妍噗的一笑,“奶奶,那是两个演员的名字。一个叫马伊俐,一个叫文章,他们是夫妻。”
老人半知不解的点点头,“哦。”又摸了摸江子灏的发顶,对着程妍轻声叹气,“唉,咱家小灏啊,从小就被大家说长得像女孩子,除了你,也没什么人愿意跟他玩。你跟你爸爸搬去云山市的时候,他才四岁,就吵着长大要娶你做老婆。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喜欢上唱歌跳舞的,当初要不是你帮忙,也没现在的他。他不懂事,乱说话,妍妮子不要放在心上。”
程妍眨了眨眼角,展颜一笑,“小灏他很懂事,我帮忙是应该的。奶奶中午想吃什么?我和小灏去买菜回来做。”
老人连忙摆手拒绝,“不用这么麻烦,他叔叔婶婶每天会送饭过来,住在他们家打扰年轻人,还是一个人住这老房子方便。你们俩去外面吃,啊。”
程妍眼角又有酸涩的冲动,拍了拍江子灏的肩,“你在家陪奶奶,我去菜场买菜。”
江子灏点点头,“嗯。”
木柴生火,两耳铁锅,全是很古旧的厨房用具,等程妍买好菜和江子灏一阵忙活下来,已是正午时分。
江子灏叔叔过来送饭的时候,和两人寒暄几句便因要去加班而离开。
程妍打开食盒看了一眼,菜肴还算丰富,也都合了老人的用食胃口。
“小灏,你要不要去看一看你妈妈?”饭桌上,老人手显不稳的想给孙子夹菜。
江子灏的眼中忽的闪过浓浓恨意,“不用,早就没关系了,干吗去打扰他们安乐享福?”
程妍低头扒着饭,心里难过。江子灏爸爸车祸去世以后,赔偿金被他妈妈拿走了大半,然后改嫁他人,只留了儿子的抚养费和老人的赡养费给他们,鲜少回来过问。
夹了块红烧排骨到老人碗里,“奶奶,我和小灏下午去看江叔叔和我妈妈,你在家里要乖哦。”
老人佯怒的嗔了她一眼,“我一直都很乖,听你们的话,按时吃药,按时睡觉。”又指了指碗里的排骨,“医生说了,这个高脂肪的东西要少吃。”
程妍也嗔了一眼回去,“又不天天吃,赶紧的,听话,还有这些青菜、海带、土豆,全都是健康食品。”
江子灏忍不住笑,“妍姐就是有这种女王范儿。”
程妍拍他的头,“臭小子,一张嘴越来越贫。”
江子灏摸着头哇哇叫,“轻点,好痛。”
老人坐在一旁,边摇头边笑。
第六章 扫墓
“奶奶,我和子灏现在出门,你在家休息,睡个午觉啊。”
吃过饭后,程妍收拾了碗筷,对着老人叮嘱几句,便跟着江子灏走出巷子,一路上又没少惹来左邻右舍的议论围观。
两人进了车子,直接往云山县墓地而去。
墓地在县城西郊,没多久便到。程妍一路平视,不语,江子灏手扶方向盘,认真看着路。
午后的陵园里,能看到稀寥的两三个人影,偶有微风,吹得一排排青松轻轻摇动。
程妍和江子灏一人拿着一束花,走往了墓园深处。
两人在稍靠里排的一处墓碑前停下,碑上的照片稍显年代久远,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长相清秀,脸上挂着温和朴素的笑容。
碑上没有花圈,看得出来很长时间没有人过来看望打理。
程妍把手上的百合花轻轻搁在碑前,拾起衣袖在照片上仔细擦拭。
“妈妈,女儿不孝,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看您。”她对着照片轻声低语,脸色很平静,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静无波澜。
江子灏站在一旁,看着程妍秀美的侧脸,眼眸中有心疼怜惜在一点一点汇集,最后化作如水的温柔目光,仿佛就要看进她的心里面去。他的妍姐姐,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心中有多强烈的感情,都不会轻易外露。小时候是,自从母亲出了意外之后,更是。
程妍收了衣袖,抬起手指沿着照片上人的眉眼缓缓摩挲,唇中的话有如耳语般飘逸出来,“小的时候,有街坊邻居办结婚喜事,贴的对联横幅上写的,几乎都是百年好合。有一次,我问妈妈百年好合是什么意思,您说,就是在一起长到一百岁的意思。一百岁,那得多老啊,我当时还笑话他们来着。这时,边上又有人说,百年好合是在一起好一百年的意思,您却笑了,说,那不是得更老?”
程妍边说着,嘴角边浮起淡淡的笑意。
“然后,又有人插话进来,说这世上有一种花叫做百合花,老大老大一朵,可漂亮了。您惊奇,问真有这种花?那人却尴尬笑笑说也没见过。”
程妍从照片上拿开手指,慢慢蹲下/身来,在花束上摘下一朵最大的,放在墓碑上方,“您以前总喜欢把栀子花什么的别在头上,说还能省下买装饰头发的钱。今天女儿给您买了一大束百合,摘一朵别您头上,愿您下辈子能找到一个和您好一百年的人。”
江子灏的眼角忽然涌起一股酸涩,使劲眨了眨,才忍住即将泛上来的湿意。
他上前两步,做了个九十度的弯腰鞠躬,“阿姨,我是子灏,也很久没回来看您了。您要好好的,我们家的人,从没怪过您,妍姐她很好,您可以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会照顾好她,到她一百岁。”
程妍缓缓转过头,身边人的脸庞,依稀还是年少时的模样,俊美无俦,但脸上隐隐透露出来的坚毅线条,说这一番话时的坚定执着,还有看着她时那如水般温柔的眸子,让她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再是个懵懂少年,不再是年幼时追着她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小孩童,他的嬉皮笑脸,随心所欲,全部都是他的伪装,是他对心中缺乏安全感的逃避和躲藏。
轻轻呼了口气,伸手拉过他的臂膀,在他手背上拍了拍,“你永远都是我的子灏弟弟。”
“妍姐,我……”江子灏眉毛不悦的拧起。
“好了,我们去看你爸爸吧。”程妍将他的话打断,放开他的手臂,欲走往更靠里排的墓碑。
转身的刹那,一个男人的身影让她停下了脚步。
男人蹒跚着往这边走来,白衣长裤,佝偻着背脊,离得有些远,程妍看不太清楚他的面容。
对方抬起了头,看到程妍和江子灏两个人,脚步微滞,但还是继续往前走。
他在离程妍两米处停下,程妍这才完全看清楚他的样子,耳边发鬓灰白,眼角遍布皱纹,看着她的目光,想努力变得清明,却依旧混浊。明明才五十出头的男人,看起来却像六十多岁。手上拿着一小束百合,色泽不太新鲜,花瓣也有些零落,执在他的手中,看起来很不谐调,却又有着说不出来的谐调。
程妍看到来人,目光陡然变得凌厉,眼睛也微微眯起,声音里泛着入骨的寒意,“你过来做什么?”
男人垂下眼睛,上前把花放在墓碑前,正好挨着程妍的那束旁边。
还没等他站起身,就感觉一阵风从肘边刮过,他放在碑前的百合花猛的被一只纤臂捞起,狠狠往后一甩,哗的一声打在身后的一座墓碑上,花束散落开来,掉在地上,瞬间不成形。
男人抬头,努力直起身,“妍妍,我……”
他的话立马被程妍给厉声打断,“不要叫我名字。”她纤纤手臂一扬,素净的手指愤怒的指向墓园出口处,“滚,我们母女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着,一双锐利的眸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言语变得愈发刻薄,“看你这副尊容,是破产了,还是被那寡妇婊/子骗了?现在上这来,是看墓地吗?怕是你现在连买墓地的钱都没有了吧?你知道吗,这就叫报应,拿着死人的钱去开工厂、养姘头,现在终于来报应了。”
江子灏知道程妍对陌生人和结有仇怨之人向来都言辞不善,不好相与,但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她,说得难听点,就像是骂街的泼妇,但却是他眼中最优雅、最美丽的泼妇。
男人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两下,最终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对不起,我不该来……”至少不应该今天来。
佝偻着脊背,脚步踉跄的走向了墓园出口。
江子灏缓缓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上前轻柔的拉下程妍还扬着的手臂,“妍姐,不气了,不值得。我们去看我爸。”
程妍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她很少这么失控过,第一次是在八岁时知道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刚刚这个走远的面容苍老的男人,与一个有女儿的寡妇勾搭在一起后,跑到那寡妇的家门前狠狠的骂了一通,什么难听的字眼都用上了,最后差点被那人扇了一巴掌,幸好被左邻右坊给护住。在那不久后,母亲还没来得及与父亲离婚,就出了意外,尚且年幼的她不得不跟着父亲,变卖了房产,拿着积蓄和那寡妇母女一起去了云山市,开了个皮鞋作坊,后来也就只发展成一家小工厂,日子虽说不上备受欺凌,但也绝对没有那么好过。
而第二次失控,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