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插翅难飞      更新:2021-02-19 20:41      字数:4956
  天帝是害怕魔尊会对天庭做出什么来所以幡然悔悟,尽力救治,可为时已晚。
  神树之灵虽有万年修为,却也只能续命,不能救命,那个人始终会死。
  “到时你若真的大开杀戒,你我便只能是敌人。”
  飞蓬话一说完,重楼便消失眼前,而身边气流凝成旋风,推拒着他离开竹林。
  他慢慢退后,抬眼时,看见竹海中央那个伏桌而眠的女子,她睡得是如此的不安脆弱。
  她的头发……
  飞蓬讶异。
  她竟被反噬如此厉害,就连额上的神族花印也消失无踪。
  想必她一定很爱重楼,不然也不会用尽神力去扭转轩辕剑。
  她夹在仙族与魔族之间,身不由己。
  她,挡那一剑,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将死之人,便可不受天地束缚,不顾人言可畏的与自己喜欢的人,相伴相依。
  纵使段时光很短,或许只一月,一天,她也满足。
  仙魔相恋,爱的本就身不由己。
  对啊……
  有多爱,就有多身不由己……
  ☆、第十九章
  她又做梦了。
  梦境里,落香满尘埃,一袭素以白裙,青丝飘逸,任清风吹动,衣袂飘飘,宛若蝴蝶。
  雨针洒落,凝成露珠,留在纯白花瓣。
  那散着清幽香气的花,洁白做雪,凌风而开。
  一双烟雨清眸任发丝缠,倾城不变的容颜,容颜瞬间已成永远。
  睁开双眼,看着正握着她的手的人,笑了开来,在清晨与自己喜欢的人同聆风声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重楼,我想吃桂花糖糕。”
  那人宠溺的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答应了她的要求。
  又道:“不过要挽上发簪才行。”
  重楼将她扶起,一只木簪展现眼前。
  一根长而圆扁的木簪,上端镂空,淡雅的花纹雕刻两旁,乌色如墨,簪身最末以一似翡似玉之物琢成一朵盛开中的桃花。
  最奇特的地方是,那朵桃花似有波光流动,淡淡的翠色流转像附着生命一般,晶莹通透。
  重楼用木簪轻挽进她的雪发,道:“我不愿让他人看见你未束发的模样。”
  “从来不知你如此霸道。”倾音打趣,却感周身温润之气疏与全身,暖洋洋的从皮肤融进血液,缓解了她的眩晕与不适。
  重楼将她抱起,走出竹海时,倾音忽道:“盘古初开,因乘天地灵气,集日月之精华乃万木之灵,灵木之尊的乌木,可是我发上所戴?”
  “恩。”
  一个字,云淡风轻。
  她猜的果然没错,什么灵物能和轩辕剑争时间朝夕,唯有魔族王印的远古乌木才能分庭伉礼。
  剑的锋利被木的温和化去,沉淀了千万年的神木已是六界再无其二。
  “重楼……”
  为她损毁王印,真的没事吗?
  知她要说什么,重楼便缓声安慰:“不过一小块,无妨。”
  清早时分,碧色的湖水静卧山间,飘渺的云烟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倾音躺在重楼怀中,闭着双眼,任由来去的风,悠悠荡荡。
  没有船夫的小舟,就只有他们两人,像是一片落在水中的竹叶缓缓移动着。
  微风清冷,带来了花香,馥郁宜人。
  小舟划过水面,给沉静的湖畔带来阵阵漪猗。
  “倾音,我们到了。”
  重楼在她耳边说道。
  长睫如羽翼颤动,有着淡薄如烟一般的灰眸看着周身不断变化的景物,目光却定格在那个被白桃所围绕的小城。
  历经岁月沧桑的古城,被淡雅的白桃点缀,更加娴静婉约。
  “你是怎么做到的?”倾音问。
  已入秋多时,那白桃又如何得以如此开放。
  “引温泉入水,地暖则花开。”
  倾音扬起的嘴角,像是对自己叹声:“如此一人,我怎会忘记……”
  重楼把倾音身上的狐裘拢的几乎没有透风的空隙,风过桥洞,湿气剧增。
  光线暗了暗,小舟进入古城,弯过河道,再一眨眼,眼前的风景豁然开朗。
  那座长着青苔的石桥上书写着两个朱玉大字:
  宜静
  笔法狷傲疏狂,字意却是心之所诉。
  宜静,宜静,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倾音抬手去接那被风飘零逐水的花瓣。
  新月一般的指甲轻轻收拢,那转瞬即逝的冰润感觉,似曾相识。
  天边的和鸣的声响,让倾音抬头看向那双飞雁。
  灰眸带着些许婉慕,淡然却带着自嘲:“北林有鸟,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难飞。 翼折雨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终不离兮。”
  她的声音在清风下缓缓流出,却字字让人心如刀割。
  长相思,燕呢喃,流年斑驳,若是不能双雁南飞,那便做此桃雪纷飞,为情深之人而开,为情薄之人而谢。
  桃花流水,不过花开,莫名。
  花落,无音。
  收手,将握着花瓣的手放在心口,闭眼回想,脑海中出现的一幕幕是往日的他们在此地留下的点点滴滴。
  ——这也是桃花?
  ——桃花各色,它属纯白,俗称白蝶。
  ——比粉桃淡雅,比白梅宁静,人间竟有如此舒适惬意的花。
  ——你既已经如此明白通透,又为何执着于自由?
  ——从未拿起,又怎知放下,从未拥有,又如何舍得?
  ——那喜欢到底是什么?
  ——缘起心动,日思夜想,再不能忘。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所以我再不愿错过第二次,你……可明白?
  ——缘起缘灭总归一句:能让我遇见你——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于我,亦然!
  重温旧梦,无梦南柯。
  这一刻,她记起了那一场浮生,一场刻骨,一场一生……
  这一刻,一直奉在红莲之上的血玉从内而外,砰然碎裂,化作粉末,靡散凤台。
  原封印与其中的记忆,已然回到应该回去的地方。
  恍恍惚惚,那时的他们在此,煮了一壶烟雨,品了一道新茶,听了一曲流年,同看夜雨熏染天水碧……
  迷迷荡荡,那时的他们太过轻狂,不懂得人生虚幻,聚散无常……
  倾音吃过桂花糕便与重楼执手相牵,两人沿河走过,可因倾音仍是虚弱走了不过片刻,就被重楼抱起飞身回了竹林。
  等倾音进入仙湖境内,仙气相偎,呼吸才慢慢恢复正常。
  倾音坐在紫木矮桌旁,拿出刚在小镇买的事物,一件一件放好。
  穿针引线,引的在一边批阅章本的重楼一阵好奇。
  “你在做什么?”
  倾音看着他,轻然一笑:“不告诉你。”
  倾音歪着头,一副俏皮摸样。
  他们和很久之前一样,静静的陪着对方。
  倾音手拿长针,一针针穿过绣架,旋舞柔和。
  她的情愫寄于丝线,希望能绣出他们的地老天荒,绣出他们的花开不败。
  许是绣久了,眼前忽现黑雾,然后周围事物尽是雾蒙蒙的一片。
  倾音不得不将绣架放下,闭了闭眼,睁开仍是如此,她才明白自己的视力已经开始衰退了。
  她移动双目,却只看得见他的轮廓。
  在重楼与她对视时,只得慌忙的看向别处。
  她怕重楼发现。
  拿起桌上信纸,勉强看清纸上的字,不禁笑道:“这本是我所写,若不是墨箫从中设计,才是你我无法相见,那段日子,现在想来,真的已经很久了……”
  重楼手中朱笔一顿,道:“你……想起来了?”
  “恩。”倾音朝他点了点头,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又问:“不惊讶?”
  “无论你是否想起,你就是你,我爱的倾音,唯你一人。”重楼抬头,薄唇嘴角向上牵扯起温暖的弧度,深沉而柔情。
  若是仔细,便能看出倾音微颤的手,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抚过玉质的长萧,转移话题:“在仙界我就听见箫出音曲,那时还不知是谁,现下我却只想听你吹的那首曲子。”
  重楼接过,唇边轻奏。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音起,则舞动,倾音指间划过重楼眉眼,临摹形状,用心记住。
  之后,无数的青叶便翻飞于天地之间。
  箫声袅袅,竹海中的雪衣女子,清颜银发,轻纱旋落,纤细的细指轻舒云手,似松生空谷,秋菊披霜,广袖开合如流云,长长的银发在风中凌乱飞散,她舞的醉人,舞出了她心中悲欢离合。
  最后一次……
  她尽可能的展现……
  清泠之音于耳畔,迷人的眼,眸光流转,颠倒众生。
  此时箫声骤然幽转,倾音以袖为翼,随风而转,一舞倾城,再舞绝世。
  一时间,一切的一切都沉浸在她的舞里,就连寸寸光阴,都在刹那之间放慢了步子。
  ☆、第二十章
  青竹夹杂着雪花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烟波迷蒙,延伸湖面的竹亭里,一雪衣女子靠着亭柱,睡得安然,这段时间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醒着的时候也多半倦怠。
  发是灵气所聚,目乃元神之明,如今倾音青丝染霜,双目灰暗不清,便是灵体一天天在衰弱的征兆,在那具躯壳里剩下的仅仅是残破不全的魂魄。
  重楼步步走来,蹲□来抚上她白瓷一般的脸,却只是稍稍一碰,她便倒入胸膛,冰冷的身体宛如失去生命。
  “倾音……”
  他甚至不敢触碰,他竟害怕的心慌。
  彻骨的寒冷,一寸寸蔓延……
  在重楼快要崩溃之时,怀中之人微微一动,悠悠醒来,喃喃:“我又睡着了……”
  重楼赤发遮住面容,倾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用自己唯一温凉的手覆盖住重楼的手背,安抚他,让他不要担心。
  倾音牵着重楼走入竹海,他们坐在矮桌边,倾音开始泡茶。
  茶仍然是雾山白叶,只是雾山倒,重楼从哪里弄来的茶叶,倾音便有所不知了。
  雪还在下,披在竹叶上煞是好看,就连落雪之声都像真的一般。
  倾音想要看人间四季,可身体不允许,重楼便幻出这一场场景象,说到底,它不过只是幻术一场,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境。
  “千里冰霜雪飞扬,时光如水发如霜……又是一个冬天。”
  倾音烫杯之后,淡淡道。
  将温水冲杯,取茶投入,又道:“遥想当年绯翼自焚,还是该说解脱……她与自己心爱的人世世受着轮回的苦痛,是折磨,我不是绯翼,你也并非雪妖,你是六界难敌的魔尊,不会轻易被诛杀,同样也有自己要走的路,不可能为我一人而驻足停步……。”
  “就这样吧,好么……”
  看着茶叶下沉杯底,缓缓的说。
  她实在不想重楼再为她担惊受怕,本想晚些再说,可是,她剩下时间不多了。
  “倾音,你怎么肯?!我不准你放弃!我不会做留下来的那个人。”语气之中的隐忍连他自己都听不出是叹息还是愤怒。
  “那么魔尊以为用自身心脏吊我命脉,与我同生共死,就是爱我的表现吗?”
  她的灰眸静的像是一口从未掀起过波澜的古井,清冷死寂。
  看着这样的倾音,重楼几乎不想听她下一句说的是什么。
  “重楼,我不爱你。”
  “什么……”许是落雪之声太大,重楼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许是听清了想要逃避。
  戾气横出,却不能伤害眼前之人,重楼不会伤她,因为伤她疼的是自己。
  “也许我们都错了,误把执念当成爱,但只要有爱,又何需执着呢,绯翼,雪妖,你,我,都错了……”
  茶汤面水汽夹着茶香缕缕上升,漫过如云蒸霞蔚。
  重楼不明白为什么倾音还能用如此平静的声调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