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是否也这样守着我？不然，我怎会觉得你是如此的熟悉？”她似问似叹的说道，清冽的声音，由风转松，慢摇扩散。
  “黎瑾，倾音，我到底是哪一个……”
  “现在的我想只做倾音，却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想好像喜欢上你了……”
  一声极细微的啼鸣穿过结界，划过竹林上空。
  她仰头，喃喃：“青鸾。”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高宇楼阁，仙云四绕，内有观景高台。
  清俊的两人，坐在寒玉石桌前，静静的品茶。
  “你与重楼找的是否同一人？”
  说话的男人一身银色长袍，晶冠高束墨发，气宇轩昂，纵使卸去银盔玄甲，那骨子里仍透着上位者之姿。
  “你既已知道，又何须再问。”墨衣男子态度雍容，指骨分明的手指拿着手中杯盏轻摇道，已经冷却的茶汤中仍带着浓香与苦涩。
  “墨箫，这到底怎么回事？”
  重楼曾说他心爱之人的眼眸是六界独一，烟雨灰瞳，干净澄澈。
  来到天山又听闻新上界的黎瑾上神同有一副灰眸，却是冰冷空洞。
  灰眸不似妖魔，人仙所有，他活至今时也从未见过眼眸带有灰的人，那时他便隐隐察觉，墨箫要找的，与重楼要寻的，黎瑾，倾音更本是同一个人。
  墨箫开口，将来龙去脉都说与飞蓬听，今日就算他不说，飞蓬也定有办法知道一切，倒不如坦白些好。
  飞蓬的眉头从一开始便皱了起来，到最后他却也只说一句：“将记忆还给黎瑾，重楼并非你我能惹得起的。”
  “你是战神，我是天君，凭他是谁，又有何惧？”作为神族，也有自己的骄傲。
  “我并非畏惧于他，只是重楼心性冷傲执着，纵横六界，如此一人你若触碰他的逆鳞，他必定勃然大怒，甚至毁其宗室，到那时，你可以神力来护自己不死不灭，但牵连他人又如何保全自身？即使他不挥军进犯，可就凭他一人，也能将仙族弄个天翻地覆！”
  墨箫不能只想到他姐姐是否能留在他身边，飞蓬也不得不顾全他身后的整个神族天界。
  凤目半遮，听着飞蓬说与他的这些后果，握着杯盏的手松松紧紧，看着杯中浓苦的茶汤道：“你可知，黎瑾的生与死，是天机，是命运，无人能猜透……连我都不能！”
  命格突变，星际诡异连墨箫也算不出，那就必定是大凶之兆，所以墨箫只能将黎瑾留在身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根本不敢有任何松懈。
  他顿了顿，用深邃如海的墨蓝眼眸看着飞蓬，无波无澜“古姜国公主龙葵，是你转世时的亲妹妹，姜国灭亡，龙葵铸剑，痛失至亲，你又何曾没有感受过？”
  说到这里，飞蓬眼眸迅速黯淡，他下界历劫，自问从未失轻慢过任何人，就连妻子雪见他也是等到夫妻情分消陨才回道天界，可是龙葵却是不一样的，龙葵为他殉剑两次，被炉火焚烬肉身，魂魄压与地狱不得超生轮回，他唯独欠她一人，他内疚她永远还不完，他疼惜永远还不尽。
  是一样的……
  他与墨箫是一样的……
  可是……
  “当时对于我而言，是无能为力，我没有能力护她一世周全，而如今，重楼可以守护黎瑾，只是你，强行拆散罢了。”飞蓬吐字清然，却字字伤人。
  墨箫一怔，沉默良久才道：“你说的没错，是我强行拆散，可你又怎知魔尊是真心的？他若非真心，如此孽缘早断了也好。”
  失去记忆的黎瑾，只拥有绯翼的回忆，那她便是绯翼，是他的姐姐，拥有记忆的黎瑾，是倾音，是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人。
  而他，只要一个属于自己的人。
  “你实在太过偏执了……”飞蓬底叹，总有一天他的偏执会伤害自己，伤害到和他一直想要保护的人。
  ☆、第十七章
  雾山绝壁，曲道蜿蜒，扶摇而通天，似天门镶嵌于蔚蔚天幕之上，拔地临空，神秘莫测。
  其间花草精灵芬芳清丽，山中古寺异现，野藤缠绕，奇石秀木结伴而生，更有九百九十九阶天梯悬于绝壁千仞，空谷从深，立于天门之巅，舒目看去，云雾深处的奇峰异起、云卷云舒。
  此山名为云梦，是凡间最接近天界的地方，因终年吞云吐雾，又称雾山。
  倾音最爱的雾山白叶，便出自此山山巅素壁之上，日日仙云围绕，天河流下的山泉相击时如昆仑玉碎之音，就连那茶树也修出了灵性仙根。
  就因山中灵秀丛生，素日就有许多得道的僧人来此参悟修行，感悟那曲道通天的意境。
  只是，从未有人登上过九百九十九阶天梯，世人也就永远不会知道上了那山顶便已到达天门。
  天族孕此云山，只为让渡凡人，修其善果。
  一双白蝶翩然飞舞树藤草木之间，在靡靡雾霭之下，女子的白衣飘飘，青丝慢扬，她步步走上石阶，雪纱拖尾拽地掩住青灰石缝间的青苔。
  灰色的浅瞳清澈如泉，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
  “你可知道，若是与喜欢的人一同走上这数千阶梯，便可年年岁岁，世世相依。”她背对着身后的男子，引颈看向高耸如云的石阶顶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缓缓说道。
  忽然想起，在天山云顶看见的一幕幕，他们是那样的相知相守。
  手被人握在手心，她回头看着那人，缱绻回眸处。
  霎时，鸟鸣已息，当灰眸对上那双赤瞳，惊鸿一看她的出尘眉目，便，静止了风景，凝固了时间。
  “那便走上去，你我千生万世，永不相离。”醇厚之声，带着与生俱来的低沉有力，很慢，很动情。
  她浅扬嘴角，映上日光的碎金眼眸凝望着重楼，嘴边的笑容荡漾开来，像是杯古韵悠长的浓茶般醉人。
  轻撩衣裙，俯身跪在石阶上，闭眼，诚然道：“草木云雾为证，惟愿，重楼倾音，自此，岁月静好，终不离兮。”
  她不愿求天地，她只希望他们的情谊，能够像这些可以循环不息的事物一样，生生不息。
  这是她的憧憬，是她一生唯一的愿。
  她低首轻碰石面，便被扶起，拥住，被握着的手，紧的几乎要感知那人脉搏。
  重楼看着她，赤色瞳孔唯她一人，只因那句话实在震撼人心，胸腔中的悸动，融进血液，流入心脏。
  当灼烧的情感持续到极限，只剩一种方式能够简单直接的传达给对方知晓。
  “我爱你。”
  耳边响起一句低语，像是来自前世的回音。
  泪盈眶，她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爱了就爱了，就算忘记，她却仍然舍不得，放不下。
  人生如此，总有聚散，何痴？
  浮生若斯，缘生缘死，谁知？
  也许转瞬便是生死相隔，又有谁能全然掌握。
  九百九十五……
  九百九十六……
  九百九十七……
  他们步履相同，一层一层走上石阶。
  在快要走完九百九十九阶石梯时，忽闻天边啼鸣，声似萧玉海音。
  一只紫翎青翼，蓝凤长尾的鸾鸟盘旋着降落山顶，五彩仙光闪动化为人身。
  “青鸾。”
  她看着站于山顶的女孩，步伐打乱，先一步于重楼的走了上去。
  自己还未开口，那蓝衣金眸的女孩便扑了上来，口中还道：“主人这些天是去哪儿了，害我担心死了。”
  这一时间，倾音倒不知如何开口，只看了看重楼，这些天的发生的她自己都不太清楚。
  “主，主人他好可怕……”怀中女孩结结巴巴的说道，根本不敢直视她身旁的人。
  只觉慑人气息，令刚修成人身的小仙无端感到恐畏。
  倾音轻笑着，低头摸摸女孩的发顶，哄小孩一般道：“不怕，不怕。”
  女孩微微抬头，便看见一道冰冷目光看着自己，那样的邪傲张狂，吓得不足千岁的小仙子几经欲哭。
  倾音刚要安慰，便又有一人打断。
  “姐姐果然来了。”温和轻扬的嗓音，如微风拂面。
  倾音抬首，雾靡散去，墨衣男子踏云而来。
  这个场面，她似曾相识，是什么时候，这个人也是这般来的。
  墨衣男子向倾音伸出手：“姐姐已将魔尊引来，之后的事，就交给墨箫来办吧。”
  “你说什么？”倾音皱眉，与重楼相握的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姐姐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姐姐引魔尊来雾山，我便以十万天将镇压，让魔尊重楼有进无出。”
  倾音一愣，恍然明白，刚想回头对重楼想说些什么。
  此时天已经大变，灰暗大地，银雷滚滚，十道天雷闪过之后，金光重现，天端之上站满了手持武器的天将。
  倾音看着这满天的神仙，又想到是她要重楼陪伴来雾山，这些根本应和墨箫刚才所说，她想要解释，却怕他不信。
  他会不会相信？
  她看着重楼，灰色淡瞳显现出的是莫言话语的担忧，蹙起的眉间早已触动心肺。
  “哼！凭十万天将就想将本座收服，未免也太小看本座了。”重楼的声音带着不屑嘲讽，比以往更加凌厉。
  墨蓝的双眼对上赤金的双瞳时，墨箫竟一瞬心寒，那是血的颜色，宛如三尺青锋，割喉削骨一般锐利，令人窒息。
  倾音明了，重楼从未怀疑过她。
  “等我。”重楼在倾音耳边轻声道。
  腕刀血刃，凌厉的戾气向着墨箫而去，他若找到那个伤害倾音的人，定会让那人挫骨扬灰！
  风很大，吹散了倾音长发三千，现在的天空，一片血红。
  重楼，墨箫两人凌空而起，向数里外那座突兀的山峰飞去。
  啸声再起，狂风刮面如刀，冰封千里，挥刃直下。
  霎时，天摇地动，半个被冰冻住的山峰，如同刀劈斧削一般，斜斜滑落，重重砸落尘埃。
  倾音看着墨箫不敌重楼，节节败退，却无一天将加入其中，便感不对。
  对着青鸾道：“去寻飞蓬将军，让他速速前来。”
  “……是。”青鸾也知此事严重性，幻了羽身飞走了。
  漫天尖锐呼啸的冰凌夹扎着腕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相形相克。
  重楼盛怒招招狂猛，墨箫实在难敌。
  就在这时，一阵琴音悠扬轻起，急如雨落珠盘，慢如幽咽泉流。
  音律声声入耳，幽幽弥散。
  倾音转移视线，引颈望天。
  仙气围绕，一女子端坐五彩仙云之中，黄绫绕臂，圣洁无比。
  清弦一拨，婉转幽愁之音，声声入耳，迷人心魄。
  灰眸惊闪，那玉腕之下的竟是上古神器，伏羲琴！
  细细听来，那九天玄女所弹之曲名为‘凝骨’，此曲支配万物心灵，诱人入境，再者玄女注入灵力弹奏，更是左右神智，杀人于无形，可‘凝骨’曲谱遗失已久，今日重现，必是有备而来。
  忽而，琴音一转，十指急动，绝厉杀音，气势磅礴。
  腕刀一震，重楼压制着墨箫，心神却已然动摇，红眸嗜血，多了几分恍惚。
  重楼并非无心之人，既已动情，凝骨之痛，入心入髓，如何解？
  倾音收紧双手，看着重楼剑眉皱起，眼神散乱，他到底走入了什么样的环境，压制以于难喘过气？
  那个幻境是不是有我？
  指间一转，玉白长萧横在股掌之中，唯忆，曦风台下日日传来的悠扬箫声。
  羽睫遮半眸，月白指尖，按下箫孔，沁出冰泉音律。
  似水之湄，云之巅，悠远绵长，那便是他们相知相惜的温馨暖语。
  箫音戚戚，盖过琴筝刺耳，柔情寸长，低回缭绕，卷卷寒音里，清心静心。
  箫声随风牵扯，流转天际。
  心被音律牵引，负荷与痛惜找到了出口，渐渐消散。
  骤然之间，重楼恢复清醒。
  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