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17 01:29      字数:4871
  瑞羽凝神一想,笑道:“买不到不代表没有呀!虎子,去把船坞的老行首叫来,让他随我到东京去。”
  瑞羽自来东京,就直接在城郭外安营扎寨,除去寻访贤能之士外,平时她很少踏足东京城。陪都洛阳宫的宫监在得知靖康长公主驾临东京之时,还曾殷切地前往侍奉,请她入驻洛阳宫。可瑞羽来东京为的是练兵谋退路,又不是游山玩水,一个时辰掰作两半用,她都觉得不足,哪里还有时间跟洛阳宫的宫监磨叽。于是她叫幕僚将他哄走,连面也没见过他。
  此时她领着卫士直趋洛阳宫,宫门卫士看到陌生的旌旗节麾,都觉得奇怪,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两名亲卫捧了长公主的金印和节仗上前叩门,卫士验证了好一会儿,才惊疑不定地打开宫门,一面将他们迎了进去,一面使人飞报宫监出迎。
  洛阳宫自瑞羽的先父武皇帝东征时驻扎过,已经十几年没有天子驾临,宗室亲王也来得少,宫人内侍难免有懈怠之心,除去几大主殿整洁之外,偏宫侧殿都破败不堪。
  宫监听闻瑞羽驾临,慌忙令人洒扫除尘,拾掇东宫,请瑞羽上座传膳,在东宫留宿。瑞羽摇头拒绝他的好意,道:“我暂不休息,阿翁,洛阳宫最破败的宫室是哪间?”
  宫监不知她是何用意,愣愣地回答:“洛阳宫近年缺少钱财,无法将所有的宫室都一一修缮,很多宫室都有了败相,但要说最破败的,当数东苑含芳阁。”
  “有劳阿翁带我去看看。”
  她不在东宫歇息,却要去看洛阳宫最破败的地方,这让那宫监心里好生糊涂——难道这位公主殿下来洛阳,竟是特地跑来查看我们有没有用心看护宫室不成?唉,含芳阁那边的宫室都倒了五六个月了,其余各宫破败之地也不少,她若是借题发挥,我的罪过可不小啊!
  瑞羽哪有心思揣摩这宫监心里的想法,领着船坞的匠户老行首直奔含芳阁的废墟。含芳阁弃用已久,值钱的物件早已是毁的毁、失的失,故此宫室垮塌以后,宫监就没有派人清理。原本的宫室顶梁木板等物件都原样堆在砖块瓦砾上,瑞羽指着地上的木梁,问:“这些栋梁可能用来造船?”
  老行首手脚麻利地爬上屋架,用腰间别着的标尺在木梁上敲打着,欣喜地道:“修建宫室用的都是最好的百年大树,这些木材又经过了防虫防潮的处理,虽然年月久了,但朽坏的不多,能用,能用,很好用!”
  “那就用它——把含芳阁和洛阳宫破败的宫室拆了,造船。”
  瑞羽一声令下,造船缺少木材的大难题便迎刃而解。洛阳宫宫监目瞪口呆之余,也暗暗高兴:他这些年来暗里盗卖了不少宫中之物,很多宫室里的财物都对不上账。靖康长公主要拆宫室造船,拆得好啊!宫室都拆了,谁还来管里面丢了什么东西?
  瑞羽拆了宫室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又令元度率领水师前往河阴埠,以清偿水军历年积欠的军饷为名,将南方沿河运送来的秋赋截留了一半;又以修缮陪都宫室之名,派柳望带兵往河北截取北疆入贡的牛马等物。
  无论水师,还是西园士卒,都穷困已久,陡然间衣裳甲胄光鲜,嘴里吃食香辣,兜里还有制钱响当当,他们不禁挺直了腰板,精神大振,因操练太紧而起的怨言也都平息了许多。他们暗自觉得跟着这位长公主虽然做错事有重罚,但做对事也有重赏,这似乎也不错。
  南方运往京都的秋赋和北方的牛马,每年都是由东京留守府清点整理之后,再运往京都,今年瑞羽差不多明抢了许多的钱财牛马。水师和西园士卒过得顺心,可东京留守府的上下官员过得却极不顺心,他们对这位恣意妄为的长公主头疼至极。
  东京留守的应国公对瑞羽没有好感,但瑞羽身份尊贵,又有重兵护卫,他自己是对付不了她,故此便连上奏章,发往京都,弹劾她拥兵自重、毁坏宫室、纵兵抢掠朝廷贡税等十余条重罪。
  这些罪如果每一条都落到实处,能让瑞羽轻则封号被削,重则下狱丢命。瑞羽虽不将他的弹劾看在眼里,心里却知道东京留守府必须换人了,否则自己率众离开京都时,东京后院起火,那就糟了。
  恰好她及笄之日将近,于是她安排好新军和水师,让郑怀代她坐镇中军大营,自己则带了三百亲卫,回转京都。
  第三十二章 青梅弄
  他叫了一声,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站在楠木隔间前傻笑,笑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姑姑,你可回来了!”
  秋高马肥蹄行疾,东京到京都八百里驰道,瑞羽率领亲卫轻装简从,早起晚宿,快马加鞭急赶三日,就来到了京都高大的城墙下。
  西内李太后和东应虽然知道瑞羽及笄必会还都行礼,也准备届时去城门外亲迎,却不料瑞羽竟会回来得这么快,信使才到,随后人就已经到了。她的旌旗到了宫阙前,禁卫于是赶紧开门,派人回报。
  东应去了东内,面君未归。李太后却是一听到瑞羽回来的消息,便立即令御者驾车出来相迎。瑞羽遥见太后车驾过来,便下马迎上去,叫道:“王母!”
  李太后爱她如珍宝,将她自小养在身边,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分开过,也不待她下拜行礼,就一把将她搂住,含泪笑道:“乖孙,你可回来了!想死祖母了!在外面有没有吃苦?青红她们服侍得好不好?”
  李太后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瑞羽都回答不过来,于是连忙说:“王母,我好得很,一切都好,您看……”
  李太后心疼地打量着她,抚摸着她的手掌道:“还没吃苦,都晒黑了不少,手也粗了,还有这一身一脸的灰尘……唉,你快马加鞭地赶回来,饿了吧?快去洗漱一下,李浑快去传膳!”
  瑞羽近段时间亲自领兵,养成了做事务求实效的习惯,于是很快就洗浴完毕。李太后拿着一条洁白的布巾细细地替她拭擦湿发,仔细询问她在东京的生活起居。瑞羽报喜不报忧,择了一两件事说了,又开始询问李太后的病情以及宫中的事务。
  李太后自然说身体康健,道宫中平安。这些天瑞羽不在身边,她对东应十分倚重,说起宫中事务,便说到了东应,李太后欣慰地说:“阿汝,小五原来比我想象的更能干,小小年纪处理宫中事务却井井有条,没有半点疏漏。你们两个长到如今,有这样的才干,我也算教养得不错,可以放下心来了。”
  瑞羽笑道:“王母对我们的教养怎么能说是不错呢?是很好呀!”
  李太后一点一点地把瑞羽的头发擦干,又令宫人端上梳篦,亲自拿着象牙梳给她梳头发,一面梳,一面略带感慨地说:“再过两天,你就绾髻及笄。这童子总角,往后我就不能给你梳啦。”
  说话间,殿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东应直冲进来,大叫:“姑姑!”
  两人自幼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以致他初见瑞羽,除去别后重逢的欢喜外,还有一种莫名的陌生。他叫了一声,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站在楠木隔间前傻笑,笑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姑姑,你可回来了!”
  瑞羽仍坐在李太后身前,让李太后梳理着总角,所以不能乱动,见他站在隔间前傻笑,眼光一转,惊讶道:“哎,小五,你似乎长高了呀!”
  东应正在为他的身高苦恼,怎么也不信瑞羽说的话,“跟姑姑分开才两个月呢,怎么会长高?姑姑能一看就看出来了吗?”
  “怎么不会,其实你从隐王事变后,就已经很久没有量身高……肯定长高了!我记得你以前站在隔间旁,眉尾正好与隔间上镌刻的芝草第一茎齐平,现在都到第二茎了。”
  瑞羽指着隔间上雕刻的芝草比画着,看他还不信,不禁瞪他,“你当我说谎?你就不会自己比比看?是真的长高啦!”
  东应这才站过去认真地比了比,不禁惊喜交加,欢呼雀跃,“咦,真长高了,高了一寸多!”
  他说着举手比画了一下芝草刻文上的蝙蝠,笑道:“我现在高了一尺,照这样算,我很快就能比姑姑高了!”
  瑞羽呸了他一下,“你又不是这两个月长高了这一寸,是很久没量了!想长到我现在这么高,够你长几年的,而且我自己也还会长高,你想很快就超过我,做梦呢!”
  姑侄俩争执了一番,陌生感顿消,相依为命的亲昵感觉又涌上了心头。东应脱了外衫,噔噔地跑上来,一面殷勤地给李太后递东西,一面对瑞羽说:“姑姑,你及笄要用的玄服等物,昨天宗正府和少府已经送来,我和王母亲自检查了一遍,放在万春殿的正殿里供着。玄服以蜀地明光云纹锦织成,光华璀璨,姑姑穿上一定很好看,要不要等一下就先去试穿?”
  李太后瞪了他一眼,嗔道:“孺子浑说什么,玄服是正典礼服,哪是拿来随便穿的?你姑姑一回来,就被你闹得晕头转向。”
  东应挨了训,咂舌不说话,见李太后对着宫人捧上来的首饰盘犹豫不决,想选一对串金铃的银绞丝绳发饰给瑞羽扎角辫,他便努嘴反对,“太婆,姑姑现在位高权重,怎么能用这种轻浮的东西?该选红宝石紫金冠才显得稳重高贵。”
  李太后想着瑞羽做童子打扮的时间只剩下几日了,所以一门心思想要将她打扮得稚气可爱些,被东应一提醒,这才放弃打算,怅然若失地说:“你们小的时候呀,我恨不得你们一夜之间长成大人,什么都不用我操心。可到你们真长大的时候,我又觉得年月太短,恨不能留你们再多一些日子。”
  祖孙三人一起吃了晚膳,李太后精神不济,早早地回了千秋殿休息。瑞羽和东应却精力旺盛,拉着对方的手,不停地询问别后情况。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两个时辰,茶水都换了四五遭。殿外巡警报时的宫人击着金鼓,高声唱道:“戌时已过,熄烛安枕;秋高露重,添被御寒;卧起合宜,清健长康!”
  宫人的报时提醒了青红,她连忙进来催瑞羽和东应睡觉,“二位殿下,这是太娘娘担心你们不记得时间,特意令巡时宫人过来提醒呢!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也行,不一定非得挤着今晚。”
  东应连忙道:“姑姑,你远途归来,肯定累了,安置吧。”
  瑞羽起卧都有规律,此时也已有了倦意,当即跟他道了安置,便歇下了。
  一夜好眠,次日清早,晨光熹微,瑞羽刚睁开眼睛,便看到榻前有人在她枕边半蹲半坐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她吓了一跳,本来还不甚清醒的神智顿时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却是东应。
  “小五,你怎的这么早就起来了?这是在念什么呢?吓我一跳。”
  “我在数姑姑的眼睫毛,姑姑,你的睫毛真密,我数这么久,居然没数清。”东应眯着眼,嬉笑回答,他顿了顿,又雄心勃勃地说,“姑姑,薛安之说我最近的射艺进步不少,我想和姑姑比一比!”
  瑞羽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脑袋瓜子,“小五,你一早来找姑姑比射艺,是没睡醒吧?”
  东应受她奚落,忍不住握拳挥舞,“姑姑,你别把我看扁了!”
  “我没看扁你呀,是你自己本来就这么圆!”
  瑞羽得郑怀悉心指点,近段时间武艺进步神速,东应无论如何怎么进步,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为了不伤他的自尊心,瑞羽射箭时并没有出全力,只箭中草靶便罢。
  比了两轮,两人成绩相当,随侍的宫人内侍欢呼喝彩。瑞羽也意外地夸奖东应,“小五,你的射艺确实长进了,很好!”
  东应受她夸奖,却郁闷地放了弓箭,道:“不比了,我知道姑姑让了我!”
  瑞羽虽没尽全力,但射箭是她的晨课之一,她也没有懈怠,闻言愕然,“这话从何说起?”
  “我射一箭的时间,都够姑姑射三箭了。一样中的,我射靶要开弓瞄准,姑姑却是开弓即射。”
  瑞羽射艺已经娴熟,上手便自生反应,她却没想到东应居然看得出来。
  她愣了愣,笑了起来,“小五,射艺只是手熟即成的小道,我比你长三岁,多练了两年,有今日的成绩也不足为奇。倒是你现在眼光锐利,强过以前,这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事。”
  少年心性不肯服输,东应自不例外。很快他又鼓足了劲,大声说:“不错,我比姑姑小三岁呢!再过几年,我长大了,我就一定能赢你!”
  瑞羽笑道:“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