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冬恋 更新:2021-02-19 20:34 字数:4978
这套两居室并不大,但由于没怎么装修,很不保暖。进入腊月,水泥地面和石灰墙令人倍感寒意。小张一走,少了一半热度,更冻得像冰窖一样。
三四斤重的丝绵根本抵挡不了寒气,彦木把厚些的春秋装全盖在被子上,夜里还是冷瑟瑟的。
上午,他去澡堂洗了个热水澡,算给自己扫尘,做了过年的准备。
年前营业的最后一天,浴室里格外挤,人贴着人,几乎转不了身。加上氧气稀薄,一场澡洗下来,比跑了三千米还累。回家爬上床,手指头都懒得动了。
凌云敲门时,他正缩在被窝里,准备啃啃泡面,在床上度过年三十剩下的光阴,顺便迎接新年的钟声。
离开凌云久了,彦木对于凌云的概念已经模糊了。
人毕竟是要应环境而生,所谓天高皇帝远,身处偏僻落魄的小城,周遭人事清贫,都市的光鲜绚丽逐渐褪去,与其相联的事物也随之被淡忘。
彦木从没有想到两年后,凌云会追来,并非他对凌云有什么怀疑,只是通常这时间已足以淡漠任何热情。
就像初次离开父母的大学新生,第一个假期日盼夜盼,数着回家的日子,又有几个大三的学生会如此呢?
感情依然存在,但分开的久了,便没有那般强烈和迫切需要。所以即使思念,即使牵挂,也不再冲动。
其实距离比人们认为的要残酷,而感情冷却需要的时间,比人们想象的要少。
两年已经太长太长。
彦木无法立刻把凌云的出现转换成意识,他的反应还处于混沌阶段,尽管前天就见到了凌云,他倒还没为这事开始烦恼。
进门的刹那,彦木立刻被卷入都市的格调中。
和别的地方一样,城里档次最高的这家星级酒店是富贵的代名词。在这里,丝毫看不出是人均工资不足一千的小城市。
这时,彦木忽然有了清晰的意识,凌云来了。
两年不长,但也不短。
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然而,也可能一成不变。
走了远远的一程路,却回到当初,并非彦木希望的结果。
“不好吃?”
“啊?”彦木抬头,“什么?”
凌云伸手拨开遮住他眼睛的发丝,“别瞎琢磨了,刚才不是嚷嚷饿吗?”手背不经意的滑过彦木的脸。
彦木一惊,条件反射的向后靠了靠。
中午没吃饭,不到五点,彦木已经饥肠辘辘了。餐厅还没开,好在酒店有很好的客房服务,凌云叫了饭菜到自己住的房间来。
虽然那位漂亮的领班说因为不是吃饭时间,许多菜原料没到,只能简单弄点,但是端进来的菜令彦木真真吓了一跳。
差不多一斤一个的湖蟹满满两大盘着实扎眼。
在这儿两年,彦木曾经无数次听说过本地的特产,清蒸湖蟹,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通常这种特产,本地的老百姓是吃不起的,平民饭馆也很少供应,毕竟八十元以上一斤的生蟹价格已经令大部分人咋舌了,何况煮好的呢。但却为少数规格较高的饭店酒楼必备之菜,主要消费群一般是来游玩的省城和大城市游客以及无需自己掏腰包的人。
隆冬时节,货源匮乏,蟹价翻了三倍不止,现在年关,更是千金难求,彦木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餐桌上见到,而且还是在星级大饭店的豪华套房内。
此刻,彦木的认知终于回归,开始慢慢的记起关于凌云的概念。
身边都是平民,他都忘了世界上还有一类叫做有钱的人。
他吃了筷青菜道,“我差点忘了你多有钱了。”
凌云把剥好壳的蟹放进他碗里,“我看,也差点忘了我吧。”没有责备的语气,却有些无奈的宠溺。
彦木忙道,“哪能呢?”明显底气不足,虚与委蛇。
他环顾一下四周,说,“没想到这儿的饭店也跟大城市一样豪华。”
凌云替他舀汤,道,“这地方人很会做菜,可不适合你。”
“为什么?”彦木将肥厚的蟹腿蘸了醋,放进嘴里。
凌云看着他,说,“味道好却不养人,你瘦多了。”
彦木愣了愣,有些尴尬的笑道,“还不都资本家剥削的嘛。”
凌云微微笑了,然后倾身向前。
温润的感觉,擦过彦木唇角。
彦木拿着蟹壳僵在那儿。
凌云从容的坐回身,道,“嘴边有醋。”
彦木用手背抹了一下唇,弄的一手油。
凌云取纸巾给他,“快吃吧。”
不知怎的,这话听在彦木耳朵里,却有喂肥了猎物好下锅的意思,不禁打了个冷战,连忙用纸巾擦擦手,低头吃饭。
房间里温暖如春,布置得很考究。
为了迎合春节的气氛,在许多细微之处有特别的修饰。墙上挂了中国结,几只小小的红灯笼被系在窗帘的流苏边,一些不起眼的角落看似随意的摆着精巧的吉祥物。虽然没有像外面那般大红大绿的营造喧闹,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种含蓄的体贴,显得温雅而舒适,或者这才是中国丢失已久的,真正的传统风格吧。
嚼着鲜美的蟹肉,彦木断断续续的思考,吃了饭,用个什么借口从这里出去。
火已经烧到了眉毛,他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好能混一时是一时。
吃饱喝足,彦木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遥控器按了几圈,全是千篇一律的除夕“特别节目”。主持人们嗲声嗲气的左一个恭喜发财,又一个祝你走运,看得让人泛腻。
凌云在他身边沉默的坐着,没有说话。
乏味的看着屏幕,彦木心里计算着时间。估摸吃完饭也过了半个多钟头,他站起身,踱到窗前。
日落时分,街上仍旧如火如荼的忙碌和欢腾,反衬得这一室冷清。
斟酌了一会儿词句,彦木开口道,“你……来得及上飞机吗?”
“什么?”凌云调头问。
彦木转过身,“现在都五点了,再不走恐怕会误机,机场离这边挺远的。”
凌云坐着没动,“误机?”
“是啊,“彦木拨了拨灯笼的结绳,道,“新闻不是说机场爆满,要提前几个小时进候机大厅才行。”
凌云笑了,“你还挺细心。”
彦木道,“我是怕你万一赶不上飞机,在宾馆过年就惨了。”
“那你呢?”凌云问,“打算怎么过年?”
彦木对着小灯笼吹了口气,想了想,道,“看春节晚会。”
凌云朗声大笑。
他走到他面前,伸手环住他的腰,“乖宝宝。”唇几乎贴上他的。
久违的亲密让彦木有些不适,他尽量在两人之间保持空隙,“你几点的票?”
“我没买票。”凌云悠闲的说。
“啊?”彦木一愣,“那你打算怎么回去,开车的话,今天也到不了家啊?”彦木想不透。
“谁说我今天要回去?”凌云抱住他的肩背,让两人靠近。
“你不回去?”彦木奇怪道,根据以往的经验,无论怎样,在重要的节假日,凌云是肯定回家的,就算他特地来见自己,也应该不会不回家过团圆夜。
凌云笑道,“你不是也没回去吗?”
“我不是没办法吗?”彦木道。
凌云揽他入怀,“小彦,你想回家吗?”
“当然想了。”彦木道。
“那过几天,我陪你回家。”凌云说。
彦木顿住了,“你说什么?”
凌云看着他道,“我们还没一起过过年,今年我们一起过。”
彦木有些反应不过来,“那……那你家里……”
“够热闹的了,不少我一个。”凌云说。
这却是彦木没想到的,在他和凌云“同居”的几年里,凌云对家人一向很重视,黄金周,中秋节之类的都是要回家的,更别说春节了。
一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隔了两年,总是有些生疏,随便过问人家的私事,未免唐突。
凌云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小彦,你过得好吗?”
“还不……”彦木想说还不错,突然觉得欠妥,连忙改口道,“马马虎虎,凑合着过呗。”
“小骗子,”颈侧的男人似乎笑了,气息吹拂着彦木的耳膜,仿佛有些无奈的,叹息一般的低沉嗓音好像要穿透人心,“你倒自在。”
被人家识破,彦木也就不好再装了。这两年当然是彦木最消遥自在的两年。工作前,没有经济能力,凡事受制于人。工作了,却又是那般情形。离开凌云,一个人来到这里后,对于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彦木来说,就如小鸟脱笼,不可能觉得不好。
“小彦,”男人的声音很低,“你知不知道,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半晌,却没有说下去。
他抱得很紧,彦木没法脱离他的臂膀。
努力了一会儿,彦木侧过视线去看。
靠着他肩头的,是一张安稳的睡脸。
不是说好
要走也在很久以后
这长长的孤独
你让我忍受
等你
我已等得太久太久
想你
思念已经泛滥成河
找你
从那春寻到今秋
见你
有千万的话在心口
重逢时
哪一句先开头
此刻
握你的手
我挚爱的
我累了
为来时
这一路的离愁
2
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彦木试着挪动肩上的人,没有成功。
这种姿势实在很累,也很重。
想叫醒他,终究还是没有叫。
电视里,伴着锣鼓鞭炮的喧嚣,主持人依旧不厌其烦的絮叨,让室内更显得寂寞和沉静。
倚着窗台,感受颈项处均匀有力的脉动,彦木有些昏昏欲睡。
偏头看了一下男人的睡脸。再见面以来,他还没有仔细打量过他。
好像瘦了些,却没添什么岁月的痕迹,看来他们家的遗传基因真的不错。
只是,这淡淡的忧郁气质是以前就有的吗?印象中这人是和忧愁沾不上边的,怎会在梦里都如此的……
一睁眼,凌云的脸就在面前,“醒了?”他笑道。
“我睡着了?”被窝暖和舒服,让人不想起。
看来是自己睡着了,被凌云抬上来的。
很久没和别人同床,不适应有人睡在旁边,彦木下意识的把距离拉开。
凌云贴近他,额抵着额,“睡得好吗?”呼吸与他的相缠。
“还好,“彦木翻身平躺,“现在几点了?”
“九点多吧。”
下了床,望望窗外,已是万家灯火的黑幕了。隐约听得见烟花升空的哨响,接着就会有一刹那的缤纷照亮整个天际。
“我回去了。”彦木伸手去取外衣,却被凌云从身后拥入怀中。
挣扎了一下,换来更深的桎梏,只好随他了。
很久,凌云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他。
在吹得人发烫的空调热风里,男人灼热的气息让彦木很不舒服,“再抱下去,我真的要中暑了。”企图拉开男人环在自己腰上的强壮手臂,却反而使自己的手也落入了男人的手中。
又静默了半晌,凌云忽然道,“小彦,我保证不会涉及你家人,不会再有第二次。”
彦木愣了愣,“你……你和你爸爸……吵架了?”
“没有。”凌云道。
彦木沉默了。
九流的言情剧,但他是主角。
“小彦,我们回家吧。”凌云在他耳畔轻声说。
彦木将溢到嘴边的叹息咽了回去,“我……要是不同意呢?”
凌云笑了起来,“你说呢?”
彦木突然很愤怒,“你怎么能这样!好好的日子非不让人过!”
凌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将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低头看着他,“小彦,你不在,我过得很不好。”
四目相视,这一次,彦木清楚的看到了男人眼中的沉郁。
“你……”彦木别开脸,“难道我一辈子就这样了?”
“不好吗?”凌云问。
“当然不好了!”彦木转回头,忿忿不平的道,“我连婚都没结呢!”
“你想结婚吗?”凌云抱他,“小彦?”
彦木倒还没想过,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被这样问,他语塞了一下,才道,“我要是老不结婚,我家里人也会奇怪的,再说,以后,不就成了孤寡老人吗?”
凌云大大的笑了出来,“难得你想得这么远,”在他的额上一吻,“小傻瓜,你不是有我吗?”
彦木看看他,“你当然没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