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
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19 20:30 字数:4759
“很好找。”她笑著说。
丁铃所住的大楼虽然是在安静的巷子内,却是这地区赫赫有名的豪宅,门禁森严,若不是她事先打过电话跟丁铃约好,可能会被警卫拦在门外。
“那就好。”她腼腆的微笑,指了指安置在鞋柜旁的一双室内拖鞋。“这双是新的,你要不要换上?会比较舒服喔。”“好啊。”坐在鞋柜上,依苹边换鞋,边看著丁铃。
瓜子脸上的笑容仍像记忆里一般的温柔,眼中却有著不确定,显然她的来访让她不知所措。依苹朝她灿烂的一笑,绽开的唇办里有抹费人猜疑的深意。
“我的到访困扰了你吗?”
“不会呀。”她急急的说,像是要保证什么似的,一双柔和的星眸里,有著难以言喻的渴望。
其实,她是开心的,难得有年龄相近的朋友来,何况两人上次见面时相谈甚欢。可依苹是程羲的未婚妻,面对她,心情好复杂。喜欢她,也嫉妒她,同时还有种内疚感在作祟,心情好矛盾,让她不晓得该怎么面对。
“那就好。”依苹起身将随身带来的提袋递过去,亲热的道:“上次跟铃姐聊了好多有关花草茶的事,这次便带了一组新款的茶具过来,希望铃姐喜欢。”
“太破费了。”她不好意思的说,招呼她到客厅,“请坐。我煮了些甘蔗冬瓜茶,很退火消暑,要不要喝一杯?”
“好呀。”依苹回答得很快。
今年的夏天特别热,气温动不动就升到摄氏三十五度以上,屋外像个天然的大烤箱,烤得行人头昏脑胀。幸好丁铃的屋子里开足了冷气,不然她还真的会中暑。
“我加了冰块。”丁铃以茶盘托了一只透明玻璃杯递给她。
“谢谢。”依苹无意客套,将吸管含在嘴里用力吸了一大口,甘美冰凉的汁液缓和了舌干喉燥,一路凉快到心底。她喝掉一大半才满足的咽著嘴,赞叹道:“好喝。铃姐好能干,做出这么好喝的饮品。”
“我是看书学的,不算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呀?”依苹夸张的叹了口气,“对我来说,可是很算什么喔。即使请了老师来教,都不见得能学会呢。”
“这个很简单的。”丁铃被她的话逗笑。
“那是对姐姐来讲啦。”她漫不经心的说,目光在客厅里来回飞舞。“客厅布置得好优雅,是姐姐亲手料理的吗?”“嗯。”
“我好喜欢分离式冷气机下的墙面挂的那两幅画喔。一幅是中式的水墨画,另一幅是西式的静物水彩,奇异的是,一中一西竟能散发出如此谐调的美感。还有沙发角落的那一大瓶海芋,看起来很随兴,放暑的位置与插的方式,却相当的匠心独具。随意放在沙发上的两个布面绣著草书文字的抱枕,好精巧的手艺,不晓得是哪买的喔。”
“丁铃被她赞得不好意思,颊面、耳朵都红热了起来,支吾的道:“是我弄的……”
“啊?”依苹惊讶的直眨眼,“姐姐是指所有的摆饰是姐姐的主意,还是指这些可爱的饰品都是姐姐亲手做的?”
“我当然没那么能干,至少海芋就不是我种的。”觉得她的表情有趣,丁铃幽默的回答。
“姐姐是说……那两幅画是姐姐画的,抱枕也是姐姐做的吗?”
依苹心里其实早有谱了,根据征信社给的资料,丁铃大学念的虽是商业设计,但曾得过好几届的美术比赛优胜,更有美术系的师长认为,她没念美术系相当可惜。所以在看到两幅画时,她就猜到是丁铃画的,可抱枕?天呀,没想到她不仅有艺术天分,还有双擅长女红的巧手。
“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游戏之作,你别见笑。”
“见笑?”依苹一副你别开玩笑的表情,美眸在丁铃口中的游戏之作上打转了好几圈,接著将客厅里的其他置也打量了一遍。
撇开在她眼中充满美感的“游戏之作”外,客厅里的进口家具,和顶级的家庭电影院配备,至少超过一百万。但这些比起这栋位于大安区的华宅本身,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这栋高级公寓不仅所处的地段高贵,地价也很高贵,看客厅的坪数大概将近十坪,其他房间应该不至于太狭隘,加上公共设施,四十坪跑不掉,估算下来,恐怕在一千五百万以上吧!
程羲好大的手笔,买了这栋公寓来藏娇。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丁铃,“姐姐太谦虚了。我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才华,若有人说我这些是游戏之作,非请对方洗眼睛不可。如果不是真正的好东西,只怕程羲也不允许你实上去,他那个人呀……”
她啧啧有声的摇著头,丁铃心里则有万般滋味。
从依苹的口气听来,她似乎很了解程羲,而且也该死的说对了。墙上那两幅画就是程羲坚持她挂上的。
“房子是在姐姐的名下吧?”
没料到她突然这么问,丁铃怔在当场,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只是随口问问。”她笑了笑。
真的只是随口问问吗?轻叹了声,她艰难却坦承的回答,“程羲在我搬进来不久,就把房子过户给我。”
“没想到他这么有良心。”本来把程羲想得极糟的依苹,这时候也不得不对未婚夫另眼相看。虽然早就查出房子是属于丁铃的,但程羲会在最初时就把房子过户到丁铃名下,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大方。
丁铃不晓得该怎么接口,尴尬的道:“要不要吃点心?我烤了些饼干,还有早上做好的相思福连塔,可以拿来配茶。”
“好呀,好呀。”依苹兴高采烈的道,”提到美食,什么都可以暂时抛下不管了。“用我带来的茶具,这组二十一世纪特别组很漂亮喔,是我精挑细选的。”
说著,她催促丁铃拆开精美的包装。
茶具礼盒包括一个骨瓷茶壶,和相同质料的对杯,图案是蓝色的草花。丁铃认出牌子,知道这组茶具不便宜。
“我来帮忙。”
两人来到厨房,丁铃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三层银制点心盘,将鹅肝酱鸡肉三明治、薰衣草司康饼、薄荷饼干,及相思福连塔放上去。等水开后,询问过依苹的意见,她在茶壶里放了百里香和甜菊冲泡,清爽香甜的气味加入了满溢著点心味道的空间。
两人分工合作的将餐点拿到客厅,享受优闲的下午茶时光。
好好吃喔!这些都是丁铃亲手做的耶!
消化系统里充满幸福感觉的同时,依苹再一次觉得程羲根本配不上丁铃这么蕙质兰心、内外兼美的好女孩!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拥有她?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她冲口而出:“你跟程羲怎么认识的?”
“在便利商店,他来买烟,我是店员。”丁铃瞬间恍惚了起来,思绪悠悠飘荡。
“便利商店?”依苹想不到两人会是在这种地方认识。
“是啊,那是个同今天一样酷热的夏日……”
******
那是丁铃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
她早经过甄试入学方案,考进某国立大学的商业设计系,利用暑假期间在便利商店打工。
自动门开启时,她职业化的朝门口说:“欢迎光临。”
虽然是职业化,但那甜美的嗓音总是能令进来的客人耳朵耸立,忍不住循著声音找过来,而当他们这么做了,往往会被一张清丽秀美的容颜吸引住,眼光很难在短时间内移开。
虽然习惯了旁人惊艳的眸光,然而,当雄视阔步走进来的男人一双深沉的眼眸看来时,丁铃陡地呼吸一窒,心跳乱了节拍,觉得自己好像被一道强劲的电流给击中,无法动弹。
冷峻而炽热的光芒自他眼中迸射而出,高大挺拔的身躯以一种不慌不慢的优雅步姿逼近,她只能仰望他,臣服在他掠夺的眼神下,失去了自己的意志……“结帐。”略显低沉的语音清楚的自宽阔薄抿的唇间飘出。
丁铃贪看著那两片唇运动的姿态,只觉得耳边飘过的声韵是那么迷人,一时间竟没听懂简单的两个字节所代表的意思。
“结帐。”同样的音节被重复,说话的嘴微上扬成似笑非笑的弧度,深邃的眼眸闪烁出一抹趣味。“我要买这包Marboro,多少钱?”
抓在他手中的香烟盒在她眼前摇晃了一下,驱走了她脑中的茫然,也将一把火焰烧上她脸颊。丁铃赶紧拿起他重新放在柜台上的香烟,为他结帐。
她不敢看他,只低声报出金额,接过他手上的千元大钞,训练有素的操作收银机,找钱。
“谢谢光临。”
以为他已经走了,抬起的视线却与他对个正著。
那双令人看不透的眼眸仍阴烁的锁住她,看得她喘不过气来,在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眸光后,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像来时那般突然的离开,走出了她的视线。
丁铃的思绪恢复运转,对自己竟在对方的注视下失态,她既震惊又不解,身子仍微微颤抖著,之前体认的情绪是那么强烈又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
下个结帐的客人很快地占据了她的心神,让她没空进一步思考。等到有空闲的时候,曾经震撼过她的感觉,已经像一场遥远的梦境,扑朔迷离,难以捕捉了。
对她,或他而言,短短的几分钟照面只是一个偶然吧?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但怎么想都不觉得有再交集的机会。
是这样吧?
******
走出医院,前程像一片找不到方向的旷野,思绪则宛如车潮不断的街道,她下意识地跟著车流的方向前进,沉重地拖著脚步往前走,往前行……直到一阵震痛耳膜的雷声吓了她一跳,停住了脚步。
丁铃抬头望天,先前还照得她皮肤发烫的阳光已隐没在密的灰云里,阵阵狂风夹带著饱满的水气扑卷而来。
雨点爆豆般劈下,落得她满头满脸,浑身湿了一半。
她本能的寻找躲雨的地方,长长的人行道上连个公车亭都没有,最近的建筑物离她至少有三、四十公尺。
怔然间,雨水倾盆而下,迷茫了她的视线,刺痛了她眼睛,难言的酸楚汹涌在胸坎。
老天赚她还不够惨吗?又下了这场雨来。
雨水成片的打在她身上,渗透进她心里的茫然,或许这阵雨是在提醒她人有多脆弱,现实有多冷酷,不管你对人生规画得有多完美,还是抵不住老天心血来潮的玩笑,转眼间,跌落进愁惨的地狱。
就像这场毫无预警的雷阵雨,哗啦啦的扬起满地惊慌的烟尘。走避不及的行人无不被淋成落汤鸡,即使有带雨具,也无法完全防护凶猛的雨势攻击,身上或多或少还是沾了雨水。
但淋湿了,总可以弄干,就像转小的雨势,终究还是会停,悬岩在她面前的难关和打击,却无法随著雨收云散而消失。
丁铃悲苦的明白这点,冰冷的感觉里外夹击她。
稍早之前与医生的对话仿佛又在耳际回响,他的宣告就像法官宣判死刑般重重打击著她这个被告家属。
“……胎儿球蛋白有上升的迹象,腹部超音波扫描到病人的肝脏部位有肿瘤,详细情形,得做电脑断层摄影与血管摄影……”
听到这么多专有名词,丁铃只觉得头晕目眩,她无法理解的一字一字问:“您、是、什、么、意、思?我哥哥不是因为感冒晕倒,而被送进医院里来的吗?怎么隔了三天,却说这种话?还要我们做一堆有的没有的检查?”
医生没有因为她无理的质问而不耐烦,面对这张年轻清丽的脸容,再没耐心的人也不忍心发脾气。
镜片下的眼光充满同情,他回答道:“令兄昨天被送来的时候,我们就发现病情不只是感冒那么简单,才会做进一步检查。丁小姐,我们很遗憾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最要紧的是对症下药,通常肝癌经由开刀切除及化学药物的治疗,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
“您这么说是……”她颤抖著,非是因为室内的冷气太强而畏冷的关系,而是心中强大的惊惧紧攫住她的心脏,让她无法自主的颤抖。
“令兄罹患的可能是肝癌,癌症的癌。”
“不!”她悲痛的低喊著。“不会的,哥哥只是感冒,不是什么肝癌,您一定是弄错了。”
“丁小姐,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一般癌症病患的家属都跟你一样。你一定要冷静,才能对令兄有帮助。”
“可是哥哥一直很健康!退伍之后,他……”
“丁小姐,肝癌与其他癌症一样,在早期可能都没有症状,病情发展到了一个程度后才发现不舒服,最常见的是倦怠或右上腹不适。我们原先只怀疑令兄有肝硬化的情况,是经过进一步检验后,才发现是恶性肿瘤。我只能以专业的立场建议你们,尽快开刀,因为目前我也无法确定情况会有多恶劣……”
医生后来说了什么,丁铃全没听清楚,她已经被他的话给吓坏了。
他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