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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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1-02-17 01:27 字数:4810
都代表了往昔的一位天才,每一管都蕴藏着一种奇妙的能力。只要他现在走上前去,笔灵唾手可得,他也可一跃成为笔冢吏,与族内长老平起平坐。
“那一管是岑参的雪梨笔;再高处一点,右手边,是秦观的少游笔;这边看过来第三格,是李后主的愁笔……”
彼得和尚笑了,打断了这个介绍:
“定国叔,您应该也知道,我已经发愿此生不入笔灵,只修御守之术。只怕您的好意,我不能领。”
“你还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啊。”韦定国盯着他的眼睛,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
彼得摇摇头:“现在我已经皈依佛门,以往种种,如梦幻泡影,不去想,也就不必耿耿于怀了,当年之事如是,笔灵亦如是。”
“这可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以后不可能再有这种好事了。”
“阿弥陀佛。”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韦定国看起来也像是放弃了,他略带遗憾地再度望了望这片墓龛,“那你随我来。”
彼得和尚仍走在韦定国后面,连头也不曾回一下。黑暗中,没人知道他的表情究竟是怎样的,只有那一声淡定的“阿弥陀佛”依然回荡在整个洞中,久久不曾散去。那些笔灵似乎也被这声音所扰动,在前任主人的尸骸中跃跃欲动,光芒盛了许多,如同送别他们两个的路灯。
越往洞窟的深处走,墓龛的数量就越稀疏,洞窟也越来越狭窄,最后两个人走到一处低矮的穹顶前,整个空间已经缩成了一条长长的甬道,就像是一条石龙把头扎进岩壁里一样,他们正走在龙的脊背之上,甚至可以用脚感觉到一片片龙鳞。彼得和尚耸了耸鼻子,能感觉到有细微的风吹过,空气也比之前要清新得多。这附近一定有一个出口!
韦定国指了指龙头所向的漆黑洞口。
“顺着这里走,你就能走出去。出去是韦庄后山的另外一侧,你小时候经常去玩的,应该迷不了路。”
彼得和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一直对这个叔叔怀有敌意,现在却忽然迷惑了。他踯躅了一下,问道:“那定国叔,你想要我出去以后做什么?查出杀害父亲的凶手吗?”
“你终于改口叫他父亲了。”韦定国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出去以后,尽量远离韦庄,去截住熔羽,也告诉他和罗中夏,不要再回到韦庄来了。”
“那你呢?”
“哦,我会成为我族第一个没有笔灵的族长。”韦定国换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韦庄将变成一个以旅游业为主轴的富裕乡村。然后笔灵将会逐渐成为一个古老的传说。我要结束掉笔灵和韦庄的联系。”
突如其来的施政大纲让彼得和尚再度吃惊了,新村长的就职演说仍在继续:
“至于你们……报仇也罢,退笔也罢,都与我、与韦庄无关了。你从这个出口离开那一刻,我们就不再有任何关系。在哥哥生前,我会尽心竭力辅佐他,完成他的一切愿望。现在他已经死了,把握韦庄方向的是我。我将会给韦庄开辟一个新纪元。”
“可是,韦势然或者诸葛家那些人,也一样会来威胁你吧?”
“当韦庄变成一个普通村庄的时候,也就失去了他们能利用的价值。你看,我的想法才是最安全的。罗中夏退笔的心情,其实我很理解。”
彼得和尚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话。他总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不可思议,大家都抢破头般地拼命把笔灵据为己有,竟然还有人如此干净利落地把这一个宝藏推开。但一想到自己刚才也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韦定国的好意,没有带走任何笔灵,忽然觉得释然了。
“阿弥陀佛,我知道了。”
韦定国挥了挥手,示意彼得和尚可以离开了。
“好好活着。”他冲着即将在黑暗中消失的彼得和尚喊道,这是彼得和尚印象里他第一次如此高声地说话。
第十三章 五松名山当夏寒
“好一支王右军的天台白云笔。”
熔羽大吃一惊,猝然回头,却看到一个身穿唐装的老者负手而立,神态安详。这老人无声无息地接近身旁而自己竟毫无察觉,熔羽只觉得背心一下子渗出冷汗来。
唐装老者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举头仰望那支他口中“天台白云笔”的笔灵,语带赞叹:“人说管城七侯之中,这支天台白云笔号称雅致第一,如今来看,果不其然啊!”
“天台白云……”
熔羽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段典故。
晋时,相传书圣王羲之(因做过右军将军,人称王右军)曾在天台山的华顶苦练书法,但无论如何努力,总不能突破既有境界,进展甚微。一夜他心情烦闷,依山散步,忽然一位鹤发银髯的老者飘然而至,自称“白云老人”。王羲之向他求教书法之秘,老人就在他掌心写下一个“永”字,教以永字八法。王羲之从永字的体势架构入手,终于悟出运笔之道,从此境界精进,终于成为一代宗师。后来为了纪念白云老人,王羲之还特意手书《黄庭经》一部,藏于天台山顶的一个山洞内——即是如今的黄庭洞。
熔羽想到此节,心脏狂跳,暗忖这位老人口中所言的天台白云笔,莫非就是王羲之炼化的笔灵?
他从小就听大人们说管城七侯的故事,知道这是笔冢主人亲炼的七支至尊至贵的笔灵,每一支都炼自空前绝后的天才巨擘。笔灵若有阶级,那么这七支就是当之无愧的贵胄,足可傲视群笔。
只是管城七侯除了青莲遗笔以外,其他的笔灵无论名号还是样式都已经在笔冢那一场离乱中涅灭无存,流传至今只剩几行残卷片帙,甚至没人知道究竟都有哪几位得以位列管侯。如果这老人说的是真的,那他此时亲眼所见的,就是传说中的一支!
王羲之是千古书圣,百代仰止,他归为管城七侯之一当之无愧。
熔羽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在兴奋之余,忽然升起一个疑问:
每一支笔灵,多少都与炼者之间有些联系。天台白云笔是王氏之灵,按说该留存在天台华顶的墨池,或者他抄写黄庭经文的黄庭洞内,为何会跑到在王羲之生前还不曾存在的秦望岭云门寺来呢?
他刚才一路追击欧子龙,不知道退笔冢那里辩才怨灵肆虐的事,也就联想不到王羲之、《兰亭集序》、智永、辩才之间的奇妙关系——其实就算他知道,一时间也无法理顺。
“献之墨池,智永退笔,嘿嘿,笔冢主人藏笔之处果然非常人所及。”老者仍旧视熔羽如无物,轻托白髯,不住轻点头颅,仿佛在鉴赏一幅名画。
“阁下是哪位?”熔羽后退了三步,警惕地问道。他既然见到了管城七侯之一,无论从个人角度还是从韦家的立场,都绝不会放过它。这个老人是敌是友,如今还不清楚,看起来也对天台白云觊觎已久,不可不防。
老人转过头来,笑眯眯看着熔羽,口气十分慈祥:“你就是韦熔羽吧?”
“正是。”他没想到这老人还知道自己名字。
“精气内敛,双目凝神,不愧是熔字辈个中翘楚。”
老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夸奖,言语之间似乎对韦家相当熟悉。熔羽心想韦家长辈我全都认识,却从来没见过此人,也许是哪位跟韦家有些渊源的前辈吧,加上又盛赞自己,敌意立刻消减了不少,于是口气软了一些,抱了抱拳道:“老前辈过奖了,请问您尊姓大名?”
这时天台白云笔周身泛起白光,那光笼罩笔管周身,幻化成一头优雅白鹅,拍了拍翅膀,朝着退笔冢的方向飞去。
“时间到了。”
老人看到天台白云笔动了,轻舒手臂,一把抓住熔羽肩膀。熔羽大惊,只听到他说了一声“走吧”,身体立刻被轻飘飘地拽起,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一路上他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随即肩膀一松,双脚已经着地。他睁眼四顾,发现已经身处退笔冢前。从献之墨池飞到退笔冢,前后不过转瞬之间。
“韦势然!”
熔羽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暴喝,他对这名字有些印象,连忙转头循声去看,发现嚷出这话的却是罗中夏。
只见罗中夏站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神情委顿,衣服破烂不堪,双目之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而那位老者站在几米开外的一处高坡上,朗声笑道:“罗小友,好久不见。”正是那个一切纷争的根源韦势然。
罗中夏此时真是百感交集,他落到今天的境地,全都是拜韦势然所赐,说他是仇人丝毫也不为过。可他忽然想到,韦势然既然突然现身,那么……小榕也许也在附近吧?一阵惊喜潜流在怒潮的底层悄悄滑过。
他心中一下子涌起无数问题,韦势然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少安毋躁,一指天上。罗中夏抬起头来,胸中骤然一紧。
点睛笔没,青莲笔出,在半空之中鸣啾不已,逐渐绽放出一朵莲花,罗中夏从未见青莲笔的青莲花开得如此精致,青中透红,晶莹剔透,甚至花瓣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与此同时,白鹅轻轻飞至退笔冢上空,以青莲笔为圆心开始飞旋盘转。
只见碧空之上,一只雍容的大鹅围着一朵青莲花振翅徘徊,似有依依不舍之情,鹅身缥缈,莲色清澄,让在场众人心神都为之一澈。
清初曾有一位大儒傅山傅青主感慨道:“以右军之笔,书谪仙之诗,宁不为至纯乎?独恨不能人间相见矣。”今天青莲、天台白云二笔交汇,同气相鸣,仿佛书圣、诗仙跨越漫长时空携手一处,惺惺相惜,已然差似傅青主“至纯”的境界。
就连辩才的墨色怨灵,也为这种氛围所感染,静立在空中不动。
罗中夏耐不住性子,张嘴要说些什么,却又被韦势然的手势阻住:“罗小友,先且慢叙旧,待看此事收拾清楚再说不迟。”
天台白云位列管城七侯,灵性自然与寻常大不相同。它仿佛听到韦势然的话,白鹅昂颈回首,又幻成一支白笔,蘸云为墨,青天作纸,不出片刻半空中就留出片片云迹,蔚然成观,赫然一篇《兰亭集序》正在逐字而成。
众人看着那笔灵上下翻飞,无论笔力劲道还是字里行间所牵的那一段风韵,无一不是形神兼备,仿佛右军再世,持笔挥毫一般。
云字缭绕,逐渐把辩才和尚的墨身围住。每书完一字,墨身的墨色就淡去几分,眉间戾气也消减了几缕。等到天台白云笔书至最后一句“亦将有感于斯文”时,最后一个“文”字写得力若千钧,摧石断金,似是一鼓作气而至巅峰。
辩才和尚的身形已是渐不可见,受了这一个“文”字,残余的凶戾之气全消,唇边却露出一丝解脱后的微笑,如高僧圆寂时的从容坦然。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在空中响起,辩才和尚最后的魂魄四散而去,千年的怨魂,终于消散无踪。
退笔冢——准确地说,现在已经是退笔冢遗迹了——前恢复了平静,颜政、十九两个人伏在地上,尚未恢复精神;诸葛一辉蹲在十九身旁,惊愕地望着天台白云,他号称笔灵百科全书,却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一支笔灵的风采。
熔羽飞身来到然然身旁,二柱子连忙起身,对他说:“熔羽哥,我……”熔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径直向然然问道:“喂,你听到什么没有?”
然然一直蜷缩在地上,猛然听到哥哥这样问,缓缓抬起头迟疑道:“没有……现在我什么都听不到了,好静……”熔羽白眉一挑,电影中如果背景音乐忽然消失,那么只有两种可能:叙事节奏的放缓,或者危机临近前的刻意压抑。现在究竟会是哪一种呢?
他依稀想起来了韦势然这个名字的来历。据说当时现任族长韦定邦的儿子韦情刚因为与诸葛家勾结,与族中长老大战一场,韦家死伤惨重,就连韦定邦都身负重残至今。韦势然在其中推波助澜,因此被革除了族籍。这场大乱族里一直讳莫如深,他也只是模模糊糊了解一些。算起来,韦势然还是熔羽的爷爷辈。
“这个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对我族不利……”
这时熔羽看到罗中夏晃晃悠悠走到韦势然身前,转念一想,决定暂时观望,先让那家伙去打头阵吧,看形势发展如何再做定夺。他忽然又想,如果这个韦势然要夺取青莲笔,自己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于是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挪了几步,这样即使发生什么事,也可及时反应。
诸葛一辉远远蹲在十九身旁,也是一样的想法。现在诸葛家处于劣势,不如先去让别人出头。
罗中夏对周围人的心思浑然不觉,他走到韦势然身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