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绿荷当胸一枪，尤自向外渗着血，呼吸却是早就已经停止的了。而龙涉虚，一颗子弹从鼻子旁边打进去，从另一边的太阳穴上穿出来，使他那张脸变得更加的难看，他的一只眼还兀自睁着。
  戚少商心里极厌恶，却还是强迫自己凑上前去，接着就像傻了一般的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那只睁着的眼睛。
  即使明知道那些人不死，死的就是顾惜朝。即使在之前心里无数次的想着只要不是顾惜朝外面的人都死光了也无所谓。
  可是真正看到地上横尸的两个人的时候，心仍不由自主的下沉。
  “……你是被九幽关进来的，里面的那个人意图灭口，你杀了他是正当防卫。外面的两个人是帮派内部自相残杀。你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都死掉了——就和你现在看到的一样。”顾惜朝在身后平静的陈述着，仿佛整场事情都和他无任何关联。
  “那你呢？”戚少商转身问道。
  “我？”顾惜朝朝着他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就是这个样子。”
  戚少商看了他半晌，也跟着点头“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唯有顾惜朝不存在此处，他被黑社会绑架陷害才更加的合理，唯有和顾惜朝没有关系，傅氏才能彻底摆脱这场困境。戚少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想，这种双方互利的结局。真tmd好。
  “戚少商”顾惜朝走过来“我是真心的，希望你和你的电影，可以有一个好结局。”
  话毕，擦身而过。
  顾惜朝发动起车，后视镜里那人连同仓库一起变小，渐至消失。看着前方的路，突然一片茫然。
  龙涉虚死后兀自睁着的那只眼充满了不可置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英绿荷会这么的狠，宁可拼尽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保护顾惜朝。
  或者说，和他同归于尽。
  英绿荷胸口感觉到了一阵疼痛，仿佛第一次初遇顾惜朝那般的疼，但是，比起当初，又感觉多了几分安心，顾惜朝此刻就在她身边，她感觉这样已经足够“小顾，我真的好喜欢你。”
  顾惜朝揽住英绿荷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英绿荷感觉生命在迅速的从体内抽离，回光返照一般，她伸出手摸上顾惜朝的眉眼“真漂亮，像星星一样。小顾，你和我不一样，我怎么都无所谓了，可是我不能让九幽和龙涉虚的血脏了你的手……你是凤凰一样的人，你总会重新飞上天的。”
  “你也可以的。”顾惜朝嗓音沙哑“你何必……”
  英绿荷似乎疲惫到了极处，她将头向顾惜朝心脏位置靠了靠“凤凰重生就是涅槃，野鸡重生就是尸变……”就算她当初真的考虑过好好拍戏认真生活，现在一切也都没有可能“我太累了，小顾，我没有勇气一次次的再爬起来……”
  猛的刹住车，后面跟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喂！会不会开车！”后面的车主下来，不满的敲击他的车窗。顾惜朝拉开车门，外面黄金麟从愤怒转为惊讶再变为深思，表情复杂的很好看。
  但黄金麟只顿了两秒便压低声音对顾惜朝说“上我的车，这里不安全。”
  一路有惊无险，顾惜朝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你不会蠢到送我去医院吧。”
  黄金麟横了他一眼，“我带你去傅宅。舅舅家里有私人医生的。”他跟在傅宗书身边，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经历不少，但是像顾惜朝这样伤成这样仍有心思挖苦他的实属少见。
  “我要先见晚晴。”顾惜朝声音有些虚弱。
  黄金麟从后视镜中看过来，眼神有些鄙薄，又似乎别有深意“以后见面的在一起的机会多的是，何必急于一时。”
  于是，顾惜朝知道，他暂时性命无忧了。彻底的放松，然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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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惜朝朦胧中感觉被黄金麟架到了一个地方，似乎有医生进来，开始取出他体内的子弹，以及包扎他身上的伤口，模糊的疼痛袭来，却并不是很深刻。意识仿佛飘荡在水里，没有任何着力点。轻忽的让人有些发狂。
  等意识逐渐聚拢，顾惜朝睁开眼，定睛片刻，发现傅晚晴担忧的看着他。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送回了家里。
  “惜朝，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好不好？”晚晴握住顾惜朝的手“我不想你为了摆脱崔逸飞的阴影，继续做错事下去。”
  顾惜朝皱眉苦思，半晌方道“这件事和崔逸飞有什么关系？”
  “你一直在意的不是崔逸飞抄袭，然后迫于压力自杀的事情么？”傅晚晴垂首说“我一直以为你恨他……”
  “不是的。”顾惜朝反握住傅晚晴的手“晚晴，你还记得当初三百击的时候，我陪你对的台词么？”
  傅晚晴记得，当时她按照剧本应该是掩了琴，念一段长长的独白，然后自杀。当时她记不住台词，顾惜朝陪她背了好久。好不容易背熟了，谁料最后的感觉和整体的氛围有差入，还是被cut掉了。
  那首别扭到了极点的句子，让她痛苦了好长时间的句子，都是来自于那首《恨赋》。
  《恨赋》里的最后一句：“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垄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傅晚晴默默咀嚼着最后一句“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顾惜朝望向窗外的眼神凛冽“崔逸飞，不过是遂了大家的愿望，遂了傅宗书的愿望，死的了无声息，干干净净。”
  “而我，”顾惜朝看向傅晚晴，嘴角敛起的冷笑因为面前人的缘故而带上些柔软“我只是不想吞声。”
  明知道那有可能是错的，仍然不想放弃，而依旧坚持，也不过是不想到死都仍是不甘心。
  “崔逸飞做的可能是错的，可是他交给我的知识和理念都没有错，如果没有他，我不能确定我会不会对电影有如此的坚持。所以，我有什么理由恨他呢？”
  麻醉药的效力似乎还没有过去，顾惜朝又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勉强问“你为什么会以为我恨他？”
  “自从他死后，你从来没有称呼过他别的，只是直呼他的名字，如果不是讨厌他，我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傅晚晴更多的是不解。
  良久的沉默，久到傅晚晴以为顾惜朝已经睡去，等不到他的答案的时候，顾惜朝轻轻的说“……除了我之外，我怕再没有人这样喊他的名字。”
  哪怕全世界的人在谈起崔逸飞的时候都会说这个可耻的抄袭者，但起码他在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善意的情绪。
  仅此而已。
  傅晚晴幽幽的叹息“惜朝你也是一个傻瓜。”
  三十四章
  戚少商坐在病床　上，听着赫连春叙述他失踪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穆鸠平间或插几句补充。关于照片的风波，赫连春水只一语带过，穆鸠平也没有说太多，所以，戚少商也只是跟着沉默。
  如果穆鸠平没有记错，在警察对这起绑架案件开始着手调查的时候，戚少商也是这样，并不发一言，只是让赫连春水用他重伤在身的接口搪塞过去。
  真是让人无法理解，穆鸠平想，这件事已经可以断定是傅宗书暗中勾结九幽，用来除掉阻拦他路的连云！明明他们自己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却只能这样干瞪眼看着傅氏一天比一天的嚣张。
  “……仓库里发现较多的子弹的痕迹。”赫连春水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对方持有高危武器，你那一刀算是正当防卫。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好的影响。这次处理好了，之前所有负面影响都可以消除，而且‘欢乐’发行也会更顺利。所以……”赫连春水突然停下来，看向戚少商“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并不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话中，还有混杂着忍耐的质疑。
  “要我说，就干脆和傅氏大干一场！”穆鸠平猛的站起身来，气愤填膺的说“那傅氏算个什么东西，难道我们就真怕他们了不成！”
  “傅宗书背后的靠山我们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傅氏一路顺风顺水到现在，并不是单单一句运气就可以解释的。背后一直关照他的人是谁，到底有多深，没有人知道，”戚少商极有耐心的解释着“不怕死并不表示要去送死，是不是，老八？”
  穆鸠平呆站了片刻，半晌缓过来，咬着牙点了点头“是我想太少了。要是阮姐在，也一定要骂我鲁莽冲动了，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就全听你的。”
  “嗯。”戚少商换了一个话题“刚刚听你说，‘欢乐’的发行问题解决了？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啊，是这样的。就是你失踪，呸，就是被九幽绑架的第二天，有一个姓王的先生打电话来找你。听说你不在，就和我聊了一些关于‘欢乐’的细节。我看他话里的意思对这部戏很有兴趣，所以就又和他约了个时间，专门谈了一下。没有想到，也许是老天在帮忙，居然就谈成了——啊，对了，今天和王先生那边还有一些合同要签！差点忘了！”
  “我这边没有事情，你去忙吧。”戚少商向他点了点头，回身仔细思索，姓王……
  “你倒是懂得在穆鸠平的面前打马虎眼。”赫连春水感慨“就算他不知道，难道我还能不知道么？警察在仓库外取证调查，分析除了你和死了的那三个之外，仓库当时还有第四个人。如果我推测的不错，那个人是顾惜朝。”
  戚少商神情一凛“也有可能是黄金鳞或者是傅宗书。如果从傅氏和九幽的关系上考虑，有嫌疑的人很多。”
  “但是能让你维护到装病避过问寻再让我从警察那边套话的，除了顾惜朝，可还有其他人？”赫连春水不温不火的打断。
  戚少商语塞。
  “你知道，从顾惜朝处着手是最好的办法。他的问题调查清楚了，傅氏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赫连春水苦笑着“就算你和他之间真有什么，维护也要分时候吧。现在已经对立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了。你还要损人利己去么？”
  戚少商皱起眉，声音却斩钉截铁“事情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
  赫连春水本就是极有分寸的人，凡事只点到为止。再加上息红泪的原因，有时候他心里也暗暗的希望戚少商就和顾惜朝那么纠缠下去，一辈子都不要回头来找红泪。
  所以，关于顾惜朝的话题，到此为止。
  “……总之，是我对不起红泪，是我欠她的。”戚少商说。
  戚少商今天说了很多话，中心只有一个：一切都与那个人无关。赫连春水心里暗暗叹息，爱情这种东西，最是让人盲目，连一些浅显的事实都看不到。那些照片出现的时间，还有顾惜朝出现在仓库里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巧合。还有听戚少商和他描述上来看，那顾惜朝做事滴水不漏，显然是早已经料到戚少商会帮他善后。所以才肆无忌惮的帮傅氏消灭这最后的几个危险。
  顾惜朝心机如此深密，手段如此毒辣，放任这样的人在傅氏那边，后果不堪设想。赫连春水叹了口气，难道戚少商忘记了帮他的雷卷还在监狱里吗？还是忘记了之前那场夺取了四个人生命的车祸。“雷视现在内部出了问题，听说傅氏最近的动作挺大的。估计傅宗书这回是铁了心要吞下整个雷视了。”
  “……至于红泪，我很高兴你没机会偿还你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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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阳光，并不带多少温度，只是苍白的刺眼，透过一层窗，在略嫌宽敞的地面上，渐次投上了或浓或淡的阴影。顾惜朝推门进来，傅宗书正背对着门，似乎在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听到他来了，傅宗书转过身，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九幽这件事处理的干脆利落。你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我只是知道，傅董事长在知道我在九幽手里，仍然留我在那里一定别有深意。”顾惜朝观察着傅宗书的反映，试探的说道。
  傅宗书不语，脸上却露出自得的笑容。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收购雷视。”傅宗书言简意赅。
  顾惜朝的眉头不自觉的微微一跳，脑海里瞬时闪过雷卷若有所思的笑以及戚少商笃定的神情。
  “……当初九幽一定要掺和在其中，结果导致整个收购计划延后。现在终于可以重新开始收购计划了。”傅宗书踱回办公桌后面，笑看着顾惜朝“少了雷卷，雷腾他们根本就玩不转。雷视就算不被我收购，也要被他们自己搞垮。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说对么？”
  顾惜朝低垂的眼里，闪过即将被被刻意掩饰掉的情绪：厌倦，疲惫，也许还有连自己都说不清的焦虑。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我会吩咐下面的人进行资料的交接，协助你完成这项计划。”
  “我一定不会辜负董事长的期望的。”顾惜朝抬眼，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傅宗书皱眉“还叫董事长？可该改口了！”
  顾惜朝怔了一下，随即应承下来“恩。”
  “这就对了，以后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做事要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