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1-02-19 20:15      字数:5000
  “哪里哪里,还是帝座先请。”柳残梦眼珠子转了几转,骨碌碌时竟还能让人
  觉得他诚恳无比,端得是奇才。
  夜语昊不再推让,带头走了几步,却有随情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下跪行礼。“
  帝座,药师来访。”
  “哦。”夜语昊扬扬眉,笑看着柳残梦。“这可真是不巧了。柳兄,看来只好
  你自个儿先上,本座先处理一下公事再奉陪两位。”
  柳残梦还能说什么,只得看着夜语昊头也不回地向着反方向行去。自己也走了
  两步,又停下来,再次回头看看夜语昊与随情的背景,歪头想了想,在肚子里
  咕哝了声。“好像……又上当了。”
  弯弯曲曲地爬了大半个时辰,从密径来到山顶。轩辕一身锦衣貂裘,金冠玉带
  ,却懒洋洋地倚坐在石壁之边,辜负了一身好表相。听到动静,也不回过头来
  ,似早知有人会上来,只在极目远眺时微微一笑。
  这山顶三人好歹也来上数次,便是数日前也曾来把酒问月。但今日里万里云迁
  ,彤云尽去,现出朗朗青天,蓝得几乎要透明了一般,远处千山暮雪,皎洁明
  净,正巧巧一色的蓝,一色的白,一色的出尘飘逸,被光线镀出了一圈圈佛光
  圣影。但近处却不见分毫冰霜之色,山脚自上延上,却是叠叠碎碎的绿,深浅
  明暗各尽不同,竟还有数株枫红梧黄,杂花缀野,山腰峰回路转之处,隐隐可
  见飞瀑溅出的白沫来,云气腾腾,烟岚迷离,下方堆积着的水流溅成湖,潋滟
  中流出青天的蓝,远山的白,近野的红黄绿褐,纤毫毕现,丹青难绘。其之静
  谥无为,除此绝境之外,再无处可见得如此佳景。
  轻咳一声,柳残梦朗声道:“轩辕兄真是好眼光,为了这一刻美景,等上大半
  夜也是值得了。”言下却是不信轩辕会这么无聊。
  轩辕慢悠悠地叹着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见到眼前之景,方知此话气
  魄之雄。轩辕惭愧于往日的不思长进,正独自忏悔中。”
  柳残梦闻言轻笑。“轩辕兄好野心,在下拟目以待。”
  “这不是野心,这是事实啊。对吧!”轩辕手中玉笛轻敲,击在石壁上,发出
  空空的回音。正适一阵寒风由上方回旋而下,掠起两人衣角,猎猎作响,他眉
  毛一动,终于回过头来,细细打量着他。“柳残梦,朕昨日问你的话,有答案
  了吗?”
  为什么才想争天下吗?柳残梦一听就想装傻。话都到了唇边,瞧着轩辕目注远
  方,重瞳深幽,不知为何,吐出的却是另一句。“你呢,又是想知道什么?”
  轩辕想了会儿,回答得也妙。“不知道。”
  “这原是你心中的迷碍,问在下亦无用。”柳残梦笑了一句,偶尔抬头,却见
  两人所倚石壁之上,一朵薄如春冰的雪白花朵正孤伶伶地吐着芳艳,重瓣碧叶
  ,花瓣的边缘晕出薄冰之色,在白日里却蒙出一层莹莹月华,清而不淡,艳而
  不妖,一时也不分出是什么花来,便伸手想摘下。却听‘嗤’地一声细响,一
  粒小石子弹向自己腕间阳池穴。
  “花开花谢,正是顺其自然为佳。”轩辕将手心中的两粒小石子弹来弹去,头
  也不回地笑语。“柳兄莫要一时之快,却坏了这自然之法。”
  柳残梦反手接下小石子,若有所思地瞧着那朵奇花,莞尔一笑。“想不到轩辕
  兄竟是如此怜花惜草之人。帝王无情之人,怕是错了。”
  “帝王情在天下,德泽四海。”轩辕话语里有着微微讽刺之感。“所以只有天
  理公情,若专注于私情,便是昏君了。想古往今来,朝代替换,无长久之位,
  除了先祖光彩掩尽后继者的功绩,令他们难越其上之外,也因后代多半是温室
  而出,心志不坚,易流于私情。一旦专情于一物,而君王权倾天下,群臣莫敢
  相谏……后世,便称之为玩物丧志。”
  柳残梦反复回味轩辕这几句话,有几分明白何以他身为万乘之尊,却得亲自习
  武,正是先王结出如此结论之后,才望他习武以坚心志。否则以他帝王之身,
  实无必要只是与无名教一争长短便在王学之外另加重担。“……轩辕兄今日何
  以对在下如此坦白以告?”
  轩辕将目光移向天空,清明的蓝色,虽是阳光灿烂,却不减其清寒。“朕也不
  知呀,或许在这里太久,太无聊了……”
  柳残梦默然片刻。“遗憾此时站在这里的不是无帝吗?”
  轩辕失声大笑,抬起了头。“柳兄想要刺探什么呢?”
  又叫回柳兄了……柳残梦耸耸肩,不再问下,自己也靠在石壁上,负手远眺。
  “想争天下,最初,是为了先代的遗憾,后来却是为了自己。大丈夫生于世当
  轰轰烈烈,名留青史!鸿皓之志,安能困于此方寸之间!班昭投笔觅万户候,
  然天下又有何人可御得我?鲤跃龙门,不过成败两命,如今即有天地人之三才
  相合之时机,岂愿久苛于一角!”
  风声轻盈却又凄厉,卷起云涛之变。
  “无法用你,是朕的过失了。”轩辕沉默半晌,低声轻吟,手指在玉笛上按动
  。“令万民陷身于水火,却是卿的过失!”
  “卿,真的想夺取天下吗?”
  柳残梦无言一笑。
  “北海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
  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徒于南冥也,水击
  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夜语昊遣出室内所有的人,看着专注地研究那些粉未的药师。“千里凝魄里到
  底被加了什么?”
  药师皱起好看的眉,自袖内掏出小钵药瓶,在钵内倒入小勺液体,将粉未倾入
  一些,再拿到火上去烤。一阵青烟之后,钵体只剩下紫灰色粉迹。
  嗅了嗅烟味,当下眉毛皱得更深了。“好臭……”
  夜语昊大翻白眼。“你各种古怪药味闻多了,怎么还是这么过敏。”
  药师瞪眼。“你说我的药室是鲍鱼之肆?!”
  “哪敢哪敢。”夜语昊笑眯眯道:“百草居乃天下灵药集居之外,称之为芝兰
  之室亦不为过。药师莫要多心。”
  药师再瞪几眼,皱皱鼻子,突然从袖中七翻八翻,翻出个青色的小瓶子来,递
  了过去。
  夜语昊接过来打开闻闻。“干嘛给我伤药?”
  “生肌活肤,止血化瘀。专用来房事不当裂伤。”
  夜语昊呆了一呆,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巧舌百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好不
  容易才挤出一句。“……哪一点看出的?”
  “我是药师啊。”药师点了点鼻子,再点了点眼睛,笑成了月牙眼。“我早知
  会有这么一天的,早就准备好了。”
  夜语昊脸色发青。“本座看来就是那么变态?!”
  “当然不,可是瞧着你高傲的样子,有时连我都想压倒你看看是什么滋味。能
  保到今日,也算难得了。”药师说起话来是不知死活的诚实。
  无帝的脸色已经不是发青可以形容得了,阴森森地压低哑门。“独孤离尘,你
  找死是不是!!”
  药师吐吐舌,不敢再撩拨,省得当真死无全尸。“这千里凝魄里被人加了醉花
  荫,对人体无妨,但会影响到你身上的本命母蛊,令之反应迟钝。”
  “醉花荫……”夜语昊正思索间,药师又道:“醉花荫不是药,而是一种香,
  不过香里含着瑶兰粉,正是凤翅蛊赖以生长的瑶兰之露,凤翅蛊闻之便容易陷
  入初出生时的幼蛾之态。”
  夜语昊想到轩辕自上次在天元赌坊相见之时就一直佩带着的香囊,神色微变,
  没想到从那么久之前就已变算计了。自己的心思真的那么容易被他猜中吗?还
  是有内奸泄了密?心念转动,却听药师自言自语:“不过这千里凝魄除了半蛊
  之外,还有半毒,这半毒是我针对百毒不侵之人特别研制的,为何也会没效呢
  ?奇怪……”
  “这倒不奇怪!”夜语昊没好气地回了一声。这毒虽是针对百毒不侵之人设计
  的,但只是毒性特别剧烈,一旦受过,就会形成抗体,失去效果。轩辕一路跟
  来,表面上是因为上次自己在他身上以九幽索魂布下的怪毒以及赌约,到来之
  后,又处处锋芒毕露,对机关阵法格外卖弄又恰到好处,让他将注意力集中在
  机关阵学上,忽略了他真正的行动。然后二十多天里处处隐忍,渐得行动自由
  ,前夜又借酒装疯,与自己纠缠间故意中了千里凝魄——这也难怪他一醉竟醉
  上整整一天,却原来是要消化千里凝魄的毒——后来他与柳残梦打上一场,趁
  现场混乱之机消失……真是没有一步不是心机万千,机关算尽!想到此,夜语
  昊心下微怒,却是针对自己没有发现个中奥妙一事。
  不过轩辕如此费尽心机,只是为了与自己一夕成欢吗?!简直笑话!!夜语昊
  眉毛紧皱,知道自己必须早点找出轩辕真正目的所在,不然这一场真的要一败
  涂地了。
  输了开始不打紧,重点是结果。轩辕既已打草惊蛇,那他接下来的行为,就再
  也不能随心所欲了!!
  药师在旁看着夜语昊陷入沉思,目中泛起尊敬的光芒。他与无帝笑闹无忌,不
  过是怜其命运多厄,忧难深重,希望他能多些笑容。事实上他与无名教中其他
  人一样,都极为爱戴这位少年无帝——不是为了他的天纵奇资,惊才绝艳,而
  是他那坚忍与脆弱共融一身,却每能以意志压倒一切,绝不言败的言行举止。
  那位奉天帝似乎还在这禁地里的……药师舒眉低低一笑——得意莫往前一话,
  这位皇上似乎不太懂得,也该让他明白,伤害了无帝的人,无名教从来都是只
  有错杀,没有放过……
  倒计时,第四日
  不知是巧合还是错过,昨日里三人都不曾同时出现过,有心无心间,已到了该
  离去之时。轩辕与柳残梦收拾好行李,却始终不见夜语昊前来送行。问官慈,
  他冷冷瞥一下两人,摇摇头;问随情,笑容甜得腻死人,说出话来气死人。到
  得午时,文书伴着一灰衣文士远远走来,见到的人都往之行礼,继而退避三舍
  。
  “两位请了,瞧两位相貌堂堂,气质不凡,当是轩辕逸与柳残梦吧。”灰衣文
  士老气横秋地捋着五柳长须,喜盈盈地打量着两人。“山中能有如此贵客前来
  ,老夫一直不曾前来拜访,真是罪过罪过。”
  轩辕与柳残梦对看一眼。“阁下是……”
  “唉,老夫真是老了,居然忘了通名。老夫复姓独孤,双名离尘,为无名教客
  卿。”独孤离尘说不了几句,又捋了捋宝贝美须。“帝座偶受风寒,身体欠恙
  。虽有心来为两位饯尘,但为药师所止——说来两位也该知道帝座的身子一向
  欠安,微恙便会大病一场的——所以,老夫奉命来为两位送上别酒,聊表敬意
  。”
  独孤离尘?轩辕与柳残梦都在心下思索,却全记不起武林中有这么一位人物,
  想无名教卧虎藏龙,人材济济,能在此处被尊为客卿,亦是有其过人之处,当
  下都留起心来。独孤离尘却似浑然不觉,手一拍,随情便递上玉盘金樽。
  “两位请。”独孤先拿起一杯。
  轩辕笑笑,也拿了一杯,但劲力浮于十指之间,决不让皮肤接触任何一样事物
  ,柳残梦亦如法泡制,拿起另一杯——江湖风险,小心为上。
  独孤离尘举杯遥敬示意,一仰而尽。
  “轩辕兄,你可想到那独孤是什么人?”策马远远坠在文书身后,柳残梦百般
  无聊地问着轩辕。那独孤离尘当真只敬三杯之后就离开,也未留难,由文书送
  两人下山。那三杯酒两人滴唇未沾,全用碍眼法偷偷倒了。当下倒有闲情来研
  究独孤的身份。
  轩辕有些神不守思,闻言怔了下,摆摆手。“他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
  到底干什么来着。”
  柳残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轩辕兄疑心太重了吧,在下倒是不信他能在我们
  身上动什么手脚。”
  “这倒也是……”轩辕相信以他二人的警觉性,不可能遭人暗算而不得知。但
  心下总是有些不安。
  两人默默地策马再行片刻,双双脸色大变。
  “药师,你又在搞什么鬼?”官慈站在山顶之上,见轩辕与柳残梦渐行渐远,
  早已走得不见身形,当下问着身边那个宝贝地捂着长须的独孤离尘。
  “哪来的话,我这么纯善 ,怎么会搞鬼!”独孤离尘不悦地瞪着官慈,复又笑
  逐颜开。“哎呀,无帝该醒了,在下也该去侍候他了。官侍卫长,请恕在下失
  陪。”
  官慈冷眼看着他,突然伸手扯住他的长须,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