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19 20:07      字数:4983
  房间被连拍的铁杆隔成两个空间,铁杆上包裹着特殊材质的软垫,可有好些软垫都被撕扯掉,颓丧地落在地上,上面染了血迹,而那个会温柔唤她小七的冷肃男子蜷在铁杆和墙面格出的角落里,双手捏紧铁杆使得上面的软垫几近变形,他拿脑袋撞着铁杆,低着头,微卷的发丝垂落,粘稠的液体顺着他鼻梁滑落,凝在鼻尖,猝然滴下,慢镜头回放一般。
  她步步轻缓地靠近,眼帘微垂,睫毛轻颤间,澄净的眼睛染了水雾,腾出来的左手忍不住环着碗,一时烫热的感觉刺激出疼意。
  “滚。”
  察觉了有人靠近,杜草念冷冷道,脑袋重重撞在一块没了软垫的铁杆上,钝响沉闷,却如刀锯一样刺痛漆漆的眼。
  “你认出我了。”漆漆没有停下步子,朝他靠近,轻和道:“你说过你很清楚我的脚步声,说过只要我说出一个音节,你就能确定是我,不论任何时候。所以不要以为你服食了什么致幻剂,你就能够冲我发飙,就算你现在姓杜了,可你作为顾草念时候说出的话别想抹去。——你再敢给我一头撞铁杆,我就把这碗粥扣在自己头顶,烫伤算了!”
  控制不住呀,对着他就会想起他软肋是什么,总有种可以恃宠而骄的意识。
  听到她的话,他僵在那儿,捏着铁杆的双手发颤着,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他僵硬地松开手时,手心上尽是血迹,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双手握成拳,将拳头缩到身后。
  ——“不要打架啊,我总觉得血色等同绝望和死亡,别让我见到你流血,我会伤心。”
  ——“不会,我不愿你难过。现在,以后,都是。”
  他一直话少,在他们尚且青春的年岁里,说的许多话似乎都是为了给她安心,要她放心,以至于只要场景类似,记忆就会苏醒,循环过往的对话。
  漆漆蹲在他对面,舀起一勺粥,吹了几口,确定温度合适后,喂过去:“笨草,张口。”
  他仍旧没有抬头,身子漠然地侧向另一边,背对着她。扭开头时,漆漆分明见到他额头上满是血迹,好些顺着太阳穴滑向侧边的脸颊。
  她将粥放在地上,盘腿而坐:“不吃是不是?好,我在这陪你,我早饭没吃,之后几餐都不打算吃了,咱们比比谁耐饿。”
  发现他没动静,漆漆哼了声,闭目养神。
  “家里都闹翻天了,凌峰你还有兴致叫我来这儿喝咖啡?我想把咖啡扣在你头顶。”李美雪进了包房见到在那儿盯着蒸馏咖啡壶的凌少将后,憋在胸口的满腔怒火喷发出来,“爸妈丢过来的白眼是我这辈子遭遇次数最多的,他们反对自己孙子的婚事扯上我这儿媳妇做什么呢?还有我妈身体状况不好还非要来,她跟你妈向来不和,我们再不回去就等着惊动全小区了。凌峰!你又在想着哪个莺莺燕燕呀?”
  凌峰哎了声,猛地站起来,站了军姿,冲她露齿笑,八颗牙齿特别亮。
  嗯?
  李美雪后退一步,眼角吊起斜看自己平日笑都不笑的丈夫:“闯祸了?还是零用钱没了?”
  见他摇头,她狐疑地眯起眼。凌少将凑上来,双手搭在她肩上,跟领导汇报似的:“报告老婆大人,我说的这个消息可能会降低你的血糖或者飙高你的血压,来,跟我一块深呼吸,呼气,吸气,呼、吸——”
  “凌峰,你再浪费时间你爸妈真的就高血压了!”
  “好,”凌少将上前扶住她时语速极快地说:“我妈跟隔壁家米叔是初恋,之后因为政/治原因嫁给我爸,我爸下乡一年半时,我妈和米叔不小心发生关系,隐瞒着怀孕,33岁时,孩子出生,接生的李婶说是死胎。实际上那个孩子被送到米叔那里,李婶开始没说是他孩子,米叔就将孩子送到育儿所养大,得知那孩子是自己亲生闺女想领回后,那孩子却被人贩子拐走了。”
  李美雪只觉脑海环绕着“我爸”、“我妈”、“米叔”的字眼,听着听着觉得两眼发花,身子一歪,倒在他臂弯上。
  “……老婆。”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我肯定是脑子糊涂幻听了,让我睡一睡。”李美雪扶额,林黛玉娇柔状。
  “你亲儿子告诉我的,他不仅帮忙瞒着,还一直私下里跟我同母异父的妹妹的孩子接近。”
  李美雪这回两腿发软了,掐着手指算着什么。
  “老婆,我知道你在计算着这件事会给凌家和你娘家带来什么影响,也想着会不会影响我跟你的工作,来来来,抛开杂念,深呼吸,为了你儿子的幸福,将这些都丢开,深呼吸——”
  “我都快哮喘了。凌峰你扶我到沙发缓口气,我头昏,你给我好好说清楚!”李美雪脸色有些苍白,却见自己往常严肃的丈夫神色柔和,凝看自己的目光能滴出一碗水似的,她坐上沙发后,眉毛打结,须臾,掩面欲泣:“该不会故事的主人公是你,你借着你爸妈和米叔的名医告诉我吧?凌峰,我以为你终于对我有意思了,你都这把年纪了才告诉我你在外面惹的祸,作孽呀……”
  自己早年对妻子不闻不问,一直是凌峰心里歉疚的点,见她不信自己,凌少将怒了,咳嗽了一声。
  不出来?他神色严厉:“咳、咳。”
  “凌峰,你的肺咳出来我都不会信你。”
  “凌萌你个兔崽子要老子一把年纪还亲自将你拎出来?还是要做五百个拳头俯卧撑热身热身?”凌少将怒了,冲着包厢阴影处吼。
  李美雪瞟他,脸上带着对自家丈夫是不是更年期提前的怀疑。
  “凌萌!”
  “妈——”在自己父亲打算过来前,凌萌从阴影处走出来,冲自己父母笑。
  这回轮到李美雪表情僵硬了,脑袋迅速地将自己丈夫刚才说过的那一串话再回想一遍后,哎哟了一声,沿着椅背昏过去。
  他们李家是旧贵族,虽不说财力丰厚至少一直都德高望重的,自己父亲去世得早,都是母亲担起家族重担,要是自己那颜面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母亲知道那事,心脏病不复发才怪呀。
  想到这,她立马坐起来,拉过面面相觑的两父子就往外走。
  “大萌,那事当真?”
  “真。”
  “凌峰,你这身子被藤条甩个几十下,应该没事吧?”
  自家老婆眼里带刀地盯着自己,凌少将挺胸:“……没事!”
  “大萌,我孙子明年能出来不?”
  “能。”
  “凌峰你为人长子,你父辈的事儿你担当起来,儿子的婚事我担当起来,下半辈子咱们两两不见算了,你照看你爸妈,我接大萌跟漆漆到我妈那儿住。”
  这话说极顺溜,出了咖啡厅上了他们家的车时,凌少将反应过来了,盯着自己的老婆。
  “不满意?难不成你想断后?”
  “美雪同志,你儿孙满堂不打算带上我,是不是哪个旧相好又回来找你了?”
  “我的旧相好哪有你那些莺莺燕燕多,她们飞到满枝头了。再说了,为了老人的健康,我们两边都瞒着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老一辈的过错你要儿子来担当着?他从小就缺爱,难得爱上了一个还爱那么多年,你也不知羞!”
  凌萌听着听着抱着自己母亲,配合地点头。
  “兔崽子,你抱着我老婆做什么?”
  “爸,你别那么幼稚行不行?”
  当几年后为人父亲的凌萌冲两个小帅哥喊“小子们,你们放开我老婆”,那两个笑起来跟他一样眼睛弯弯的小子一人抱着米漆漆的一只腿,异口同声说“爸,你别那么幼稚行不行”的时候,他想起自己跟父母的这一幕,笑颜舒展。
  好饿……
  米漆漆手臂环膝,透过铁杆望着窗户外夜色渐渐浓郁,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倦意使得眼皮一直往下掉。
  “笨草,宁可撑死也别饿死呀……”她直直朝着旁边倒去的时候喃了出声。
  几乎是同时,杜草念身躯一震,近乎呓语的嗓音仿佛在那一刻穿过这些年的疏离,入了心房位置。忍着身体的疼感和神经的虚弱,他扶墙站起来,刚转身,就听见“咚”地一声,漆漆脑袋磕地,闭目歪倒在地上了。
  “小七?”他匆匆过去,想起有铁杆阻隔时,冲着墙上悬着的通话器吼:“邱特,找人拿担架进来,小七昏倒了!还有……准备些食物!犷”
  “那个,准备食物就可以了,我还能撑一会儿。”
  漆漆举高手臂。
  “拿食物到餐厅,我跟她一起吃。”将体内反胃的感觉压抑,杜草念嘱咐道遁。
  “还要药箱,先给他包扎。”漆漆滚到他那边,也冲着说话的地方喊。
  通话器那头的男子似是不敢相信,说了好几个“是”。
  漆漆笑眯眯地看着杜草念,却发现他还是坚持背对着自己,背影孤漠,恍如永远没人能够靠近。
  “你在闹脾气?”
  “听到你脚步声时我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你坐在那里时,我想起了我们以前的事,有种奇怪的冲动,所以你别靠我太近。”
  “谁逼你服用的?”
  “我自己。”
  “杜草念我来这不是听你撒谎的!是不是你那些堂兄弟?”
  邱特进来时便听见自己Boss冷漠的声音:“我的事,和你没有多少关系。”不免叹息,这又是何必呢,若不是因为知道杜家那三个少爷打算让米小姐当新入的致幻剂的实验品,他也不会提出亲自当实验品的要求。
  漆漆僵在原地,咬牙,好,很好,还会说狠话了啊。
  “Boss,米小姐,你们远离铁杆。”邱特上前,左手拿着小型的遥控器,右手提着医药箱。
  铁杆朝上缩去时,漆漆冲杜草念背影哼了声,自己转身先走一步,并未见到男子刚要转过身唤她,却只能望着她的背影,冷峻的脸庞滚落一滴泪。
  “Boss,先包扎吧,你应是不愿米小姐也不希望见到你的伤口的。”
  漆漆出了门便见到站在走廊尽头的薛谨以,他拿着高脚杯倚窗而立,头顶天窗为框,映着清蒙的月色,与他淡然的气质很搭调,蹁跹只如画。
  她恍惚想起高中时候班上一个喜爱占卜的女横跟她说过,单反你能亲近得了的男子,都不属于你,他们性情注定了不会将你带入他们自己的世界,你能得到他们特别的恩宠,可他们终会离开,你留不住。
  自己当时就当笑话听,现在才觉确实如此,童夭、薛谨以、杜草念,哪个不是骨子里存在着孤傲或者追求的。
  可是……真的留不住?
  “靴子哥,”她上前,敛去神色的担忧,“他不肯说是谁逼迫的,你能查到吗?”
  “让傅光调查应该可以,你想这样吗?”薛谨以问她,眸色如月,气质如莲,语气轻雅如风。
  漆漆知道他一直都尊重她的选择,如果让光哥帮忙,凌萌必然会知道。想到这,她摇头:“我想……杜草念不愿意这样。”
  “丫头长大了。”谨以淡笑。
  他笑起来时候凉淡而和煦,如同入凡世的天神,早几年他还会背后教她怎么调戏凌萌,而今却愈加……如神似幻。
  “靴子哥,你最近不会离开B市吧?”她神色略忧。
  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何况薛谨以比凌萌还会隐藏心事,她猜不到,也不知道,只觉更加担忧。
  “有位教育心理学大师下周会在北中开演讲,我那之前不会走,丫头,有事直说,跟我忸怩什么呢。”
  “你跟凌萌肯定有事隐瞒我……从实招来!”
  “没有。”薛谨以晃了晃酒杯,语态悠闲。
  “那……你帮我找童夭,还有,不要告诉其他人。”漆漆想了想,启齿。
  “你喜欢鸽子还是飞蛾。”
  漆漆扶额:“嗯?!”
  “纳米鸽子和纳米飞蛾追踪器,你可以选一个。”
  “要找人还要追踪进室内的吧?让一只鸽子飞进去,瞎子也能听见翅膀扑腾的声音。”
  “嗯。喏。”薛谨以微抬下巴,看向她身后。
  漆漆知道这是他给自己打的暗号,她伸臂勾住他脖子,捂着肚子:“快送我去吃东西,再饿一会儿,要有胆结石了。”
  跟邱特一同出来的杜草念听到这句,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终是没有多说什么,作为首席助理的邱特跟他们点头致意:“米小姐,薛先生,请跟随我来。”
  “突然没胃口了,靴子哥我们走。”
  “不吃全鲍宴?明远酒家苏师傅的手艺似乎是你的心头好。”
  “吃!饿了一天,吃穷他!”漆漆眯眼盯着前面杜草念的背影,忽而想起什么,低声问旁边的谨以:“萌哥哥没找我?”
  “我跟他说了你跟初恋情人见面。”
  漆漆欲哭无泪:“你等我吃完苏师傅特制的明远招牌鲍鱼再告诉我这事嘛。”
  “有区别吗?”
  “我带着一种‘背着未婚夫偷吃’的心情吃鲍鱼,对身体不好。”
  她嗓音向来澈净,杜草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