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世纪史诗      更新:2021-02-17 01:19      字数:46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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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到台下,孙孝令柳春止步,自和妹子孙环,整了整衣冠,将足底所套剑底冰靴脱下。刚走上去,忽见台上右面轩窗洞启中,现出一个面如冠玉须发雪白手弄铁念珠的老头,一手指着孙氏兄妹笑道:“送东西的人来了么,你爹和大伯父俱在这里,还有两个远客。你们都进来吧。”孙环不听说完,叫了声“姑爹”,先跑进门里头去。孙孝立即回身,笑向下面说道:“三大公唤你们都进见呢。”柳春闻命,忙将身后雪具放下,随同走上,知道凭窗发话的便是此庄主持人五矮异人中的第三位老仙侠李清茗,到了台上,正要下拜,人已离窗走开。又随到了门内,见里面栋字高大,修饰尤为精雅,图书字画、琴剑揪抨罗列满室。室共五大问,五老燕居之所在人门右手一大问内,室中陈列,比起中间还更华贵高雅,几榻桌椅等一切用具,均是式制古雅的上等精品,地下铺着极厚的毛毯,当中空出大片地,有一圆径七尺古铜火盆,里面生着极旺的火。除各种陈设器具外,另有五个坐卧两用的矮榻,环盆而设。那矮榻有的是整个树根雕琢而成,有的是整块奇石制的,有的就用藤竹木石零整镶嵌,形式大小无一雷同,上面俱铺有一张毛头极厚的异兽皮褥和文锦丝棉靠垫,扶手枕头都是精奇华贵巧夺鬼工之物,每榻右手各有一高下方圆六角缺斜不等与原榻相称的矮几,上设茗碗酒杯等物,可是只有两位老人坐在榻上,一个身材最为矮胖,面如朱砂,须发如银,长髯过腹;一个便是先在窗中出面的李清苕。还有一身量略高,不胖不瘦,皓首银眉,目若朗星,一部五络长髯下垂及腹,白如银针,根根见底,看去貌最清奇的,正在室的左角,与一老和尚凭窗赏梅说笑。此外还有两个中年客人,各坐在五榻旁边的锦墩上,执礼甚恭,三老身后,各有一童侍立。
  柳春已听孙孝说过五老形貌,知道红脸的是二老兽王彭勃,那与老和尚并肩赏梅的是头一位老侠芙蓉剑客齐良,只四五二老孙同康、郝子美未在室内。最奇怪是那么奇寒的天,重帘密户,兽炭熊熊,尚不觉温,偏把四面窗户一齐洞开,室又高大爽朗,纵有大火盆,也抵不住十分之一的寒威,当中正室内并连火盆俱无,可是自一进门,便觉温暖如春,尤其是室角案头等处各盆盎中所供养的水仙、腊梅、茶花、玉兰之类,俱在盛开。另外当窗条案上,还供着二尺方圆、高积二尺七八寸的两大盘佛手柑和当地名产哈密爪,与窗外千百本梅花一陪衬,直似常人说的江甫暮春光景,哪是什么大漠穷边冰雪荒寒的境地!但又觉着所陈设的新鲜花果好些不对时候,更没地方找这晴雪梅花去,直疑身入神仙宫室,否则何从见此灵淑清丽之景?不由目迷五色,惊喜万状,恭恭敬敬,捧了陆萍昨晚所交锦缎小包圆筒走近前去,先朝彭、李二老跪叩呈上。李清曹伸手接过,吩咐起立,随唤:“大哥,上人,请这边来。”大老齐良和那老和尚便自窗前,缓步走过。柳春不等二人走近,迎头拜倒,口称:“徒孙柳春,拜见齐老大公与老祖禅师。”
  齐良唤起,正要说话,李清苕已把圆筒中圣旨和一个寸许方圆小盒、一柄镶嵌珠宝碧森森精光耀眼的带鞘匕首小刀,取在右手里,笑向齐良道:“大哥请看,此次敌人竟把他在藩邸所用三宝敕令都发了出来,可知看事忒重,不出五弟所料哩。”齐良一面让老和尚各据一榻坐下,笑道:“我原说这里刚设行省,前朝后裔和许多遗民忠义之士俱在此潜伏隐居,对方认作心腹隐患,必不甘休。看连日敌人爪牙几于倾巢而出,决无善罢之理。四弟和周山主还和我二人强辩,以为来的这些人虽非庸流,决不是我们对手,足可从容应付。二弟更说得好,多杀他几个,给他一点厉害,就全惊走了,却没想到敌人何等阴险,又饶有智计,多年网罗,手下颇有能者,更善驭众,法严恩厚,人只一被收服,便乐为之用,对遗民志士自然痛恨如仇。这些丧心昧良之徒,自知见弃清流,离了对方,便成两头夹攻,无所容于天地之间,除甘心为之出力效死以外,更无他途,可是这些怅犬也深知敌人忌刻多疑,稍一不慎便无幸兔,深怀兔死狗烹之戒,遗民志士全数消亡,他也不能保其首领,本心只上头交代得过便即了事。无如双方势成水火,仇怨日深,一落人手也是难逃公道,自己这面,到底暂时还是衣食父母,有所凭借,身后稽考又严,日久相见的好友,往往奉有上方密令,稍犯过误,反脸成仇,自己起居动作,皆在雇主洞察之中,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敢使其与闻机密,就有时天良发现,或对于奉命残杀的忠义之士想稍宽纵,都只有心无力,不敢现于形迹,照实去做更不敢了。
  现在事已闹大,果然连这三宝敕令都发出来了。”
  李清苕道:“本来也难。敌党人多,心志大有高下,不给他点苦吃,不知厉害,处置稍过,仇怨相寻,来敌越众,越不好办。这还是大漠穷边,种族繁杂,大乱初平,归附未久,对头恐又激成巨变,相隔又远,才在暗中命人下手;要是中原附近地方,早和上次嵩山一样,处心积虑,多派得力爪牙,阴谋密布,时机一熟,再派大军出动,明暗兼施,一举荡平,更无遗类了。此事诚如五弟所言,前朝历数已尽,对方气运正隆,举国人民,久处前朝阉竖绅官流毒呻吟之下,民心望治已久,对方承其重蔽之余,稍微改革,便得民心。虽然烈皇殉国,激昂壮烈,感动人心,但在临朝之时,民生调敝,国本已摧,尽管英明仁厚,亟思励精图治,无如毒疮早溃,内则朝政失纲,纷如乱丝,虽有智者,无从着手,况又辅佐无人,连换五十宰相,竟无一个雄才远识公忠体国之士。外面是水旱频仍,寇贼交起,一木难支大厦,终于失坠,亡国虽非其罪,然人民痛苦流离之极,大体稍获苏息,于愿已足,遂致民心不复思汉,对头更得因势抚循。真能不计成败利钝身家性命的忠义之士,滔滔天下能有几人!量量愚氓,哪得不顺从归化呢?目前‘南王’‘北周’虽各聚隐了不少遗民志士,但是大势已去,民心久已厌乱,不比昔年篝火狐呜便可揭竿而起。如因西北边荒地利,外饰善良,借着垦牧经商为名,一面暗中笼络当地人士,一面生聚教训,以兵法部勒徒党,等势力浸及全土,或是明张旗鼓,奉着前朝正朔,偏安一隅,与对方划地而治,或是始终隐秘,仗着广漠万里,天山险阻,对方既惮于用兵,我也装老实不去撩拨,等我势力坐大,彼亦有隙可乘,然后誓师天山,传檄字内,一举成功,匡复故物,这样往远久之计着想,也许还有点望。单凭十来个暮年烈士与寥寥数十百个后生,又是这等草莱未辟的边荒异域,便想与倾国之师为敌,志气诚然悲壮,事实决难办到,不过为两问扶植一点纲常正气,尽心而已。”
  齐良道:“此言正是。我们已是世外之人,屡屡参与此事,还不是为的保全忠义和朋友的交情,不容契置罢了。看眼前局势,如何能说有望呢?好在地方太远,对方难于大举,派出的又非此间诸人对手,至不济也可作为不在他的治下,享受一点清福,不致受害,更不会蹈嵩山覆辙,所以我不许你我弟兄的门人子孙做得大过,务留余地,也是为此。”说时,彭勃正拿着那三宝密敕观看,闻言接口道:“大哥、三弟话固有理,但现时已成骑虎,陆萍又将他们这三件命根子盗来,难道就罢了不成?事也真怪,敌人那等机智,这么重要东西,不派会飞行的人护送,却由驿马送来,到了哈密才由当地官府着人飞骑走送,是何原故?”李清苕道:“二哥还是忠厚,这正是他诡诈的地方。他已明白这里能手众多,连遭失利,三宝敕令谁不知道重要,稍露形迹,连送的人也不能保,如派人飞行护送,更多危险,转不如按着普通公文,暗附密令,用驿马飞递,使对方万想不到内有如此紧要之物,平稳得多。否则,来人空中飞行,除却多绕远路,北天山左近一道关口先难飞渡。这东西到了哈密,旨意业已开读,塔平湖才接密报,机密可想。
  如非敌党贪功,全都到了三道岭,陆萍胆大身轻,机智绝伦,一落三凶和那头陀手内,事更难于收拾了。”彭勃道:“这三宝密敕被我们盗来,事不更大了么?”李清苕笑道:
  “我和五弟自上次二金伤人起,便觉此事应当早了,免得夜长梦多,曾想了两条计策,但都难操全算,不料对方竟会自送好东西上门,有此一物,足可打发这些鹰犬回去,且等五弟他们回来再作计较吧。”齐良道:“此话诚然,不特可以一包打发,还可引使内叛,再好没有。”
  李清苕道:“柳春远来,奔驰了半日夜未进饮食,他经过的事,适才已有人说,无须细问。此行颇见出少年人的胆勇血性,大功已立,孝侄可引他到后面去款待,暂时就住在此,少时有事再唤,等过了年初五再回家去。环儿和两小孙就在这里陪我们,吃了点心各自回屋。大雪寒天,你们年纪太轻,做不出什好事,也不会放你们这些小娃儿走出庄去,何苦到外面去呆等喝冷风呢!”四小口中应话,除孙孝外,面色俱都不甚高兴。
  室中靠后窗大理石面紫檀圆桌上,本还有两个中年人在临窗对弃,穿的俱是前朝山人装束,桌横头有一穿黄葛布道袍的道者旁观。三人言笑从容,偶然拾子欲下,发出一两声棋子落石丁丁之音,神态悠闲自然高雅,三老这边大声说笑,直如未闻。柳春立处正向后窗一带,始终不曾见这三人回顾,因侍三老,未得过去拜见,估量能在此地临窗对弃,旁若无人,决非寻常人物,室大宽大,相隔颇远,三老不曾命见,不敢冒失过去拜见,只把容貌衣着暗中认明,一听李清茗命随孙孝转往后庄歇息饮食,心虽不舍得走,但是主人已然发令,自己在雪中奔驰了半日夜,也实有点劳乏,正向三老拜辞告退,彭勃忽道:“老四老五回来了。”
  柳春想见识四五两老,便即止步,随听遥天有极细微的破空之声,晃眼临近,似在来路长廊一带落下,听出那声音与早来在双柳沟所遇众女侠御剑飞行之声相似,知是御空飞来,好生歆羡,暗忖:适见诸女侠年纪均轻,自己一个凡人,将来不知有无福缘,也和他们一样练成飞仙剑侠一流人物?心正寻思,李清苕道:“他二人知道今晚全庄年祭,又有远来佳客,不直到这里来,却往前庄园中降落,必非空手回转,也许民位上那些敌人鹰犬都被擒来了吧?”正谈说间,忽见窗外花林内飞也似驰来一个青衣少年,到了台前,脱去冰靴,缓步走上,到了廊前,似便止住,不见走进。待不一会,随侍李清苕的小童由外走进,恭身禀告道:“林皋说这晚在后庄河被刺冬青扎伤的谭霸,不知何故又来探庄,陷入奇门禁制以内,先说了些鬼话,被把守小天门的四少爷擒住带回。四少爷昨日方由四川回来,上次谭霸的事还未听说,正待拷问明白,再来禀告诸位老庄主。
  哪知回家以后,他忽改口说是三老庄主的世侄,此来乃是故意犯险,准备被人擒回,以便禀告机密大事,井报上次不杀之恩。四少爷不信他话,嫌恶他丑俗,知道前事的人又无一个在侧,四少爷认定老庄主的朋友不会有此脓包子孙,还待拷打,幸值六少爷着大孙小姐来请四少爷到双柳沟西方阵地商量要事,见过此人,以及那日二金连伤贼党六人之事和四少爷说了,才放下来,命林皋看守,等事完回来,禀过老庄主再说。林皋本来不甚清楚前事,因四少爷走后,谭霸再三哀求,并述从前三老庄主救他父亲之事,林皋知道四少爷的脾气,不敢轻放,四少爷事前不知此事,未奉老庄主之命,这类贼党,就处置稍过也不能算错,惟恐真是三老庄主故人之子,又见他说得可怜,特地前来,请三老庄主示下。
  李清苕还未答话,彭勃笑道:“小三儿近来说话越噜苏了,这不是那日向三弟磕头套交情那蠢货吗,我们已然放了他,说过不准再来,又来作什?”柳春见孙、郝二老还未进来,不便久停,正不舍走,闻言乘机把双柳沟遇见三敌党之事说了。李清苕道:
  “这就难怪了。他必是回去,二次被迫随了同伙来此窥探,为践前言,不敢泄漏机密,又知这里厉害,闹得进退两难。冯万二贼一死,他如何还敢回去?心想假作与二贼一同失踪,托庇在此。能容留他更好,不能,便等事完逃往别处栖身。他父为人忠厚,只此一子,昔年曾再三求我收他为徒,并说到家便命此子寻我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