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作者:冷夏      更新:2021-02-19 19:14      字数:4798
  罗青看着他微驼的背影,穿过混乱的人群,渐渐消失,被他的伤感突然给氤得湿了眼角。这些日子纪卓珩过得有多难受大概也就只有他能知道了。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照常上班照常做手术,却时常在深夜一个人徘徊在温西月的病房外,脸上那种落寞和迷茫让他看了都觉得心疼。曾经的纪卓珩可不是这样,淡定,从容,平静,可现在他只能感受他的痛苦和无奈。
  守在病房里的那个人不是他,是冯善尧,他说不清为什么纪卓珩不进去,更想不到纪卓珩刚才是用什么心情给冯善尧做的手术。
  这一夜像是被大雨浇得没了尽头似的,黑夜还在继续,继续的还有留在他们心上的痛。纪卓珩慢慢走进雨里,仰起头,让自己的脸被雨水尽情的冲刷,因为这样,他才可以尽情的流泪。
  温西月醒了,冯善尧成了植物人,而他的母亲韩培玲在监狱门口自杀了。这一夜究竟是把一切都结束了,还是把他们更推向了深渊?纪卓珩忽然把扬起的头猛地收了回来,死者已矣生者何欢,这雨水也不干净,不知道混着多少人的血和泪。
  雨水把纪卓珩浇成了水人,散下来的湿发盖住了那一双洞穿世事的眼睛,温西月说为什么你的眼睛好像什么都能看透,那个时候看着它就觉得自己渺小微不足道。纪卓珩低低苦笑,如果他真的什么都能看透,他以前不会恨,现在也不会难过,更不会为以后而感到迷茫。
  “温西月,你到底还爱不爱他?如果不爱,为什么会为他而醒?”纪卓珩问她又问自己,冯善尧到最后手里都紧紧攥着手机,通话的另一端就是温西月。
  作者有话要说:
  ☆、59
  苏小米给温西月买饭的时候碰到了闻讯而来的冯青禾,接待他的是邓国远。冯青禾一脸的沉痛,而邓国远却一脸的惋惜,在低声说什么节哀。
  苏小米纳闷着跟了过去,这个冯青禾她只见过一面,就是冯善尧和潘育的订婚典礼上,很慈和的一个人,没有半点架子。她想不通,他自己是一院之长就算家里有人生病也该去自己的医院,怎么会在这。
  到了加护病房看清里面躺的人,苏小米惊呆了,而接下来冯青禾去的地方更是让苏小米惊得连嘴都合不上。医院的停尸间,白布下面的人竟然是冯善尧的母亲。
  苏小米一头的乱浆糊,提着东西往温西月的病房走,昨天晚上温西月听到冯善尧的电话醒了过来,只说了一句话就又晕过去了。而她再醒过来,冯善尧竟然昏迷不醒,韩培玲也去世了。昨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最近发生的事都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病房外,纪卓珩一脸晦默地站在那儿,看见她上来微微地点了点头,说是点头其实只是眼睛眨了一下。好似经过昨晚,这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更谈不上什么精神。苏小米愣愣地回了个干涩的笑容,走过去说道:“她醒了,你怎么不进去?”
  苏小米一直打量着这个情绪低沉的人,从温西月受伤到现在她总是看见他出现在门外,除了昨天晚上,她还没见他进过病房。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要变心了。
  纪卓珩忽略苏小米的打量,认真而凝重地说道:“等她情绪再稳定一点的时候再告诉她。”
  苏小米愣了一下,纪卓珩垂下疲惫的眸子,掩住里面的情绪,低声道:“冯医生车祸昏迷不醒,他母亲在监狱门口自杀了。”
  苏小米惊得捂住了嘴,万万想不到冯善尧的母亲会是这么死的。瞅着纪卓珩像是不知道该怎么隐瞒。
  “冯医生很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我怕她……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纪卓珩犹豫的眼神轻轻淡淡地投在苏小米脸上,似是求证。
  苏小米心中一凛,镇定了自己惊讶的情绪,尽管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她出于对温西月的了解,维护已经成了本能。所以纪卓珩的这句话在她看来无疑是对温西月感情的一种怀疑,她换了严肃认真的语气说道:“纪主任,西月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任何男人,而你是我认识她十年来的第一个男人。不管你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管你是不是相信她真的做过那些事,可我相信她不是一个随便交付感情的人,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变。有些事你现在不清楚,不代表就是谁的错,她跟我说过如果不想失去而以后遗憾,就努力抓住现在拥有的。”
  苏小米推开门,看见站在门后的温西月,惊叫了一声,“西月,你怎么下床了?”
  门外的纪卓珩身体一震,透过门缝看了过去,正对上温西月那双沉静无波的眸子。
  她说:“我没事,”接触到他的视线,停留了很久,像最平静的海平面,可纪卓珩知道这只是视觉上的差异,其实那里面有暗流汹涌。
  苏小米回身看了纪卓珩一眼,见他还是不动,皱着眉过去扶住温西月,责备道:“你赶紧给我回床上躺着,你要是再敢跟昨天似的吓唬我我就跟你绝交。”
  温西月浅笑着从纪卓珩那处收回视线,而纪卓珩的身影也随着苏小米关门的动作而消失,她说道:“我真没事。”
  苏小米却一顿,犹疑着打量她的神情,看着真不像是有事的,竟然还在笑。她担心道:“西月,你就算要难受也得身体再好一点能禁得住你折腾的时候,现在可千万别再折腾自己了。”
  “小米,他肯定是都知道了,我就知道他一定受不了。”
  “你说谁?”
  “阿尧。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出事了。”温西月闭上了眼睛,虚弱的身体轻轻颤抖,脸上透明的一样没有半点血色。
  苏小米皱起眉头看她,有些替她着急,“你们都这样了就别再想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挽救你现在这段感情吧。”
  温西月仍是闭着眼睛,听到这句话轻轻勾了勾唇角,因为没有什么力气动作有些僵硬,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自嘲,“他是一个思想很成熟的人,可这么大的冲击他也需要时间,我想他会想通的。”
  苏小米仍是着急,“再需要时间你该解释也得去解释啊,他明明放不下你却不肯进来,你就这么等着?”
  “小米,他要的不是一个解释那么简单,他要的是我不是照片上那个女人,而事实上我就是那个女人。”
  “那这就是死结了,你等着他给你解开吧。”
  院长办公室,老院长一脸的惋惜,看着沉默不语的纪卓珩直唉声叹气。
  “对不起,陆伯伯。”纪卓珩第一次在医院对院长用了这个称呼,院长像长辈一样栽培他对他寄予厚望,他却没能承担起这份信任反而越弄越糟。他对院长有的不只是尊敬,还有愧疚。
  院长沉叹一声,“卓珩啊,感情的事陆伯伯懂得没那么多,可也知道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人相伴一生是件不容易的事。你还年轻,还有这个冲动。可如果说放弃自己的前途,我不赞同。”
  纪卓珩漠然的表情有了一丝动容,清冽的声音带着轻轻的沙哑,透出他现在的疲惫,“陆伯伯,我知道您的期望是什么,也希望能为医院做贡献。可我当初最希望的是能回到医院完成我儿时的梦想,我知道这么做很自私,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心外主任,昨天的事我不是一时冲动,就算我坚持留下手术也做不了。我担不起医院的医训。您不用再劝我了,我放弃主任的提升资格,您也不要再为难。”
  几天之后,何主任正式退休,主任一职由夏明晖担任,陈为民恢复副主任的头衔和纪卓珩平级。这是个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结果,就连夏明晖本人都是一脸的惊诧,当时就说自己还没有资格做这个主任,论技术和处事能力皆不如其他人。院方给出的解释也很合理,说夏明晖为人稳重踏实,就算技术不行,还有两个副主任帮助,处事能力上也没差多少,以后多尽心就是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院方在陈为民身上留的心眼,如果是他做了个心外主任,只怕只顾着自己走高层路线把业务给荒废了,那这心外还指不定会什么官僚风气呢。
  家里人对纪卓珩的这次失误没说什么,纪长锡说年轻人多历练历练也好,只说让他以后把心放平便可。
  纪卓珩嗯了一声,情绪淡淡地上了楼,把自己关在屋里,躺在床上对着阳台怔怔发呆。脑子里想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出。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纪卓珩转过头向门口看去,温灿站在门口,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纪卓珩朝她招了招手,温灿便走过去在床沿趴下,望着纪卓珩黑亮的眼睛说:“我想去看她。”
  纪卓珩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她躺上去,温灿听话地躺上去,纪卓珩把她抱在怀里揉着她的发顶问道:“温灿,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温灿在他怀里点头,“喜欢。”
  “那没有她的这段日子你习惯吗?如果以后,……”纪卓珩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自己都要说不下去了,因为觉得残忍,觉得自私。
  温灿没说话,渐渐得连呼吸都不正常了,纪卓珩放开她低头发现她在哭,他心疼地给她擦了眼泪,扯动嘴角露出一抹笑,“别哭了,她已经醒了,我带你去看她。”
  温灿眼泪又流了出来,搂着纪卓珩的脖子说:“司晨跟我说他爸妈离婚的时候他爸爸也是这么问的,他说喜欢跟妈妈在一起,后来他爸爸就出国了,现在连妈妈也出国了。就剩他一个人了。是你说要跟我妈妈结婚我才跟你回来的,我以为我有爸爸了,现在又要没了。”
  纪卓珩眼眶一热,暗骂自己怎么会这么自私有那种想法,他真是无能才会让一个孩子去承受这些。他把温灿紧紧抱在怀里,心口一阵激荡,低声道:“不哭,爸爸在这儿,爸爸永远都陪着你。”
  听到‘爸爸’这两个字,温灿抬起脸,一双泪眼瞅着湿了眼角的纪卓珩,带着哭腔说道:“你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不想让别人给我当爸爸,你给我当爸爸好不好?”
  望着那双充满期待又害怕的眼睛,纪卓珩心头疼得说不出话,这就是他的女儿,却要她来要求自己给她当爸爸。这种说不出的滋味让纪卓珩失控地掉泪,紧紧搂着女儿,说道:“我就是你的爸爸。”
  温灿当然还体会不到这句话的含义,她只当是纪卓珩答应她了,抱着纪卓珩不停地喊“爸爸”,她一声一声地喊,喊得委屈喊得心疼,纪卓珩一声一声地应着,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吴方上来叫他们吃饭,一推门看见床上抱头痛哭的父女俩当下也跟着红了眼圈,抹了抹眼泪转身关上门又出去了。
  温西月恢复得很快,不顾苏小米的反对执意要去看冯善尧,苏小米是劝她少给自己惹事要顾忌纪卓珩的感受。温西月说如果他不来找她,那么她做什么都没用。苏小米说你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着真没良心,哪像别人都快愁死了。
  温西月只笑笑没说话,她摔倒之前就觉得那是一场闹剧,醒来就不想再继续了。而且,现在真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意味,她不要纠缠,只要平和。
  加护病房外温西月看见了来探望儿子的冯青禾,没有想象中的悲痛,还是那副慈祥敦厚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份平静忍不住让她讶然。
  冯青禾看见温西月,和蔼地笑着朝她招手,待她走近,问道:“你这伤没事了吧?”
  “没事了,谢谢冯叔叔关心。”温西月记得第一次见冯青禾是在校外她和冯善尧一起从电影院出来,两个人手拉手正小甜蜜的时候突然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冯善尧的父亲。当时她窘得撒手就要跑,冯善尧却死死拉着她看着父亲说,“她是我女朋友。”那种倔强的语气简直要气死她,不知道他们正在被他妈妈严打吗?
  她以为冯青禾会生气,谁知他只是笑呵呵地打量她,然后点头跟冯善尧说:“那你们好好相处,玩儿完了早点回家。”然后留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便扬长而去了。
  为这两个人兴奋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后来才知道,冯善尧租房子的钱有一半是从他父亲那里拿的。
  所以现在对着冯青禾,温西月很坦然。她透过玻璃窗看向里面的冯善尧,比她要严重得多,如果不是纪卓珩坚持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