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
冷夏 更新:2021-02-19 19:14 字数:4814
语气不轻不重,明明质问的语调却被他低缓的声音衬得比平时更温和,像是溺爱孩子的父母,孩子犯了错却又不舍得责怪。
纪卓珩说的都对,可就算这样,温西月也打不起精神。发生的这些事,她觉得其实与自己无关,可又每件事都牵扯着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错,总之让她很无助。纪卓珩跑来提点她,她一方面感激一方面又想拒绝。说不清是为什么,最近纪卓珩在她生活里出现的次数有些频繁。有时是他本人,有时只是一个名字。因为温灿总在她面前提起纪卓珩,如果她表现出一丁点的不耐烦,温灿就会问她为什么不喜欢纪卓珩。她说不是不喜欢,只是纪卓珩始终是外人,不会融入她们的生活,所以也不想让温灿过多的接触。
时间又在溜走,不知不觉间偷偷改变了一切。纪卓珩是先被改变的那个,温西月还停在原处,所以纪卓珩比她先一步到了天使的脚下,等着拉温西月一把。
纪卓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骄不躁地等着。他继续说:“书里有我放的书签,要是你现在实在没心情看书也可以放放。停职是没有期限的,除非你不想再回医院。还有,我现在需要人帮我。”
温西月看进纪卓珩的眼睛里,在里面看到了真诚,还有期望。罗青说现在纪卓珩的处境很尴尬,有人说他太坚持自我而置医院利益不顾,说他自私。可他最后其实是妥协了,并且这种妥协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温西月本着一种感同身受的心情回屋里找了支笔在那封‘复职申请’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又装回信封交给了纪卓珩。说道:“纪主任要是不怕我回去继续给你惹麻烦,我就回去。”
纪卓珩心底松了口气。
“纪主任,昨天的事可不可以当做不知道?”
纪卓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望着温西月点了点头,说道:“我对别人的家事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温西月又犹豫了下,说道:“我知道这么做可能不太合适,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点意外,杨警官把我朋友的男朋友给带走了,纪主任能不能帮忙问一下为什么?”
“名字。”
“齐达。”
“凯达医药公司?”
温西月点头。
“西月,我想这件事我帮不上忙,不过成岭是个公事公办的人,你可以放心。”
纪卓珩一改之前的温和,态度冷淡地回绝了温西月的请求。温西月没再说什么,纪卓珩似乎不太高兴,眼中又鲜有的出现冷光。可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并且这种预感正强烈地冲击她的神经。苏小米一直不回她电话,而昨天冯善尧的语气应该是知道实情的。她现在能做什么?
纪卓珩看着眼前垂眸皱眉的人,他是想替她分担一些事情,可是这件事是他最不想提的。他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把压在心里的那件事倾诉出去。
温西月抬头撞上纪卓珩的眼神,微微怔了一下,无论何时这双眼睛只要她看进去内心总能有一阵冲撞。比如现在,她心底泛起些莫名的波澜,这种专注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因为纪卓珩总有说辞令她相信自己是在自作多情或是多余。
所以,温西月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去拿茶几上的书。
纪卓珩对温西月的行为只能摇头失笑,说道:“我晚上总值班,你的通知这一两天就会下来,我走了。”
温西月把纪卓珩送到门口,客气地说了句,“纪主任慢走。”
纪卓珩在心底发出几声失望的笑声,但脸上却一片清明。有些情绪不明白还好,一旦明白了,就总会受困扰。也许他就是一个人孤寡了太久,又好不容易才从温西月身上一点点解除了自己固有的偏见,然后去建立一份正常的感情,所以才觉得来之不易又来得太辛苦。
纪卓珩回到车里拨通了杨成岭的电话,电话里杨成岭只告诉他证据差不多了,出于工作性质其他的事全没透露。可纪卓珩心里并未感到任何的轻松或是高兴,他觉得当年的事在发生之后就已经结束了,多年来两家未再有过任何交集。如果不是这次又遇上,他这辈子都不愿想起他们。
可事实是,他碰上了,温西月也碰上了。
远处有车开过来,车灯打过来正扫过纪卓珩那辆车的挡风玻璃,那明晃晃的光从他脸上划过,让他受惊似的躲了过去。脸上那痛苦的表情让人忍不住诧异。等那束光消失,车内昏暗的光线下,纪卓珩痛苦的面容渐渐消退,陷入沉默。他始终不能克服那个心理障碍,只要有光在他面前闪过,眼前总能出现那些肮脏的东西。而最肮脏的是他自己。
纪卓珩攥紧了拳头,他不能面对那些东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甚至不能面对自己的身体。他的浴室里没有镜子,因为他害怕看见自己的身体。
阳台上晾着衣服,温西月收衣服时看见下面还停着纪卓珩的车,想到刚才纪卓珩看着她的眼神心里微微恍了一下。她已不是情窦初开未经人事的少女,当时冯善尧看她的眼神不也是一样吗?
想到冯善尧温西月忍不住又叹息,所以对纪卓珩的转变也只能是一样的叹息。
手机里的提示音打断了温西月,温西月点开屏幕上亮着的纪卓珩三个字,仍是简短的几个字:耐心等几天,不要担心。
温西月不觉心里一热,他不高兴提这件事可还是帮她问了。她虽然不清楚纪卓珩到底为什么会不高兴,可她知道他不是个轻易生气的人,这就代表一定有很深的原因。记忆中的另一次就是她被停职的那天早上,她在办公室里看见的,纪卓珩一脸的阴沉,冷厉的目光至今让她想起来都觉得紧张,这和刚才又是如出一辙。
难道是纪卓珩和齐家有恩怨?温西月很快便放弃了自己这种无端的猜测,纪卓珩应该不是那种心思狭隘的人。
医院的复职通知下的很快,办完复职手续温西月回心外去参加早会,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陈为民的声音。
“我收下那个病人也是家属强烈要求,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往医院送我实在是不忍心拒之门外。再者说我也是受纪主任启发,我记得纪主任第一次来医院在手术室里说得那番话,发人深省。纪主任说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该全力以赴。对高老太太我是这样,对这个病人也是这样。不能因为他的病到了晚期就不给他治,连医院的门都不让进。”
陈为民特有的那种虚伪又带着笑的声音,听起来真诚无比其实都是在花言巧语为自己辩解。
纪卓珩说道:“陈医生,我知道你想给病人治病,可这个病人已经没有住院治疗的必要。就算你收下他,让他在医院接受治疗,也用不着给他开最贵的药。那些进口药和普通的药对他起的作用是一样的。你要知道,这个病人的家属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来给他治病。到现在已经花了几十万,你的治疗效果呢?”
“纪主任,不是只有你菩萨心肠,我给他用最好的药是为了提高他的生活质量,这个病人已经是晚期,很痛苦。我不想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活的那么痛苦。而且有一点我觉得纪主任始终没弄清楚,我们是医生,给病人治病是应该的,可如果他们有要求我们能满足的就应该尽量满足。因为你觉得好的,他们未必觉得好。这个家属为什么愿意把房子卖了来看病,就是因为他们不想看着他们的亲人死,他们想让他知道他们是尽了力的。我们救不活快死的,难道还不能满足活着的吗?”
“陈医生,你觉得你说得对吗?”
“纪主任,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行医准则。我的准则就是在治病的同时兼顾大多数人的利益。我不会把我的原则建立在损害别人的利益之上,这个医院乃至这个科室里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也应该为其他人想想。”
几个年轻的住院医都守在门口,没人敢进去。陈为民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他们堵在门口,扫了一眼就从他们中间走开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住院医们也都悄悄选择了离开。罗青跟温西月说,“这些日子都是这样,自打陈主任给高行长的母亲做了手术之后动不动就给纪主任脸色看。还总是怪纪主任自私不顾大家利益,弄得大家都对纪主任有意见。”
温西月听后说了句,“本来就是,自己清高怎么能要求身边的人都一样呢。”
罗青诧异地看着温西月,似乎不大相信温西月竟然也跟那些人的想法一样。
温西月笑笑,说道:“放心吧,纪主任想得明白的。他对这个医院的感情跟别人不一样。”
罗青迷糊了,温西月这态度转变的让他摸不着头脑,又似乎温西月才是最了解纪卓珩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46
罗青走后,温西月在门口站了会儿想了想才推门进去,纪卓珩背对着她站在窗边,垂着头在喂鱼。仅从背影来看,纪卓珩还是那个从容轻淡的他。
听到声音,纪卓珩抬头看了下眼前的玻璃窗,看见温西月的影子,又垂头去喂鱼,说道:“温灿说要是人能像鱼一样马上能忘记不开心的事,就不会痛苦了。”
“她就会瞎说,要是人都没心没肺地活着这个世界就善恶不分了。”
纪卓珩放下手中的鱼食,转头去看她。温西月和罗青不一样,罗青不管想到什么都会直接说出来,而温西月是想说的时候才会跟他说,通常也不会上来就宣布某个人的对错。
纪卓珩干脆不说话,看温西月下面能跟他说什么。
“我知道纪主任并不是完全怪他开大药单,是觉得没必要把房子卖了来治病。可陈主任也有句话说得很对,病人家属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既然肯卖房子并不是说他们还寄希望于医院能把病治好,只是希望能再多陪陪他。至于陈主任说纪主任不顾大家利益,我只能说纪主任现在还没结婚不用养家糊口。”
温西月还是那种慢慢悠悠的语气,安慰不像安慰,挖苦不像挖苦,一语三关,全都带到了。纪卓珩听了她最后一句话,不禁问道:“你一个月的生活开支是多少?”
“差不多工资的全部。”
温西月这种住院总工资比住院医多点,可比起主治医生和主任什么的还差一截,她负担完自己还要负担孩子,一个月工资所剩无几很正常。纪卓珩慢慢向后靠在窗台边,眼神轻轻地投注到对面的人身上,说道:“那你是该找个人帮你负担一下。”
温西月对这个提议很不以为意地笑了,那表情就像在说我这辈子没这个打算了。
“温西月,你对将来有打算吗?”纪卓珩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甚至还带着点责备。
温西月止住笑意,抬头看了眼纪卓珩,说道:“有啊,做个好医生,还房贷,照顾温灿,然后再帮她存点嫁妆。”
“就这样?”
“纪主任,你以为我说的这些很容易吗?”
“为什么不找个人结婚呢?”
“以前没想过,现在不敢想。”
“为什么?”纪卓珩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直接,稍显严肃的语气显得很郑重其事。
“纪主任,你不觉得我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吗,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要继续做下去就行了。别的事我没有多余的精力。”
温西月迎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看着光影里的那个人,他轻淡的眉眼中聚敛起的情绪一点点印证她心里的想法,纪卓珩看她的眼神变了。如果她还没准备好自己,就不该浪费别人的感情。可她又要善意去对待,因为是纪卓珩。
温西月这最后一句话无异于给了纪卓珩明确地答案,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温西月就是在说给他听。可他并不为所动,缓缓地在嘴角漫起一丝笑容,说道:“温西月,你相信这个世界是变化的吗?我信。”
纪卓珩一点看不出被拒绝的样子,反而信心十足。他很少把这么明显的情绪挂在脸上,温西月不得不被他的话给堵了回去。鉴于他们的关系不适合把话说的太绝,意思到了就行了。
纪卓珩转身收拾好窗台上的鱼食,回办公桌拿东西,像平常说话那样,说道:“幸亏你没一进来就跟我说什么安慰不要难过之类的话,我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勉强别人,我只是觉得就算要保证科室